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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手之零夜卿傳

第二十一章 草坪

寫手之零夜卿傳 請看次回 2776 2021-09-24 23:23:32

  第二十一章

  那天在上海作協(xié)的大院里,我和方葶看到了一個小小的歐式庭院,草坪很大,很綠,盡管當時是冬天,保養(yǎng)還是很好,后來聽說他們每年都有特定的撥款來管理這個院子。到院子之前,我們一路從圍墻和房屋外墻都漆成黃顏色的小洋樓地段穿過來,我跟方葶介紹,上海有許多民國乃至晚清建筑一直延續(xù)到今天,它們這些房子有一種獨特的味道:很華麗,同時很破舊,外墻,屋頂,雕花,門上的裝飾,樹,攀緣植物,表面全都漂浮著一層厚厚的包漿,這些漂亮的東西歷經(jīng)很多年歷史,成了類似遺址廢墟一樣的造型。這些地段的面積大,多數(shù)還在使用,還住著普通居民,而不像南京那樣全變成咖啡廳和景區(qū)了。作協(xié)院子里有石雕噴泉,我們還看到一棵很大很旺盛的老樹,旁邊就是灰色的作協(xié)小樓,左手《收獲》右手《萌芽》。臨近中午,冬天的陽光昏黃,樹葉樹枝的影子貼在彎曲凹凸的墻面上,可以想見之后順著每天陽光的變化和不同季節(jié)樹木生長的情況,墻面上所有一切坑坑洼洼波動不已的光影總會永遠持續(xù)著千變?nèi)f化,一刻不停地產(chǎn)生出新的線條,來涂抹在這棟屋子渾身上下。

  一樓的會議室窗戶外,我隔著玻璃告訴方葶,里面其實是個民國時代的交誼舞廳,有至少半個世紀歷史的木地板,有墻裙,還有個壁爐。方葶點頭說挺有感覺的,但你要是問她具體什么樣的感覺,她就只能彎著眼睛笑笑,說不出口。我太喜歡這里了,所以我?guī)^來看看,她這副傻樣讓我對她連同她周圍這些風景更加喜歡。這里是上海,這里沒有我熟悉的人,認識我的人就算見到我干些什么事情也不會對我生活產(chǎn)生影響。我牽著她坐在草地邊緣,草坪中心有一圈可能是大學生或者文藝青年,在那里抱著吉他說些什么話,人圈子中間有兩個姑娘站著不知道在表演什么東西。

  摟住方葶,我陪她坐在草坪邊上,手指頭伸過去按壓她的酒窩和虎牙,捏她鼻子,親她的嘴,幫她整理劉海,拔掉兩根白頭發(fā)。過了十二點半肚子餓了,我們出院子在附近小飯館吃了午飯。之后我們一路走一路聊怎么投稿的問題,我對她說,純文學投稿這種事情我自己也搞不懂,有人說有才華就能出來,有人說必須要找關系找熟人開后門,有人說現(xiàn)在除了等編輯給你約稿之外一般人根本不可能排上,或者有圈內(nèi)人介紹才行,因為如今寫小說想搞文學的人太多太多了。

  路過城隍廟,我們進去走了不深,看了幾眼就出來了。無聊得要死,跟夫子廟幾乎一模一樣,實際上我倒覺得夫子廟比這邊還更好一點,至少它寬敞,不擠。我想帶她去外白渡橋還有旁邊那幾個過去的教堂、外國公使館看看。我們就這樣先到了外灘,大概是在下午一點多兩點鐘的時候。

  在我印象里不管國內(nèi)還是國外的小說影視,晴朗的冬日加上空氣污染嚴重,處于這種狀態(tài)下的外灘景象是很少能見到的,可以認為這種環(huán)境下外灘呈現(xiàn)出了最丑的樣子。不過我自己一點也不覺得。我喜歡剛進入的冬天,不下雨,只是微風,但是風是結結實實的那種冷,并且夾著一股燃料焚燒的輕微焦糊味道,你可以理解成是該到吃飯時間了,或者說周圍家家戶戶都在做飯,總之就好像凍住了的空氣在對你說:冷了,趕快進屋子吃午飯去,不過你想留在外面也行,外面很清爽,隨便你。這種冷空氣讓你從鼻子到腦子都很清晰,告訴你“這就是城市”;在這種污染空氣中,江對岸的浦東說不上模糊,但是建筑物邊緣的線條和身上的色塊全都在輕微發(fā)散。其實它們離你不遠,所以看上去又高又大,可同時又很糊,就感覺遠在天邊的地方有一排超級巨大的城墻堵在太陽升起的地方。把這種建筑物群涂成黑顏色,那就成了《瘋狂的山脈》,但現(xiàn)在是冬天下午,陽光已經(jīng)西斜,所以樓體表面到處是啪啪發(fā)著光的隨意排列的亮片。我想到那些反射陽光的其實不過就是一幢寫字樓上某個辦公室或者男廁所的玻璃窗戶,面積可能比一塊桌板還小,因為打開角度跟周圍的其他同類不一樣,于是把陽光射到江對岸的一個不認識人的眼睛里。稍微把窗戶動一動,遙遠的閃光瞬間消失,什么東西都不可能留住,也許以后再過一百年它也不可能返回原本的位置和角度,因為太陽位置會變化,對岸的那個人也不會回來,過去和將來幾百億年里,今天這束我眼前的光線只存在于此時此刻。

  這種隨意性帶來的是偶然性,偶然性讓我感覺此時此刻我自己就是我自己,我就是零夜卿,而不是其他宇宙的其他什么生物。江上面風還挺大,沙鷗搖來搖去,我把方葶脖子上的紅圍巾解下來,抽出半截子卷到我自己頸子上,就這樣摟著她看了十來分鐘的江景。

  等到我們在外白渡橋的人群里,透過那么多拍婚紗照的新娘的腦袋看上海大廈的時候,壞事出現(xiàn)了。那個客戶打電話給方葶要她過去,必須馬上趕過去。我送她上一輛途安出租車走,她不讓我陪她去,我也覺得這樣不合適;可是這么一來,等那輛破爛途安開走之后,回頭我看看周圍的那些鐵架子橋、假古董教堂、橫七豎八的金屬欄桿,頓時讓人感覺一切都是亂七八糟,全都是無聊,完全沒有存在的必要,就好像在這里多走上哪怕一步都是在他媽浪費時間。

  方葶不在身邊,我的頭腦馬上開始返回到十幾年前,我自己一個人在這里踱步的年代。那時候我在這里浪費了不少生命。那么現(xiàn)在呢?還是一樣的。不想擠地鐵,我趕緊打了車回梅奔中心,一路上的心情都非常差,惡心想吐。

  這種情況下還不如聽聽圈內(nèi)人怎么吹牛逼,至少能分散分散我的心思?;貢龅臅r候,本次活動主辦方代表和一些新老作家代表正在暢談“中國科幻產(chǎn)業(yè)的現(xiàn)狀與機遇”。我坐到理事長和馬爾丁幾個人旁邊,看到臺上,那個寶馬作家也在。

  大家談到目前國內(nèi)科幻產(chǎn)業(yè)的浮躁現(xiàn)狀:用“科幻”兩個字為理由去圈地皮的企業(yè)很多。這種事也常見,“影視基地”這個理由很多人在很久之前就用過,然后是用“動漫”或者“二次元”,東南有些地方用過“網(wǎng)絡小說創(chuàng)作基地”的名號,前兩年還有“直播帶貨”之類的理由。寶馬作家代表我們這些八零后九零后作家發(fā)言,指出:我們現(xiàn)在最大的創(chuàng)作缺陷就是太浮躁,太急于求成;文學創(chuàng)作是一門藝術,一定要踏踏實實,去除一切急功近利和亂七八糟的心思,好好鉆研技藝,好好寫好我們這個時代和我們身邊的生活以及我們生命中最在乎的人和事。我看一下聊天群,那種只有小部分作家在的小群,果不其然,早就罵成了一片,當然都是在罵寶馬作家。當時我想:我如果專門為方葶寫一篇科幻小說,這算不算寫了時代和自己的生活,算不算宏大敘事?

  方葶那個時候不知道在干嘛??赡茉谀睦镎務?,業(yè)務上的東西。我找了幾個話題當借口給她發(fā)微信,她全都沒有回。

  臺上的話題越聊越遠。我看到玉總給我發(fā)微信。他這次沒來參加。他問我:零老師,最近有什么新作品出來了嗎?這總算是提醒我該干干正事了。我告訴他過幾天改好了給他。然后我掏出筆記本電腦,很慶幸自己終究還是決定帶它出來。

  轉移到會場邊緣很暗的一個地方,我開始寫。不想編故事,我寫起久違了的散文來。心情很煩躁,文法句法也一塌糊涂,我寫道:“曾經(jīng)我為了一個女孩,住到了復旦旁邊的快捷酒店,早上起來沒有事干,看了一上午的《喜洋洋和灰太狼》?!?p>  文字就這樣一個接一個,一句接一句,一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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