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久以后,伊凡·卡列金才拖著沉重的腦袋醒過來,疼痛從鼻梁蔓延到后腦,那一腳沒準把他的鼻梁骨踢斷了。
他好不容易睜開眼皮,然后他的眼睛差點就再也沒合上。
一張微微張開的粉紅色大嘴距離他的臉只有咫尺之遙,臭烘烘的涎水從黑糊糊顫悠悠的唇邊流下,拇指大小的獠牙伴隨著鼻子的一吸一動而微微顫抖。
伊凡·卡列金一激靈,身體忙不迭地后退,那渾身長著枯草般黃毛的東西也縮回了頭,側著臉用黑色的小眼睛審視著他。
一只……鬣狗?
鬣狗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是一種猥瑣的動物,是樣貌丑陋而不擅長捕獵的廢物,是只能揀食獅子獵豹殘羹剩飯的乞丐。但事實上,這些都是由于一些藝術作品而產生的誤解和刻板印象。
實際上,鬣狗是一種十分聰明的掠食者,而且在其食物中的獵物占比比獅子還要高。由于人們普遍更喜歡獅子,所以他們搶奪斑鬣狗獵物的行為總是被人“視而不見”,而鬣狗搶奪獅子獵物的行為則總是被放大。而且鬣狗的咬合力也要強于獅子,甚至足以媲美一些鱷魚。
伊凡·卡列金連大氣也不敢喘——在這個距離內如果被鬣狗攻擊生還的幾率無限接近于零。
“看來提拉對你很有興趣啊?!币粋€冷冷的女聲從他身邊冷不丁地傳來,伊凡·卡列金循聲望去,把他踢暈的那女人正靠在他身旁的石墻上。
“我叫拉桑琪。”她惜字如金,然后用刀一樣的目光看著他,似乎在等著他也報上名來。
在羅馬時代的文獻中,古代日耳曼部族的女性,有不輸于男性的堅毅和強悍。她們通常隨軍出征,無論是戰(zhàn)況多么危急都鎮(zhèn)定自若。而倘若不幸戰(zhàn)敗,她們會毫不猶豫地以同樣的從容自殺以保貞操。因此,羅馬人對日耳曼婦女的評價說“她們非??删?,但一點也不可愛”。
伊凡·卡列金眼前的這個女人就頗有這種遺風。在有些人的想象中,“女戰(zhàn)士”就像動漫和游戲里那樣,會穿著一身和比基尼沒什么差距的“戰(zhàn)袍”,還有與泳裝模特媲美的纖細身材——別搞笑了,那種身材別說扛槍了,舉一把正了八經的鐵劍都費勁。
而拉桑琪就是一個真實無比的戰(zhàn)士,她脖子上系著一條破破爛爛的普魯士藍圍巾,裸露在外的胳膊肌肉線條十分明顯,似乎只用一只手能把伊凡頭蓋骨掀起來,胸脯處也幾乎只剩下肌肉自然隆起的弧度……總之,一貫被視為女性特征的“柔軟”在她身上似乎蕩然無存。
“……你就是他們的頭領嗎?”伊凡·卡列金顧左右而言他。
拉桑琪皺眉,那神情似乎隨時打算掏出槍來對著他的眉心射擊。
“你不怕我殺了你嗎?”她平淡地問。
“怕就有用了嗎?”伊凡·卡列金打了個哈欠,已經在饒有興趣地對著鬣狗招手,反倒是那條叫提拉的鬣狗在原地對著他齜牙咧嘴,不知道他葫蘆里賣得什么藥。
拉桑琪沉默著,似乎她也沒想到對方這么死豬不怕開水燙。
“我的名字是伊凡·卡列金。”她身旁的俘虜大大咧咧地說,話鋒又馬上急轉而下,“你把我的那些朋友都怎么樣了?”
“你有什么資格提問題?”女人的聲音依舊沒有聲調。
“枉你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竟然……”他還沒來得及抱怨完,就被拉桑琪抓著衣領提起來。兩人臉對著臉,女戰(zhàn)士身上那種泥土和汗水混合的味道更為濃烈。
伊凡終于能好好觀察一下她的臉,這個剽悍的女人長得并不難看,長著柳葉一樣的眉毛和杏仁一樣的眼睛,但她的鼻子很大很高,加上不怎豐滿的嘴唇,使得其面部顯露出一種壓迫感十足的攻擊性,甚至有些尖酸刻薄之感。
“現在輪到我來提問了?!崩g髅挤逡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外國人。但你確實讓我的人在夏天凍傷了,這種……違背常識的事情實在是讓我頗為費解,而這就是你還能活到現在的原因,懂了嗎?”她咄咄逼人,“你到底是什么東西?魔鬼,妖精還是巫師?”
“洗不了澡不是你的錯,但你離我這么近可就是了?!币练病た薪鹛痤^來,用一種包含著慍怒和兇狠的眼神瞪著她。拉桑琪觸電一般地縮回手來——剛才她明明感到了一陣難以忍受的灼燒感,可松開手后卻又什么都沒看見。
她閃電一般拔出手槍,穩(wěn)穩(wěn)地對準伊凡·卡列金的眉心:“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你們是叛軍嗎?”
“別用問題來回答問題!”
“那你憑什么問我是誰?”
拉桑琪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你以為這是什么,辯論賽嗎?如果還有下一次,我就一槍崩了你?!?p> 伊凡·卡列金歪著腦袋看著她,眼中又一次流露出了殺意,就像當時面對穆罕默德時一樣。他伸手去抓拉桑琪的肩膀,被對方有力而迅速地抓住手腕。
“你這么著急去死?”拉桑琪已經失去了耐心,正要把他的手腕朝反方向扭斷。
但伊凡·卡列金已經贏了。他顧不上擦掉流下的鼻血,忍著關節(jié)快要被掐斷的痛苦,把手扭下去讓自己的手指能觸摸到這個野蠻人結實的胳膊。
拉桑琪從未想過,從這個陌生人指尖傳來的竟然會是徹骨的寒涼,這絕對不是活人該有的體溫……至少不是正常活人。
然后她感到有什么細小的東西從對方的指尖游進了她的手臂里,就像聞到血腥味奮力鉆入傷口的水蛭一樣。然后她感到一種根本無法忍受、由內而外的腫痛和瘙癢。她難以置信地捂著她精心鍛煉的小臂,現在它已經失去了知覺,如同一根冷凍的原木。
手槍掉在地上,伊凡·卡列金彎腰去撿,卻被拉桑琪的掃堂腿給掃倒,提拉迅速而有力地壓到他身上,呲著牙俯視著他示威。
“哦我想,現在我們終于能好好談談了。”伊凡·卡列金向鬣狗鋒利的牙齒露出自己的脆弱的脖頸,同時第三次緩緩地舉起雙手。
“我們是……奧羅莫解放軍下轄的一個特種游擊隊,代號鬣狗營?!崩g魑嬷觳?,帶著伊凡·卡列金走出拘禁室,行走在從土石中開鑿出的通道中,兩側是一扇一扇破舊的木門。后者正忙著拍掉還掛在自己屁股上的枯草。提拉跟在他們身后,對俘虜的褲腿止不住地嗅嗅聞聞,對他充滿了好奇。
廣袤的非洲大地上存在著不少秘密社團,比如“鱷魚會”和“獵豹會”。前者活躍在西非,據說是一個秘密的食人族結社,具體成員和資料都還尚不可考;獵豹會也同樣活躍在西非,他們的成員會打扮的和豹子一樣,有時會集體出動,該結社的成員皆為男性,從事著非法的蓄奴、販賣人口以及走私等種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不少人認為非洲很多未解懸案和無名尸體的制造者就是這幫人。
伊凡卡列金萬萬沒想到,他還能在一次貌似普通而安全的出訪中與似乎同樣神秘的一個結社不期而遇,好在他們似乎還有自己的信念,而不是窮兇極惡的暴徒——前者還有對話的機會,后者沒有。
“綁架瘸腿老頭這種事確實挺特種的?!奔词鼓X內思緒翻涌,伊凡·卡列金還是不怎么客氣地說。
“所以你們,真的就是可憐阿普所以來獻愛心的?”拉桑琪也學會了用問題回答問題。
“是啊,怎么了,很奇怪嗎?”伊凡不屑地問。
拉桑琪沒回應他,而是拉開了手邊的那扇門。那個曾與夏洛蒂對峙的大胡子坐在一塊破破爛爛的床墊上,手中正在卷著土煙,與突如其來到訪的伊凡·卡列金面面相覷。
“不好意思,開錯門了?!崩g靼验T關上,伊凡·卡列金滿頭黑線,心說你這個頭領難道光長肌肉不長海馬體嗎?
她打開前面的那扇門,這屋子里竟然有能透進陽光的窗戶,阿普正坐在他的輪椅上,看到伊凡·卡列金以后連忙擺手,以很高的語速說著什么。他手邊的桌子上擺著吃剩下的飯食,似乎被照顧的還不錯。
“我們就是阿普先生的買家?!崩g髡f。
“你是說……”
“罌粟,以及其衍生品。”她委婉地說。
伊凡·卡列金皺著眉頭瞪著眼睛,擺出一副“怎么這樣啊”的表情看著她。
“好吧……”拉桑琪深吸一口氣,“我理解你對于販賣毒品的不齒,但我們?yōu)榱诉_成我們的目的,這種行徑是迫不得已的無奈手段……嘿聽著,我也不愿意接受,但是在埃塞俄比亞,這東西就是人民所普遍承認賴以生存的必備品,和面包,空氣和水一樣……難道因為那些冠冕堂皇的道德,就要把這珍貴的資源拱手讓給……”
“行了,你會解釋這么多就已經證明你心虛了?!币练病た薪饝械寐犓忉屜氯?,拉桑琪的臉色也變得像霜打的茄子一樣難看。
“作為我們的……供應者之一?!彼堕_話題,“我們的聯(lián)絡員昨天發(fā)現了幾個陌生人,也就是你們的來到?!?p> “而我們兩個底細不清,所以你才趁我們不在的時候突襲,帶走阿普以后又哄騙那個小姑娘把我們帶進陷阱對吧?!币练岔樦脑捳f下去。
拉桑琪頗為意外地瞥了他一眼,“對,就是這樣?!?p> 他們已經走到走廊盡頭那道破破爛爛的門之前,拉桑琪剛要伸手開門,伊凡·卡列金卻制止了她,因為他聽見門后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們不是已經抓住伊凡·卡列金嗎?”夏洛蒂的聲音從門后傳來,聲音中帶著一絲慍怒。
伊凡心里竟然有些感動——原來這個不會安慰人、大大咧咧又拜金的女孩也真的會關心自己。
“那就把我放了?。 彼x正辭嚴地說。
“你他媽可以滾了!”伊凡一腳踹開門對她大喊。
“你沒死啊?”夏洛蒂扭頭吃驚地說。她正被綁在一張椅子上,和她面對面的是一個拉美男人。他看起來很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滿頭的黑發(fā)梳成臟辮,簡簡單單地束在后腦。他的眉弓上有個傷口,看起來像是斷眉一樣,顯得他更加叛逆。
拉桑琪上前利索地把夏洛蒂身上的繩索割開。那個拉美人吹了個口哨:“呦呵,alfa(西班牙語:頭領),看來和新來的小伙子處得不錯?”
他的輕佻招來了拉桑琪的重擊,牙齦被一拳打出血來,他卻哈哈地大笑起來,整張棕色的英俊臉龐都跟著顫抖。
這就是游擊隊嗎,相處方式真是粗獷得有病啊。夏洛蒂在心里暗暗地想。
拉桑琪又向夏洛蒂解釋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同時表達了關于手段或許過于粗簡的抱歉。
“阿普大叔也沒什么事,我們也都好好的,那就行了。”夏洛蒂大咧咧地說。
“你們沒事我有事!”一個瘦瘦巴巴的黑人男氣哄哄地說,他就是伊凡冰霜魔法的第一個第一個受害者,現在他的胳膊已經開始紅腫和熱癢。“你到底對我的胳膊做了什么!還有那些火球……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伊凡聳了聳肩,他已經習慣了這種詫異:“真不好意思,我也愛莫能助,或許你可以去買管凍傷膏涂一下試試?”夏洛蒂覺得他心底多多少少有些得意。
“你這個魔鬼!”他發(fā)自肺腑地罵到,這從他看向伊凡異樣而驚恐的眼神能看出來。
“他說的對。”拉桑琪用一種審視的眼光注視著伊凡,“你到底是怎么做到這種事情的……卡列金先生?”
“我為什么要跟你解釋?”伊凡盯著對方。
“因為很不巧,被你凍傷了的是我們的王牌狙擊手,而我們馬上就有一次行動?!崩g髌届o地說。
“……我是嗎?”那個瘦猴自己也蒙了,拉桑琪在他手上凍傷的位置狠狠摁了一下,然后他怪叫著跑開了。
“所以,為了保證計劃的進行,我希望二位能補上行動人數不足的缺,以保證任務的順利完成?!崩g髡馈?p> 感情這女人是在打讓他們替她打工的主意?。∠穆宓俦灸艿胤锤羞@種要求她白給的不平等條約。
“拒絕嗎?”她的語氣又一次表達出不耐煩。夏洛蒂暗暗握緊了拳頭,她并不怕再和這群人打一仗,但問題是……事實已經證明了他們兩個目前打不過對方,尤其是那個堪比女版美國隊長的刻薄臉。
伊凡托著下巴思忖著,他看向夏洛蒂的眼睛,像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夏洛蒂給他堅定的目光作為回復——哦,我親愛的朋友!不要懼怕這個惡棍的威逼利誘,去戰(zhàn)斗吧,去抗爭啊,我們是有骨氣的勞動者,寧死也不能給別人打白工啊!
伊凡愣了一會,然后鄭重地點了點頭,像是明白了她的拳拳傾訴,夏洛蒂滿意地閉上了眼睛。
“好吧?!彼@么說。
夏洛蒂把頭扭了過去。
“但我有一個條件?!币练灿终f。
“哦?”拉桑琪終于笑了笑,“說來聽聽?”
一定是打完這趟白工就放我們跑路的要求對吧!夏洛蒂又有了些小期待。
“我們幫你們做一件事,事成以后,你們也要接下我的委托?!币练舱f。
“成交?!崩g魉斓嘏c伊凡握了握手,然后兩人就并肩走了出去。
夏洛蒂愣在原地——怎么回事就就突然化敵為友了,而且您二位吃實誠長大的,談判從來都不討價還價是嗎?
她又聽見拉桑琪小聲在伊凡耳邊嘀咕著什么,應該是問她的胳膊一時半會還有沒有辦法救一下。
“hola(西班牙語:你好),我叫戈麥茲,你叫什么名字?”夏洛蒂一扭頭,旁邊那個拉美人正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他操著一口吐音不清的西班牙口音英語,隨意地把手搭在桌子上。
“你寄X誰?”夏洛蒂一晃神間脫口而出。
“what?”戈麥茲詫異地問。
“I mean……h(huán)ello.”夏洛蒂連忙胡亂解釋道。
“哦哦,是塞里斯語吧,我一早就想學了?!备犒溒澙^續(xù)套著近乎,“你為什么會來到這里?”
“……假如我說出差,你信嗎?”夏洛蒂不太舒服地應付著這個陌生人?;蛟S是由于他的棕色皮膚,她莫名地覺得對方身上有體味。
“我信啊,怎么不信!”他用力拍了拍手,擺出一副深以為然的樣子,“其實很多事都不需要理由的。我跟你說,我曾經向哈瓦那騎警隊遞過申請,就單純是為了每天都能免費騎馬……我在蒙古學過騎馬,之后我就迷上了……你知道嗎,騎馬有順浪和逆浪的情況,假如馬往上顛的時候……”
…………
“你真不知道那家伙有多話癆!”晚上,在旅店的餐廳前等上菜的時候,夏洛蒂還在和伊凡抱怨,“你猜猜他還跟我說什么?他說他在慕道班上過好幾節(jié)課,就是為了讓自己變得更性感一點!他有病吧?”
伊凡笑得合不攏嘴:“你對這種自來熟的人還真是排斥的不行啊?!?p> “第一,我煩他主要是因為,我總覺得他說話帶點性騷擾的意思?!毕穆宓倌樕幊?,“第二,我確實討厭這種厚臉皮又自來熟的人,不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我跟你說過嗎?”
“嘖嘖嘖嘖,你真讓我傷心啊?!币练矎谋袄锶〕鱿銠壗o自己倒?jié)M,挑著眼睛看著夏洛蒂,“你是不是忘了我們第一次說話發(fā)生的事了?”
“……是我開玩笑說你是雜種的那次嗎?”夏洛蒂猶豫著問。
“不是!”這次輪到伊凡臉色陰沉了,“你還好意思他媽提這事,我當時是真的想把你這婊子殺了好不好?”
“哎呀差不多行了?!毕穆宓龠B忙轉移話題,“所以你說的是哪一次?”
“就公交車上那次,那時候高一剛開學沒多久,誰也不認識誰。碰巧那天中午放學咱倆正好都在車上擠著,我就想著要拉近點關系,給你講了個笑話,然后你笑了是笑了,不久后那個臉色又跟吃了槍藥似的……從那以后我就知道你這人不好相處了。”
“我想起來了……”夏洛蒂也認真起來,惡狠狠地說,“你他媽還好意思提,原來我印象里那個莫名其妙在公交車上上手摸我頭的男的就是你?。 ?p> “呀,開飯了?!币练厕D移話題。侍者端上一個帶蓋的盤子,打開以后里面是幾條帶著沙拉醬的瘦肉。
“……這是什么?”夏洛蒂用包含了意外,憤慨和難以置信的語調說。
“雞胸肉啊?!币练舱f。
“我他媽知道這是雞胸肉!我的晚飯呢?我的麻辣小章魚呢?”夏洛蒂苦著臉哀嚎道。
“長點心吧,你明天就要開始特訓了,以后辛辣油膩食物都要忌口?!币练差^也不抬地說。
“特訓……?”夏洛蒂瞪大了眼睛。
第二天——
“把手抬高!胳膊與肩膀平行!”明朗的艷陽天下,拉桑琪對著夏洛蒂大喊,“抓槍緊一點,別讓后坐力跳槍!”后者怨恨地瞥了一眼一旁圍觀的伊凡,然后對著三米開外一個木架子上吊著的啤酒瓶又一次射擊。
“這個姿勢不錯,繼續(xù)保持,再打中十槍就休息一會?!崩g鬓D身向伊凡走來。她身后又傳來一聲槍響,緊隨其后傳來的是那個絡腮胡的大聲辱罵——剛才他正在把換上新的瓶子,夏洛蒂差點把他的腦殼像瓶子一樣打爆。
“我們已經把阿普送回去了?!彼f,“既然知道你們不是什么走狗或者密探,自然也就沒必要這么戒備了,也正好還有那個女孩也能幫著照顧他一些?!彼蝗辉掍h一轉,“你們也沒去和那個女孩……解釋過什么嗎?她似乎很害怕?!?p> “沒有?!币练不卮鸬?,“一是目前還沒什么時間,二是雖然她當時確實是被逼無奈,但是她確實是把我們出賣給你們了,甚至連一點都沒透露給我們,所以作為報復,讓她擔驚受怕幾天,我覺得也好?!?p> “……你個性真是有夠惡劣啊?!?p> “可這是夏爾的提案?!?p> “那你的呢?”
“我想把那女孩也捂著眼睛綁到這來,一天只給一頓飯,還要讓那個滿嘴廢話的古巴人去送。”
“……”拉桑琪默默地走開了。
夏洛蒂擦了擦額頭,她被頭頂強烈的太陽曬得直冒油。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自己會不會被曬成拉桑琪那個膚色。她從早上被帶到這里以后就想逃跑,但……
“你還想不想要那一百萬盧布了?”伊凡是這么說的。
“休息一會吧?!蹦莻€混蛋全無愧意地走到她身邊說,遞給滿頭大汗的夏洛蒂一條手巾和一瓶水,和她并肩坐在洞口里的陰影中——鬣狗營的秘密基地是在一個天然洞穴內部額外鑿出來的人工洞窟,他們把鬣狗們的糞便和食物殘渣雜亂地撒在門口,營造出這里是野生鬣狗群領地的假象。
拉桑琪說,這真的提供了很好的偽裝效果,政府軍的人曾好幾次在附近搜查,卻全然沒能發(fā)現這里的秘密。
“你以為是我們馴養(yǎng)了鬣狗嗎?”拉桑琪曾對伊凡說,“并沒有這么簡單……我們更接近于一種平等的伙伴關系,這么說吧,我們要和它們相處時就要像真正的鬣狗一樣,比如梳理毛發(fā),接受它們的友好嗅聞,甚至包括去觸摸它們的生殖器……這不是最過分的,最過分的是有一些自認為在族群中地位比你高的鬣狗還不愿意為你抬腿?!?p> 提拉正在他們身邊嗅嗅聞聞,弄得夏洛蒂都不敢有大幅度的動作,她其實有些怵它——因為她從沒想過鬣狗的體型竟然這么大,提拉的一個腦袋快有她兩個腦袋大了,枉她過去還以為這種物種只有金毛犬大小……
伊凡倒是已經上手在提拉的脖子上揉揉摸摸,他身后的洞穴中豢養(yǎng)著二十多只鬣狗,鬣狗群是一個等級森嚴的母系氏族,雌性地位高于雄性,鬣狗群的頭領也是由一只雌性首領統(tǒng)領,而提拉是只年輕的雌性,也是族群中最為親人和聽話的好女孩。
“閑著也是閑著,來想點東西怎么樣?”伊凡率先開口。
“……”夏洛蒂還在怨氣沖沖地看著他。
“你覺得一個軍人的訓練計劃應該側重于什么?”伊凡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不知道,但我估計不會是健身房里舉啞鈴?!毕穆宓傧肓讼胝f。
“да?。ǘ碚Z,對),這種機械式的運動可以練就一身肌肉,但卻不能提供在現實行動中所需要的行動力和攻擊力,一個特工的訓練更應該重視實戰(zhàn)技能和自衛(wèi)能力,所以你明白更需要什么了嗎?”伊凡喋喋不休,自顧自地說完以后又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大有她不回話就不罷休的架勢。
“應該是……跑和打吧。”夏洛蒂撐著臉敷衍道。
“bravo!你太聰明了!”伊凡罕見地夸獎著夏洛蒂,“正是基于這種理念,我和拉桑琪為你特制了訓練計劃,感不感動?”
“……你他媽做了什么。”夏洛蒂凝重地回頭,她心底有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重擊懸掛的拳擊吊袋一分鐘,然后沖刺800米,然后重擊置于地面的拳擊吊袋一分鐘,然后再沖刺八百米,然后抱緊重袋行走一分鐘,然后再沖刺800米。”伊凡對著手里拿著的表格念道,“介于你是初期訓練,所有項目的訓練強度減半,而且有更長的訓練時間,怎么?是不是很貼心!”伊凡呲著滿嘴的鯊魚牙,露出明媚無比的笑容。
“貼心你媽個大頭X??!”夏洛蒂一下恢復了體力,揪著伊凡的衣領吼道,“你是忘了在學校的時候了是嗎?”
“800米體測”在塞里斯國的女高中生中是個口耳相傳的魔咒,它是詛咒,是災厄,是潘多拉的魔盒,是世間一切邪惡的具象化。跑前緊張不已心跳漏拍惶惶不可終日,跑后輕則臉色煞白重則肌肉拉傷。
作為柔弱女生的代表,夏洛蒂更是深受其害。每次跑到最后半圈,她都有種半只腿踏進鬼門關的幻覺。反倒是伊凡,天天打著病秧子旗號不來上學,趕上男子組1000米體測時卻離譜地還能跑進四分鐘以內。
現在倒好,這混蛋伙同那個雌性哥布林一起整了個超級加強版,差點沒給夏洛蒂直接氣死過去。
“放心吧,你還跟我說過你剛開始的時候不太舒服,跑跑就有狀態(tài)了,最后沖刺也沒那么累,這說明你相當有潛力。”伊凡比了個大拇指。
“那他媽你怎么不去?你1000米能跑進四分鐘以內你更有潛力??!”夏洛蒂對這套并不買賬。
對方聳聳肩,“我是個法師啊。”
“那就讓我來當法師。”夏洛蒂不死心地說。
“你確定?你會讀希臘語、拉丁語還是古埃及圣書體?”伊凡不屑地問。
“……嘖。”
“還在這干什么呢?!崩g鞑恢朗裁磿r候出現在他們身后,“不是制定好計劃了嗎,你們怎么還不去訓練?”
伊凡的笑容凝固了,“我……們?哪來的們?”
“你也一樣需要鍛煉?!崩g鲊烂C地說,“如果不是你在格斗技巧上太弱,你昨天就不會在奪槍戰(zhàn)里輸給我了?!?p> “那你現在就已經死了!”伊凡抗拒著。
“都一樣,可如果我當時想殺你,你就已經死了。莫非你想在未來的任務里也一樣嗎?”拉桑琪厲聲說,“少廢話!再磨蹭我就放狗了!”
提拉在她身旁發(fā)出嗚嗚的叫聲助威。
夏洛蒂幸災樂禍的不行,心理平衡了不少的她一把拉上打算死纏爛打的伊凡,強行拽著他往臨時搭建的訓練場磕磕絆絆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