113.爹爹的承諾

　　銅慶的雙泉院里，珍姐兒這天早上醒來，洗漱完畢之后，行舟就要帶她去三房給三老爺和三太太請安，順便吃一日三餐。

　　自從玉錦兮離開之后，他們就這么過日子了。

　　可是平常都乖巧聽話的珍姐兒今天犯了倔，說什么也不去，非要在院里等爹爹。

　　行舟和綠水哭笑不得，少爺也沒說今天要回來啊，珍小姐這是怎么了？

　　行舟蹲下身子，平視著珍姐兒，苦口相勸：“珍小姐，少爺在外頭做大事呢，咱們?nèi)フ易娓缸婺赋燥埡貌缓?？三太太吩咐了，今天早上做珍小姐最喜歡的千層糕呢?！?p>　　珍姐兒搖頭。

　　綠水另外找了個(gè)理由：“良小少爺和蘭小姐每天都跟珍小姐玩兒，正眼巴巴地等著你呢，咱們得趕緊走啦，要不他們等不到姐姐，會哭的?！?p>　　珍姐兒繼續(xù)搖頭，還把身子往小椅子后頭挪了挪。

　　早知道這小丫頭這么倔，就應(yīng)該按照三太太說的，把她挪到后院去住。偏偏少爺也好，老太爺也好，都不同意，說是不方便。

　　行舟和綠水心里明鏡兒似的，什么不方便？不過是怕大少奶奶找珍姐兒方便而已，她可是對珍小姐至今尚未裹腳一事一直耿耿于懷呢。

　　等在前頭的客路和青山一直沒見她們出來，站在院內(nèi)仰著頭問：“行舟，怎么了？”

　　行舟走到外面，倚著欄桿往下喊：“珍小姐說要在家等少爺回來?！?p>　　珍姐兒別看年紀(jì)小，幾個(gè)下人還真不敢硬抱了她去，若是惹得這小祖宗不高興，他們就等著挨板子吧。

　　客路和青山拿著執(zhí)拗的珍姐兒也沒辦法，青山道：“那我去把珍小姐的飯取來吧?！?p>　　也只能這樣了，總不能讓小主人餓肚子。

　　行舟和綠水繼續(xù)苦勸，可惜就是說出花來，珍姐兒就是不動，非要在家里等爹爹不可。

　　綠水靈機(jī)一動，勸道：“少爺要是回來，也要從院子門進(jìn)來啊，咱們到樓下去等好不好？”

　　先騙下樓再說。

　　珍姐兒這回聽勸了，蹬蹬地跑下了樓，直接進(jìn)了玉錦兮的臥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踢掉腳上的鞋子，整個(gè)人都爬上了玉錦兮的床鋪，還掀起被子把自己蓋上，一副打死也不要出去的架勢。

　　行舟和綠水本來是想著把她勸到前頭去的，見她竟然跑到這里來，只好又去搬炭盆，免得把她凍著。

　　玉錦兮的臥室，客路便可以進(jìn)來了，他老在外頭忙鋪?zhàn)拥氖虑椋X子轉(zhuǎn)得比較快，就溫聲細(xì)語地問珍姐兒：“珍小姐，少爺說今天回來了？”

　　珍姐兒大聲道：“二十天了！”

　　啥意思？客路不解地看向行舟。

　　行舟苦笑著低聲道：“少爺臨走的時(shí)候，珍小姐不高興，少爺就隨口說二十天回來一趟看她?！?p>　　“那她是怎么會數(shù)日子的？你們幫她數(shù)的？”客路問，珍小姐今年才五歲，能記得住二十天這么長的日子嗎？別說她一個(gè)小孩子了，就連大人也不會這么精心地?cái)?shù)日子吧？

　　綠水低低地呀了一聲：“我說呢，珍小姐每天拿了自己的畫冊翻來翻去的，原來是數(shù)日子?！?p>　　他們自覺說話的聲音足夠低，卻不想珍姐兒耳聰目明，把他們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大事道：“爹爹說了，我每天翻一頁，等翻到玉蘭花的時(shí)候，爹爹就回來了。我今天翻到玉蘭花了，爹爹要回來了，我要等爹爹！”

　　那畫冊是玉錦兮給她畫的，每頁上都畫了一種花。有的是珍姐兒見過的，有的是她沒有見過的，厚厚的一本，足有上百種。不但有花，還有花的名字，是玉錦兮給她畫來看圖識字的。

　　當(dāng)日珍姐兒癡纏著爹爹不放人，玉錦兮就拿了畫冊，讓她數(shù)了二十頁，正好翻到玉蘭花那一頁，便教給了她這個(gè)法子。

　　珍姐兒就牢牢地記住了，找了個(gè)大盒子把畫冊裝起來，可以把畫冊攤開存放。每天自己翻，就盼著能翻到玉蘭花的那一天。

　　今天終于翻到啦！爹爹要回來啦！

　　行舟幾個(gè)也不敢說那是少爺哄她的，只是想想還有一天就覺得煎熬。怕人少了應(yīng)付不了她，客路決定今天不出門了。萬一珍小姐哭鬧起來，他們還可以幫個(gè)忙。

　　等青山把飯菜拎回來，三太太陳氏那邊打發(fā)的人也到了。

　　行舟苦笑著把珍小姐今天為何遲到的事情講了，來人也沒辦法，珍小姐被六少爺寵慣壞了，比以前當(dāng)?shù)招〗愕臅r(shí)候還有氣勢，他們這些下人根本勸不動她。

　　她只好回去如實(shí)稟告了三太太，陳氏聽了半晌說不出話來，無奈地看著三老爺：“這可怎么辦？小六真會回來？”

　　玉鑫多搖頭：“不過是隨口哄孩子的話罷了，雙泉院里都是下人，怕是弄不了她。你一會兒去看看吧?！?p>　　三太太點(diǎn)頭：“嗯，屋里也沒什么要緊的事，我讓倆兒媳婦帶著孩子一起過去，好歹把這一天混過去好了?！?p>　　想想又道：“不是說小孩子忘性大么？怎么珍姐兒還能記得天數(shù)？”

　　玉鑫多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一會兒去問問不就知道了？我今天要去小六的莊子上看看，中午不回來用飯了?！?p>　　三太太囑咐了一句：“多穿些，城外冷?！?p>　　夫婦倆用了早飯，各去處理事務(wù)。三太太帶著兒媳、孫子孫女還有下人們，浩浩蕩蕩地去了雙泉院。

　　珍姐兒被行舟和綠水哄著正在打絡(luò)子，說是要給六少爺看看如今她打絡(luò)子的本事有何進(jìn)步。

　　三太太陳氏見她沒有哭，自己先松了口氣。七少奶奶和十少奶奶不好在玉錦兮的臥室里坐著，珍姐兒又犯了執(zhí)拗，偏不上樓，大家便移步前頭的屋子，哄著幾個(gè)孩子在榻上玩耍。

　　眼看著珍姐兒一上午玩得高興，沒再說什么要等爹爹回來的話，滿屋子大人慶幸不已，等到了中午，便吩咐人擺飯。

　　誰知道珍姐兒見了桌上的獅子頭便道：“爹爹愛吃，給爹爹留著?！?p>　　三太太陳氏急忙道：“等爹爹來了怕要涼了，祖母讓廚房再另做一份好不好？”

　　珍姐兒點(diǎn)頭應(yīng)了，指著行舟道：“行舟姐姐快去，帶上錢?！?p>　　行舟只好帶上錢去廚房說了一聲，當(dāng)然沒敢說是要給少爺留的，只說珍小姐愛吃，到晚上再上一份。

　　幸好滿桌子的菜珍姐兒只點(diǎn)了一個(gè)獅子頭，若是多點(diǎn)幾個(gè)，怕是要驚動管家的大太太了。

　　勸珍姐兒去睡午覺也頗費(fèi)了番功夫，珍姐兒怕自己睡著的時(shí)候，爹爹回來了，那她就不知道了。

　　七少奶奶勸她：“如果是六伯回來了，珍姐兒一醒來就能看到爹爹，該多好?。　?p>　　此話有理，珍姐兒乖乖地去睡了。

　　三太太陳氏長嘆了一聲，這一上午孩子看的，比看那兩個(gè)都累。

　　“成了，你們倆也回去歇會兒吧，我就在這兒隨便歪一歪得了?！?p>　　七少奶奶和十少奶奶帶著孩子回去了，說等孩子睡醒了再來。

　　上午好不容易混過去了，下午怕是不太好混。

　　兩個(gè)當(dāng)嬸嬸的在心里腹誹了半天六伯太寵孩子，把個(gè)原本乖巧的孩子慣得如此執(zhí)拗，卻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實(shí)在不能說出口的。

　　雖然不知道玉錦兮出門是做什么事情去了，可自家戶籍早就轉(zhuǎn)成農(nóng)籍的大事，就是六伯給辦的。就沖這一點(diǎn)，她們當(dāng)?shù)芟眿D的，就得對人家感恩戴德一輩子。六伯不會娶妻，這件事情的最大受益者，是她們的子女。

　　珍姐兒做了一個(gè)夢，夢見爹爹回來了，還給她帶回來一只咩咩叫的小羊。

　　等睜開眼睛看到坐在床頭的玉錦兮時(shí)，珍姐兒第一句話問的就是：“爹爹，小羊呢？”

　　綠水在旁邊笑：“珍小姐這是做夢了？”

　　玉錦兮摸著她的小臉：“小羊??？珍姐兒在哪兒看到的小羊？”

　　珍姐兒清醒了，興奮地叫了一聲，撲到了爹爹懷里，一個(gè)勁兒地喊爹爹。

　　玉錦兮抱著女兒小小軟軟的身子，覺得心里溫暖極了。

　　綠水笑道：“珍小姐一早起來，就說少爺今天要回來。我們還以為她說著玩兒呢，沒想到少爺真的回來了。珍小姐中午吃獅子頭，還說要給少爺留著呢?！?p>　　珍姐兒立刻道：“祖母說等爹爹回來，獅子頭就涼了，讓廚房另做了一份。綠水姐姐，你去給爹爹拿來好不好？”

　　玉錦兮心里更暖了：“珍姐兒還記得爹爹愛吃獅子頭?。俊?p>　　珍姐兒點(diǎn)頭：“我還給爹爹打了好多絡(luò)子呢。”

　　玉錦兮還真沒吃午飯，大廚房聽說六少爺回來了，立刻快手快腳地整治了幾個(gè)菜上來，只是獅子頭費(fèi)事，要到晚上了。

　　三太太陳氏疑惑不解，她就在前頭的書房榻上歪著，根本就沒睡著，怎么小六回來，她竟是沒有察覺呢？難不成自己睡著了？

　　她把珍姐兒摟在自己懷里，不讓這小人打擾玉錦兮吃飯，溫聲問道：“外頭的事情辦妥了？不走了吧？”

　　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可這個(gè)長子對她甚是尊敬，對生母秦姨娘不過是個(gè)面子情，又是個(gè)特別能干的，陳氏對玉錦兮也多了許多看重。

　　玉錦兮咽下嘴里的飯道：“還沒有，見過祖父之后就走?！?p>　　莫不是專門回來看一眼孩子的？三太太陳氏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珍姐兒立刻道：“爹爹不走。”

　　玉錦兮摸摸她的頭：“爹爹帶你一起走好不好？”

　　“好！”珍姐兒大聲道，興奮地眼睛都亮了。

　　三太太大吃一驚，下意識地反對：“這怎么成？！”

　　玉錦兮耐心地道：“無妨的，客路他們幾個(gè)也都帶去。”

　　在旁邊伺候的行舟綠水高興壞了，少爺又要帶他們出去長見識了，就是不知道這回要去哪里，好期待啊！

　　三太太拿這個(gè)長子沒辦法，只好寄希望于公公和丈夫能把珍姐兒留下來。這么冷的天趕路，不怕把孩子凍壞嗎？

　　珍姐兒聽爹爹要把自己帶著，歡喜不盡，見爹爹要去拜見曾祖父，也不寸步不離地跟著了，很聽話地留在院里，看著行舟綠水等人收拾行裝，偶爾還發(fā)表個(gè)意見。

　　三老爺還在城外的莊子上沒回來，玉錦兮直接去找了祖父。玉老太爺見了她之后吃了一驚，將心中的猜測脫口而出：“妥了？”

　　玉錦兮搖搖頭：“暫時(shí)還沒有，不過也有七八分了?！?p>　　老太爺關(guān)切地看著她，玉錦兮便多說了幾句：“沃難關(guān)的韃子已退，城內(nèi)正在統(tǒng)計(jì)各項(xiàng)雜務(wù)，指揮使大人寫了折子，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傄葍?nèi)閣核實(shí)了，這才能論功行賞，怕是還要等些日子。”

　　“那就好，那就好?！庇窭咸珷旤c(diǎn)頭道，仍然有些不放心，“你那本事，沒有讓人起疑吧？”

　　玉錦兮：“無妨，孫兒已經(jīng)跟指揮使大人說好了，不會在奏折里宣揚(yáng)的。沃難關(guān)知道的人也不很多，大人下了嚴(yán)令不得宣揚(yáng)，應(yīng)該無礙?！?p>　　這是她特地跟閭丘聲要求的，當(dāng)時(shí)顯露異術(shù)是不得已，大肆宣揚(yáng)是萬萬不能的，那她以后還有安生日子過不？誰不愿意找省事兒啊？

　　老太爺：“好，好。那你就在家等著消息了？”

　　玉錦兮搖頭：“怕是不成，這么大的事情，總要有人去京城面陳的。孫兒想再辦這件差事，只是內(nèi)閣事多，可能會耽擱些時(shí)日。孫兒就想著，帶珍姐兒去京城?！?p>　　老太爺下意識地也反對：“這么冷的天！”

　　玉錦兮笑道：“無妨，祖父忘記我的本事了？凍不著她?！?p>　　“可京城比咱們這邊要冷許多，孩子會不會不適應(yīng)？”

　　“也不是太冷，屋里燒著炭盆，氣候干燥，在屋里反而比咱們這兒還要舒適些。”

　　有本事的人有話語權(quán)，老太爺又問：“住處怎么辦？”

　　玉錦兮笑：“先住幾天客棧，再找個(gè)經(jīng)紀(jì)買了宅子便是?！?p>　　老太爺立刻道：“買宅子的錢，祖父給你出，買個(gè)大的，也免得住著憋屈?！?p>　　玉錦兮笑著接受了他的好意，反正如今的房子也不貴。

　　老太爺做了決定的事情，玉家其他的人自然是沒有辦法反駁的。因此等三老爺回來的時(shí)候，就知道了兒子剛回來就又要離開家的消息。

　　這回離得還特別徹底，連下人都要帶了去，而且去的特別遠(yuǎn)，是去京城。

　　玉鑫多急得直搓手：“那你的莊子、鋪?zhàn)釉趺崔k??？莊子上的活兒，我也不懂啊！”

　　玉錦兮安慰他道：“莊子上的種子，我已經(jīng)留下來了，那些人也干了一年，知道怎么種，父親不必?fù)?dān)心。若是有時(shí)間，我還會回來看看的。至于鋪?zhàn)?，我想著要么租出去，要么父親看看做些什么別的，反正今年冬天的買賣已經(jīng)定了，父親慢慢想，不必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