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換了人間
糧袋消失的速度再次停滯,讓不明所以的榮世廣三人郁悶不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停下來了呢?
一雙小手突兀地在半空中出現(xiàn),抓住了糧袋的一角,小拳頭攥得緊緊的,死命拽啊拽。
郭明生驚恐地指著那雙小手:“看,看,看……”
榮世廣和李海寶循聲看去,腿都有些發(fā)軟。怎么回事?!
這明顯不是大人的手??!難不成這是玉錦兮養(yǎng)的小鬼?!
糧倉里本就陰冷,再加上正逢冬季,三個人居然齊齊打了個冷顫。只是這冷顫之中,受到驚嚇的因素更多些。
有一只手出現(xiàn)在那雙小手身邊,手腕上掛著的那串七寶佛珠十分眼熟,正是玉錦兮戴的那一串。
那個糧袋消失了,然后又是下一個,再下一個……
三個人又齊齊地長出了一口氣,娘唉,今兒這事兒怎么越看越詭異呢?
空間里,玉錦兮輕輕地拍了一下小五的屁股:“又淘氣!”
小五笑嘻嘻:“我想幫老媽忙嘛!”
玉錦兮摸著他的頭,在小臉上印下一個吻:“你還小呢,去外頭跟我說話,保鮮區(qū)不能常待。”
小五邁著一雙小短腿,隨手扯了一張羊皮跑到保鮮區(qū)外邊墊著,又跑回來挑了一盤子點心,這才樂呵呵地坐在羊皮上,一邊吃點心一邊跟玉錦兮互訴別情。
他最感興趣的是他老媽是怎么變成男人的。
玉錦兮嘆了口氣,把原身的遭遇講了,小五傻傻地聽完,呆呆地得出一個結(jié)論:“也就是說,老媽你一直女扮男裝,一直沒被人發(fā)現(xiàn)?”
玉錦兮得意地道:“是啊,你老媽我很厲害吧?”
小五上下打量著老媽的身材,不怕死地道:“要不是老媽你說,我也沒看出你是個女人來?!?p> 玉錦兮笑罵:“你個小壞蛋!”
小五搖頭晃腦地感嘆:“那個秦氏是怎么想的?怎么會想出這么一個主意來的?這不是坑自家孩子嗎?對了,老媽,你見過她沒有?”
玉錦兮便把自己來到大月之后的經(jīng)歷跟他講了講,小五跟著她的講述時而感嘆時而憤慨時而羨慕,到最后嘖嘖道:“老媽您這經(jīng)歷,都夠出本書的了。要是擱在以前,肯定能大火特火?!?p> 玉錦兮在大月的經(jīng)歷太過豐富,剛說到從海外歸來,就把整間糧倉的糧食都盡數(shù)收了。玉錦兮出去了一趟,詢問了榮世廣幾句,便將三個人都收進空間里來,往京城飛去。
母子倆繼續(xù)交流,小五對所有的事情都好奇,不管是空間的變化還是老爸席牧的下落,不管是蕃育署的性質(zhì)還是老媽正在辦的差事,想起來就問。
玉錦兮有問必答,有兒子陪著說話,就覺得時間過得飛快,等到了京城的時候,話還沒說完。
母子倆第一次產(chǎn)生了分歧,按照玉錦兮原本的計劃,是要把玉錦芳三人放在京城就離開的,但小五不同意,他要跟著她!
玉錦兮在聽了兒子的主張之后,只稍微猶豫了一下就妥協(xié)了。
幾世為人,親生的兒子就這么一個,她也不想跟孩子分開。他還這么小,就算是這個時空習(xí)慣按虛歲算,也不過就三歲而已。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玉錦兮對待親人是個愛妥協(xié)的性子。對于北北,更是要什么給什么。上輩子要不是席牧掌控著原則,還不知道會被她寵成什么樣子。
如今重逢,這天地間再也不是一個人孤身奮斗,以后漫長的歲月里也有家人相伴,只覺得天也藍了,氣也爽了,整個人間都像是換了一個一般。
孩子就這么一點點要求,必須滿足!
玉錦兮就把玉錦芳和柳梅放在了玉宅,還順便把榮世廣幾個人放出來吃了頓晚飯。玉錦芳的性子十分懦弱,聽玉錦兮說要帶著小五出門,只猶豫了片刻,剛才還好好坐著的幾個人就一個個地突然消失不見了。
玉錦兮打算連夜趕路,這樣到了明天,就能到達候城了。
其實也是因為那三百兵士在她的空間里已經(jīng)睡了一個白天了,再拖延下去,玉錦兮怕他們的身體受損。
至于自己的奇異之處,還是讓家里人跟玉錦芳解釋吧。
好在候城離京城的直線距離并不是太遠,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
長時間的飛行對于玉錦兮來說是個不大不小的負擔(dān),這也是她第一次這么大頻率地使用空間,頗有些疲累的感覺。
但她還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天雖然黑了,但候城的縣衙還亮著燭火,仍有衙役在出出進進。趁著天黑好遮掩,還是把那些兵士放出來吧。
她都忙活一天了,也該榮世廣那些人忙活忙活了。
她就簡單粗暴地把那些人都放了出來,對榮世廣拱拱手:“榮大人,幸不辱命,候城到了。”
榮世廣這一天昏睡——醒轉(zhuǎn)——換了個地方好幾次,很快就接受了到達目的地的情況,見玉錦兮這么說,居然也回了個禮:“多謝牧哲了?!?p> 郭明生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這鬼地方怎么這么冷?”
李海寶轟人:“快進縣衙,里頭暖和些?!?p> 郭明生便過去收攏隊伍,好在三百人的隊伍不大,他選的又都是跟自己尋常關(guān)系不錯的幾個下屬,很快便將人員點好,齊刷刷往縣衙邁進。
候城已經(jīng)被大雪困擾多日,城里城外都擠滿了趕在大雪封路之前趕來的流民。來得早的,還能進入城內(nèi)。來得晚的,就只能在城外比人還高的積雪中挖個雪窩子,弄些樹枝枯葉鋪了坑底,聊以抵抗肆虐的風(fēng)雪和刺骨的寒意。每天早上,都有人再也無法從雪窩子里出來,身體蜷縮著,就連眉毛上都帶著冰霜。有的是孤身一人,也有的是擠在一起用身體取暖的一家人。
縣衙的衙役們對這一切已經(jīng)麻木了,這些人的尸首根本無法掩埋,一直要到幾個月后的春天,土層才會解凍,鐵鍬才能鏟動泥土。
只要當(dāng)時他們還活著。
是的,如今就連縣衙,也已經(jīng)是嚴(yán)重缺糧的狀態(tài)了。
候城地處大月東北,天氣酷寒,一年也不過只有四五個月的無霜期,剛好夠一茬莊稼的生長,和大月南方一年兩熟乃至三熟的魚米之鄉(xiāng)沒法比。
糧食少,能養(yǎng)活的人口自然就少??珊虺菛|邊的大山里有人參,有毛皮,這些都是整個大月的商人們都趨之若鶩的好東西。
有了這些好東西,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們,總算是可以把日子稍微過得像個人些。
可商人們不是拿著糧食來換人參毛皮的,他們帶來的是銀子。銀子雖好,卻不能吃。
候城的糧價,已經(jīng)從一石米八錢銀子漲到如今的五兩銀子了。大戶人家牢牢地把控著手里的糧食,每天只放出一兩百斤的量來,生怕明天米價繼續(xù)上漲自家少賺了錢。
候城知縣蔡如安磨破了嘴皮子,又許了許多好處,才讓這些大戶們拿出一些陳糧來在城里建了粥棚,城外卻是不管的,糧價自然也是打死都不降的。
候城倒也有一座官倉,可惜里頭存糧不多。蔡如安頂著被安一個私開官倉的罪名,硬著頭皮開了官倉,在城外設(shè)了粥棚,每天給那些流民一頓稀粥,勉強能保持不被餓死。至于被凍死的那些,只能感嘆他們命不好了。
城里的流民稍微好些,但每天也有至少幾十個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丟了性命。縣衙的人手有限,大戶們的家丁只管自家事,這兩個多月來,城里各種打架斗毆事件層出不窮,很多都是為了一口吃的而引發(fā),甚至還有因此喪了命的。
官府做了一個粗略的統(tǒng)計,城里的流民在最多的時候到了三萬多人,城外則更多。經(jīng)過兩個多月,這些人怕是只有六七成了。
因此,在得知朝廷派了幾百人來之后,蔡如安的第一想法居然是這么多人的飯該怎么辦。
原本合身的官服如今已經(jīng)是晃晃蕩蕩,蔡如安哭喪著臉,對著榮世廣拜下去:“榮大人,您可來了!”
你光帶人來有什么用啊?我們這兒缺的是糧食?。∧氵€帶這么多張嘴!
肚內(nèi)腹誹,面上還得強忍著,嘴里更得吆喝衙役要好好招待這些官爺。
捕頭苦著臉道:“大人,不是屬下抬杠,咱們就剩下五十斤豆子了,還是兄弟們從牙縫里省出來的,是整個衙門后三天的飯?!?p> 榮世廣卻沒想到候城缺糧已經(jīng)到了這般地步,不過他們是帶著糧食來的,也懶得管這捕頭說的是真是假,只對著郭明生囑咐道:“郭千戶去處理此事吧?!?p> 郭明生領(lǐng)命,給玉錦兮使了個眼色,帶著自己的兵往外頭走。
捕頭急忙跟上,生怕來的這些高官們不信自己說的話,一邊追一邊喊:“大人,這邊,這邊。”
郭明生見他跟得辛苦,放慢了腳步,道:“頭前帶路。”
“是,是,大人您這邊請,廚房在這邊?!?p> 玉錦兮不動聲色地落在了后面,屋檐下掛著的幾個燈籠燈光昏暗,只能勉強照亮廊下的一點地盤,她隨意找了個角落進入空間,反而看得比外面還要清楚些。
她很快就找到了廚房的位置,冷鍋冷灶,空無一人。柴火倒是還有不少,想來此地的人早已習(xí)慣了冬日嚴(yán)寒,過冬的柴薪預(yù)備了不少。
捕頭摸著黑帶路,幾百人也摸著黑走路,幸好縣衙不大,很快就來到了廚房所在的院子。捕頭進門找到了油燈點上,點頭哈腰地對郭明生道:“大人,您稍坐。廚子已經(jīng)回家了,小的這就去喊他?!?p> 郭明生皺緊了眉頭:“快去快回!”
捕頭急忙道:“快得很,快得很,他家就住旁邊不遠?!?p> 又摸著黑出去了。
玉錦兮也從空間里出來,對郭明生道:“那人倒沒撒謊,廚房里的糧食真不多?!?p> 郭明生爆了一句粗口,就算是在沃難關(guān)的時候,他也沒遇到?jīng)]飯吃的情況。
玉錦兮道:“別指望這兒的廚子了,不過就是簡單的生火做飯,找?guī)讉€人先把火生起來再說?!?p> 這個簡單,當(dāng)下便有一個小隊過來接了這個任務(wù)。只是從高倉拿到的米都是尚未去殼的,無法直接拿來煮食。好在廚房院子里有盤石磨,又叫了幾個人去推磨碾米。
玉錦兮見那效率實在太低,對郭明生道:“今天晚上先拿麥飯湊合著頂一頂,明日再說?!?p> 郭明生為難道:“咱們就帶了這些米,沒帶別的?!?p> 玉錦兮道:“無妨,我這兒有。”
郭明生恨恨地道:“那個狗官定是故意的,我可不信他這兒就這么點兒糧食!”
玉錦兮笑道:“放松些,不過是些許小事而已?!?p> 手一抬,地上便出現(xiàn)了兩口袋麥粒。麥粒與豆子同煮而成的麥飯滋味雖然不佳,但好歹比吃不上飯強多了。
玉錦兮好人做到底,還給弄了兩大盆辣蘿卜出來。等捕頭磨磨蹭蹭地把廚子喊來,三百人都已經(jīng)唏哩呼嚕地就著辣蘿卜吃飽了。
郭明生沒好氣地問:“你這縣衙里就你們倆?”
捕頭見他動怒,陪著笑道:“不是,還是有十幾個兄弟的。只是有的人住得遠,大人要是叫他們,小的這就去?!?p> 郭明生哼了一聲:“罷了,可有住所?”
“有,有的。”
捕頭笑道,真不是撒謊,前衙十幾間空屋子呢,指定能安排下三百人住下。
有個百戶道:“大人,屬下都不困,還是把米都碾出來吧。”
要不明天吃什么???
捕頭眼睛立刻亮了,有米?哪里來的?
郭明生卻道;“就這么一個破石碾子,碾到猴年馬月去?捕頭,你們這兒可有磨坊?”
捕頭臉上笑開了花:“有,有的。就在咱們縣衙對面,他那兒東西齊全,人也多,一天能舂幾千斤呢!”
頓了頓,又補充道:“不但能碾米,就連白面也是可以磨的?!?p> 眼巴巴地看著郭明生,您老人家的米呢?麥子呢?
郭明生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對著屬下道:“去,都睡覺去。明兒到這里來領(lǐng)咱們的口糧去舂米。至于救災(zāi)的事兒,等明兒再說?!?p> 捕頭微微張著嘴,眨巴眨巴眼睛,啥意思啊這是?
郭明生卻不再管他,娘的,這破地方怎么連個亮些的燈都沒有?
他邁步就走,捕頭急了,小跑著跟上:“大人,大人,這邊兒,這邊兒?!?p> 一邊帶路一邊小心翼翼地問:“大人,您帶了糧食來的對吧?指定帶來了是吧?是來救災(zāi)的對吧?”
郭明生被他弄得不耐煩,粗著嗓子道:“是,帶了糧食來,五萬石呢,夠不夠?”
捕頭透著輕快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夠啊,夠啊,我們候城總算有救了。大人,您慢些走,這兒有臺階?!?p> 郭明生一個趔趄,差點兒摔一跤,怒吼道:“你他娘的就不知道打個燈籠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