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可憐之人
驚蟄回了屋，打開香料包，仔細(xì)挑揀能栽種的種子。
外頭一陣陣的傳來谷雨與叔伯們的嬉笑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安靜下來，驚蟄起身伸展了一下身體。
推門朝庭院里去，叔伯們禁聲坐在檐下，院子當(dāng)中站著一老一少兩個衣著襤褸的外人。
灰頭土臉，頭發(fā)蓬亂，已看不出樣貌，年老的佝僂著身子，十分不安的搓著手。
他身旁的少年站的筆直，臉上抹了黑灰，只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骨碌碌轉(zhuǎn)著，露出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狡黠。
身上裹著破爛的毛氈，腰里系著一根麻繩，腳邊放著一個鼓鼓囊囊的破麻袋。
眾人默不吭聲的打量他兩，他兩也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檐下的眾人。
驚蟄不知發(fā)生了何事，拽了拽谷雨的衣角。
谷雨轉(zhuǎn)過身子，輕聲與驚蟄說話。
“來買糧的，在門口鬧了半天，引了好些人圍觀，小二沒辦法才帶進(jìn)來的，已經(jīng)去請掌柜了。”
兩人閑話了一會，掌柜的進(jìn)了院。
身旁的小二有些無奈，望向老少，“掌柜的來了，你們與他說吧，我的話你們不信，掌柜的話你們總歸要信把?！?p> 掌柜的態(tài)度和氣，并沒有因?yàn)樗麄円轮茽€露出厭惡之色。
上前兩步，隔著些距離，“這位大叔，我們商行三日前就已經(jīng)不售糧了，店門外也掛了牌子。
您若是不知，明日早起，去軍帳那邊排隊(duì)把，來我這里鬧也無濟(jì)于事?！?p> 老翁搓著手，正要說話，他身旁的少年便開了口。
聲音清亮，十分悅耳。
“我們是前幾日才走到沙風(fēng)鎮(zhèn)的，鎮(zhèn)上的規(guī)矩確實(shí)知道的不多。
掌柜的既在這開著鋪?zhàn)?，定然知道軍帳里的糧有多難入手。
我們是外地來的難民，沒有本鎮(zhèn)的戶籍，排隊(duì)都靠后，輪到我們時糧食的價格也翻了倍。
全族的老小都等糧下鍋，你只當(dāng)積德行善，舍我們一些吧，我也不是白要您的?！?p> 話落打開腳邊的麻袋，從里面取出一只細(xì)口大肚的瓷瓶，上著緋紅色的花紋。
瓶身溫潤潔白，花紋絢爛奪目，被少年黑乎乎的手捧著，更襯的那瓷瓶熠熠生輝。
驚蟄來這里之后，還未見過這么漂亮的瓷器。
谷雨點(diǎn)頭輕聲道，“看著是個好物?！?p> 少年捧著瓶子，遞到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您見多識廣，給掌掌眼，我們也是沒有法子，才拿出家傳的物件來換些糊口的糧食?！?p> 掌柜的并不接瓶子，還往后退了兩步，眼珠一轉(zhuǎn)。
“不知小哥想賣多少錢鈔，我商行現(xiàn)以清倉，不做生意了，但我可以個人的名義收了你這瓶子，你說個價把。”
他自然瞧出這瓶子是個好物，若能收了，轉(zhuǎn)手賣與番邦，鐵定是能賺的。
但他又不得不加些小心，這般打扮的難民，能拿出這樣的物件，始終讓他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小哥堅(jiān)定的道，“這瓶子不賣錢鈔，只換糧食。”
掌柜聞言，扶了扶微挺的肚子，“既如此，我也無能為力了，你們?nèi)e處碰碰運(yùn)氣把?！?p> 話落轉(zhuǎn)身就要離去，并吩咐小二送他們出去。
老漢聞言，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掌柜的，您就發(fā)發(fā)善心把，我待全族十八口給您磕頭了，您就是從指頭縫里露一些，也能救了我族里孩子的性命啊?！?p> 少年一手握瓶，一手去拽已經(jīng)跪地的老漢。
“根叔，你起來，求他也沒用的，咱的東西好，去別處試試吧。”
掌柜的遠(yuǎn)遠(yuǎn)站著，并不上前攙扶，還拉了想要上前的小二，示意他不要靠近。
那少年似有些急躁，看似拉拽老漢的手，卻將他輕輕推了一把。
老漢似有感知，跪爬著撲到掌柜的腳邊，嘴里大聲嚷著救命之類的言語。
掌柜的有片刻怔愣，衣衫的下擺便被老漢抓在手里。
無奈只得彎腰去拉拽老漢。
那小子三兩步便躥了上來，作勢去扶老漢。
三人撞在一處。
“哐當(dāng)”一聲脆響，上好的瓷器應(yīng)聲落地。
溫潤的瓶子四分五裂，雪白的瓷片灑落一地。
一瞬間，靜的可怕，落針可聞。
突然一聲嚎啕，“我的傳家寶哎~，這可要了我親命啦~這讓我如何跟族中老小交代~如何對的起九泉下的父母哎~你們?yōu)楹尾粠乙黄鹱吡税留我受這人間的悲苦啊~”
眾人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老漢也不在糾纏掌柜，跪坐在小子身邊，與他一唱一和的哭嚎了起來。
那聲音婉轉(zhuǎn)清亮，竟像是在唱戲一般，能傳出好遠(yuǎn)。
驚蟄看這一老一少哭嚎，心中頓生憐憫。
低聲與谷雨道，“這也太可惜了，為了訛點(diǎn)錢鈔，摔了那么漂亮的瓶子，這是下了血本啊，掌柜的怕是要出點(diǎn)血了?！?p> 谷雨沖驚蟄眨了眨眼，“呀，連你都看出來了，估計是兩個新手，這套做的確實(shí)不怎么樣。”
驚蟄用拳錘了谷雨一下，“我在你心里是個傻的么？這都看不出來?！?p> 谷雨收了調(diào)笑，悶悶的道，“大約也是沒法子了吧，我回來的路上見了不少這樣的。
也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遇上好說話的能混口吃的，遇上強(qiáng)硬些的，說不得還要挨頓毒打。
病死餓死的隨便裹了丟在路邊，大多都是老人孩子，連個墳頭都沒有?！?p> 話落也不在看了，拉著驚蟄要回房。
“走吧，掌柜心里有數(shù)，也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了，他會處理好的。
你上次托我?guī)У臇|西，我找了些，去看看合不合你意把?！?p> 驚蟄還想在看，但惦記著谷雨帶回的種子，便跟著谷雨去了。
掌柜的已然明白，這對老少根本就不是來賣東西，或換糧食的。
著明擺著就是來訛詐的，怪不得要先在商行門口鬧一通。
這種事他見多了，不過是想訛些錢鈔，可自己開的也不是善堂。
看著哭嚎的二人，都已經(jīng)淪落到這步田地了，還要搞這些歪門邪道的法子坑人，實(shí)在讓人同情不起來。
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碎瓷片，他又有些看不懂了。
下套訛人，怎的還用上真東西了，這嘩啦一下摔出去，就一點(diǎn)都不心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