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侍寢(1)
指尖微微顫抖,白術(shù)接過信封,龍飛鳳舞的筆跡,熟悉的藥草香……展開信紙,白術(shù)從頭至尾,字斟句酌地瀏覽了一番。閱畢,白術(shù)緩緩將信紙折起,久久未出一言。
湛偃波在信上提到,當(dāng)年肅王看重了白術(shù)的才華,又擔(dān)憂其不可控,暗中命湛偃波配置了一副毒藥,那藥無色無味,頃刻奪人性命。假如白術(shù)肯為他所用,那必然金尊玉貴厚待之;倘若白術(shù)不愿為他效力,便要奪了他為旁人綢繆的生路。
自小熟讀經(jīng)書醫(yī)典,湛偃波深知身為醫(yī)者,只可用醫(yī)術(shù)救人,不可用醫(yī)術(shù)殺人。思索再三,湛偃波連夜離開了肅王府,對外借口云游行醫(yī),實則避世救人,再不涉足官場政事。
在信的最后,湛偃波特意強(qiáng)調(diào),肅王其人狼子野心,不值以命托付,一旦時機(jī)成熟,須早日脫身。
白術(shù)長嘆一聲,閉上了眼。肅王對他有救命之恩,奉他為座上賓,事事以他為先,讓他自認(rèn)為得遇明主,甚至放下了與鄭蠡相爭的念頭,專注于輔佐肅王。不是不知肅王的殘暴,只是成大事者,殺伐決斷,手上終將沾滿血腥。
湛偃波的字字句句,像一根刺扎痛了他的心,幾載的知遇之恩,統(tǒng)統(tǒng)付諸東流。
“疾閃……”白術(shù)斂了神色,語氣緩和了不少:“你挖空心思,引我過來,不只是送一封信吧?”
“白先生,正如我大哥信上所言?!闭匡w白收起了他向來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肅然道:“今時今日,您回去復(fù)命,兩手空空,也會讓肅王懷疑您的忠心,與其與虎謀皮,不如棄暗投明。”
“棄暗投明?”白術(shù)皺眉?!澳愕囊馑迹且彝墩\陛下,與你共同效忠么?”
十年前的那道政令,不但使齊王全家一夜覆滅,還讓白術(shù)傾家蕩產(chǎn),險些暴尸街頭。因而,白術(shù)對這位朝令夕改的皇帝陛下,始終有個難以過去的心結(jié)。
“那要看先生怎么理解了?!闭匡w白嘴角含笑,道:“譬如在下,效忠道義?!?p> 白術(shù)若有所思。
事情還未解決,白術(shù)不宜久留,匆匆解下枚令牌擱在湛飛白的茶杯旁,便帶著一眾門生回去了。
湛飛白回了個會意的微笑,恭敬收起令牌,目送白術(shù)一行人遠(yuǎn)去。
白術(shù)既走,面鋪的紫衣婦人一溜兒小跑,忙不迭將算盤搶了回來。
“誒誒誒,表妹,干嘛那么小氣……”他不過就是看這算盤長得精巧別致,想帶回去給他的小西施看看嘛。
翻了個白眼,紫衣婦人叉腰指責(zé)道:“湛飛白,這可是我現(xiàn)在吃飯的家伙事,你敢給我偷走試試!”
紫衣婦人正是湛飛白的表妹,現(xiàn)任光祿寺屬正鄒路的妻子,韓菱菱。
“你不在家照顧我的寶貝外甥女,怎么跑出來當(dāng)賬房了?”韓菱菱與鄒路育有一兒一女,取名鄒涵和鄒諾,不過在舅舅湛飛白這個偏心眼兒里,只有他的外甥女鄒諾,才是眼中的心肝小寶貝。至于外甥鄒涵嘛……韓家有家訓(xùn),男兒如草,女兒如寶!
“娘和路哥哥兩個人,把家里的大小活計全都包攬了,涵兒和諾兒也都有奶娘悉心照料。我在家閑不住,正好季姨這里人手不足,能來幫幫忙也好?!表n菱菱不滿道:“他們也太過緊張了,我又不是個瓷娃娃,非要這般慣著我……”
湛飛白撓撓鼻子,古人云,身在福中不知福,說的就是韓菱菱這種人。說起來,他這個表妹比自己小一歲,個性卻天真爛漫,天生一張娃娃臉,僅憑外表,誰能看出來,這是兩個孩子的娘?
麻利地擦拭著桌子,想起方才的對話,韓菱菱奇道:“表哥,大哥哥什么時候跟你寫信了?”記得過年姑姑還說,大哥去了南越采藥???
“大哥那個漂泊不定的性子,能寫信給我才怪?!闭匡w白撇了撇嘴,道:“我只是把大哥給我講過的故事,用筆記錄下來罷了?!?p> 我們不是故事的生產(chǎn)者,我們只是故事的搬運工。
上頭有湛偃波和湛牽絲兩位閃閃發(fā)光的大人物,排行最末的湛飛白便從小被他二人拿來練(荼)手(毒),一手好字亦是他倆調(diào)教出來的,因而模仿湛偃波的筆體,對湛飛白而言,簡直小菜一碟。
只是后來湛飛白不滿哥哥姐姐輪番上陣的填鴨式教育,在屢次成功與不成功的逃跑過程中,逐漸練就了絕世輕功,還給自己起了個中二病晚期“疾閃”的名號,在亭臺樓閣磚瓦礫石間自由馳騁。
“???這……”韓菱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嘴角不由抽了抽。合著表哥剛剛一臉義正言辭義薄云天義無反顧的,是坑騙人家呢?
“菱菱,假話要是想讓人相信,總得摻點真話在里面?!备螞r,他也不算騙人,只是偽造了信件。除了最后那段對白術(shù)的勸誡,信上的那些話,可全都是湛偃波親口告訴他的。
“我們的‘疾閃’大人,什么時候?qū)W會了騙人的本事?”突如其來插入第三人的聲音,湛飛白回頭,只見滿手面粉的季大娘掀了內(nèi)室的簾子,正對他二人笑得和煦。
“季旺他,還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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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寢……個鬼啊。
杜襄兒無語問蒼天,她只想走冷宮混吃等死搞事無憂的純欲風(fēng)路線,而不是后宮爭風(fēng)吃醋搶奪龍床的純育風(fēng)路線啊……
也沒準(zhǔn),一不小心宮斗失敗,就變成了身陷囹圄腦袋搬家的純獄風(fēng)路線了。
老天鵝啊,這日子沒法過了!
來不及去找猴子搬來的救兵(?),呆若木雞的杜襄兒被李倀一路從肅王府護(hù)(押)送(解)到陽明殿。內(nèi)務(wù)府效率驚人,鑒于沒有杜襄兒的綠頭牌,火速用白蘿卜刻了個類似的形狀替代,用芹菜汁和面粉染了顏色,寫上名字后,還細(xì)細(xì)地刷了一層清漆,這都什么鬼才啊……
咳咳,扯遠(yuǎn)了,此時的杜襄兒被強(qiáng)制壓在半人高的浴桶里,里面灑滿了枸杞人參桂圓紅棗,像是泡在一鍋強(qiáng)身健體補氣益血的八寶粥里。浴桶旁邊七八個宮女候著,有種直播洗澡的即視感……
人家直播有顏有錢,她直播不僅沒人刷禮物,還得違背婦女意志接受迫害,上哪說理去?
這罪惡的封建帝制!這吃人的封建社會!
杜襄兒一千遍一萬遍在心中詛咒著封建主義君主中央集權(quán)的制度落后性,一邊瑟瑟發(fā)抖地?fù)Q上侍寢的專用禮服。
在書上見過傳說中的素紗襌衣,杜襄兒當(dāng)時還感慨古人制衣繅絲技術(shù)的先進(jìn)性,古人的智慧值得今人學(xué)習(xí)云云。然而身上這件紗衣輕薄透明不亞于自己當(dāng)年看到的高清圖片,一時不知是該羨慕還是該罵人。
就離譜,這玩意兒能擋住什么?
被一通天花亂墜的打扮,被丟到了陽明殿的內(nèi)殿內(nèi),李倀還貼心地幫忙關(guān)上了門。杜襄兒環(huán)顧四周,殿內(nèi)冷冷清清的,正中擱了張紫檀雕花的木床。許是燕惠帝不愛美人的緣故,床榻并不寬大,僅能容下一個正常成年人的身量。
宵衣旰食當(dāng)工作狂那么多年,連個席夢思的床墊也沒混上,這龍床也不怎么樣嘛……吐槽完燕惠帝的宿舍環(huán)境,杜襄兒索性扯了床薄被子,把自己裹成了粽子。
大腦飛速運轉(zhuǎn),對于如何說服合理里取消侍寢這一命題展開頭腦風(fēng)暴。
歷來宮斗劇里,疑似女主角都是稱病拒絕侍寢的。
杜襄兒秀眉微蹙,自己怎么也不是個臨水照花的病秧子形象,畢竟今夜在肅王府,自己還把弱柳扶風(fēng)的瀟妃從地面上直挺挺地拖起來了,況且自己自穿越過來,人脈關(guān)系網(wǎng)僅限幽磐所的一畝三分地,也不認(rèn)識個能開藥方精通藥理的太醫(yī)啥的……
沃茲基碩德曾有句名言,如果不能解決問題,就要解決問題制造者,所以,燕惠帝能不能賞個光,今天晚上感個冒發(fā)個燒?
霎時間雷聲大作,夜雨傾盆,瞬間暴雨如注。豆大的雨點順著床前大開的窗戶,無情砸在杜襄兒的臉上,打亂了杜襄兒的思路。
正欲起身關(guān)窗,“呀!”,一只黑鸮低空掠過,剛好落入杜襄兒的視線中。
“壞了壞了,喜鵲報喜烏鴉報喪,看來今天要倒霉了……完了完了完了……”杜襄兒雙手撓頭,不安地碎碎念著。
?。^:你禮貌嗎?你才烏鴉,你全家都是烏鴉!勞資是貓頭鷹!貓頭鷹!?。?p> —————————————————————————————————————————
風(fēng)雨大作中,燕惠帝如約而至。
角落中的杜襄兒裹好小被子,咽了口吐沫。
一眼看穿床上人的想法,燕惠帝勾唇一笑,伸手向?qū)訉盈B疊的床幔伸去。
一只手?jǐn)r住了他,死死守住了床幔的位置。
“哦?襄兒這是,不愿意?”燕惠帝饒有興趣地盯著面露難色的杜襄兒。
“這個嘛……”杜襄兒干笑兩聲,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我月事來了?!边@不是廢話嘛,誰的心上人會是中年脫發(fā)的工作狂大叔?。?p> “無妨。”燕惠帝笑意更深了些,指尖略一發(fā)力,“嘶啦”一聲,厚厚的床幔自中間被扯成兩段。
危險的氣息越靠越近,“朕覺得,似乎這樣也不錯……”
“陛、陛下!”粽子杜襄兒大驚失色,脫口而出:“我、我錯了!”
“錯,在何處?”
“……”杜襄兒眼神飄向另一側(cè),手中的被子不由緊了幾分。
“朕給你機(jī)會。把你所做的一切,如實說來?!毖嗷莸劬痈吲R下地注視著她。
組織了一下語言,杜襄兒深吸一口氣,直視著燕惠帝深不可見的眸子,將她娓娓道來。
“陛下,聽說過……膚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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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漪漪有個孿生姐姐,叫鄭漣漣,是舒貴妃的兄長姚睿風(fēng)即將迎娶的妻子。她倆面容相似,最明顯的區(qū)別,就在于鄭漪漪右小臂上那條陳年舊疤,而姐姐鄭漣漣沒有。既然打算在肅王府搞一出偷天換日,那么最好的人選,順理成章地落在了鄭漣漣身上。
在混跡于各路美妝博主神仙變臉的視頻浸淫下,杜襄兒猶記得,有種叫做膚蠟的產(chǎn)品,可以改頭換面。
不過本朝沒有化工產(chǎn)業(yè),等于不存在現(xiàn)代的化妝品。杜襄兒利用幽磐所空出來的棋牌室,化身實驗狂人日夜不休,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北燕版本的平價替代膚蠟,還真讓她給山寨出來了。
從宮外買來了最便宜的蜂蠟和蛤粉,用白油融了,在液體狀態(tài)下加入適量玉米淀粉和大米粉,點上一滴退紅攪拌一炷香。用紗布過濾兩遍,撇去雜質(zhì),待溫度降到手置于其上微微發(fā)熱時,再將微微凝固狀態(tài)下的仿制膚蠟,一點點涂在鄭漪漪的傷疤處。
為了模仿正常肌膚透出紅潤的光澤,杜襄兒還從隔壁擷芳閣借來了胭脂,在鄭漪漪涂抹了膚蠟的皮膚表面,薄薄地掃了一層。
不過贗品終究是贗品,仿制膚蠟的持久度不夠,只能維持三個時辰左右的不脫妝不暗沉。好處就是,這玩意兒遇酒即融,通過反復(fù)的多次試驗,桂花釀是效果最好的一種,倒是免了杜襄兒再去研發(fā)卸妝油的產(chǎn)品線了。
所以說,永遠(yuǎn)不要相信“素顏妝“——畢竟,PS不夠,化妝來湊。
至于鄭漣漣,杜襄兒只是托湛飛白將仿制膚臘帶回湛府,轉(zhuǎn)交給趙錢兩位姐姐,附上使用說明及前因后果一封。兩天后疾閃便帶來了鄭漣漣的親筆書信,上面只有一個字:
“可”。
要不說呢,女人在化妝上的天分,是與生俱來的。
這波叫,韜光養(yǎng)晦,無中生有。
換了,但沒有完全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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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桃烏龍兔
又雙叒爆字?jǐn)?shù)了……一日四千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