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此時看著地上這一堆尸體,眼睛都要冒出火來。
這都是派人到附近的樹林中搜出來的,包括那名甲喇章京在內(nèi),幾百人九成以上身上就一個小眼,好多還是一穿而過。
至于他們的盔甲,也是散得到處都是,全部被撿了回來,堆在另一外。
而騎來的那幾百匹馬,除了倒在地上還在喘氣的那十幾匹傷馬外,其它的則是連馬毛都沒找著一根。
“?。 ?p> 一刀狠狠的砍在旁邊的樹干上,豪格終于讓自己冷靜了一點:“孔有德,看出什么名堂來沒有?”
孔有德手里捻著一枚彈頭,腦袋直搖:“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把銃子做成尖形的,還是外面包鉛,里面是鋼芯,盔甲在它面前根本沒用,估計這也是他們脫了盔甲的原因。”
韃子出身山林,雖然不能將整個戰(zhàn)場全部還原,但要找出一部分痕跡對他們來說并不難。
“對方有多少人?”
豪格轉(zhuǎn)身問自己的親兵,剛才整個戰(zhàn)場搜索就是他帶人做的,沒點出眾的本事,他也做不了豪格的親兵。
“不超過百人,他們的鞋子底下都有一種鈍頭鐵釘,應(yīng)該是防滑的。而且我們在樹上找到了不少穿透的洞,孔大人說的是對的,咱們的盔甲根本擋不住這種銃子,所以他們才在追趕的時候?qū)⒖兹摿?,左右穿著也是累贅。?p> 豪格的心沉了下去。
韃子最強(qiáng)武力就是身披三重甲的重步兵,可是現(xiàn)在手下的人告訴他,韃子引為尖刀的重步兵,在這種火銃面前只有送死的份,他如何能接受。
牙齒咬斷也無濟(jì)于事,豪格知道這事麻煩了:“退后兩里扎營,馬上將這里的情況寫封信,連帶著這些銃子,送往盛京。”
自己的腦子不夠,但盛京那邊聰明人多,那就讓他們也想想辦法。
想來想去,還是要確認(rèn)一下:“你剛才說他們的銃子能穿透樹干,你找找看看,打穿的樹干最粗的有多粗?”
這里就要說到韃子的另一個絕招了,盾車。
用厚木板豎在推車前方,可以使明軍的火銃佛朗機(jī)全部失效,以此接近明軍后再沖鋒,明軍一被突太陣中,必須就是崩潰的下場。
韃子打仗就是靠著盾車,披甲步兵,重箭這三板斧橫行戰(zhàn)場,無往不利。
其實這才是這個時代最聰明的辦法。
17世紀(jì)的軍隊,不管是士兵,還是將領(lǐng),很多都是大字不識一個,那些文人自以為是,搞些陣形,陣圖出來,顯得自己熟讀兵法,卻根本沒想過,戰(zhàn)場上負(fù)責(zé)執(zhí)行的人,能不能搞懂他們這些玄乎的東西。
簡單,有效,容易執(zhí)行的戰(zhàn)術(shù),才是這個時代最容易成功的戰(zhàn)術(shù)。
但現(xiàn)在,韃子最有效的戰(zhàn)術(shù)遇到了克星。
重箭沒人家的火銃射程遠(yuǎn),盔甲也擋不住火銃的銃子。
等到親兵過來匯報結(jié)果,豪格的心真是浮都浮不起來了。
按親兵比劃的手勢,對方的銃子能穿透大腿粗細(xì)的樹干,要是按這個標(biāo)準(zhǔn)來制造盾車,那步兵推著它們上戰(zhàn)場,跟烏龜爬有什么區(qū)別?
“就按這個標(biāo)準(zhǔn)來扎營,誰敢偷工減料的,直接砍了。明天讓包衣做盾車,也按這個標(biāo)準(zhǔn)來。”
有得擋總比沒得擋好,反正木料不缺,無非是包衣們多出點力氣,明天先試探一下再說。
不打是不可能的,要是讓這么厲害的對手就蹲在離他三百里的地方,他晚上睡覺都睡不好。
可惜的是,拿到了魏安國夜襲許可的老三,注定會讓他晚上睡不好了。
勞累了一下午的特戰(zhàn)隊員們吃完熱騰騰的晚餐就被老三強(qiáng)按著睡下了,他自己也躺到大通鋪上,連衣服都沒脫,直接就倒了下去。
軍營都是整根木頭堆碼起來,再用馬抓連接加固,里面就是一個厚木板搭的大通鋪,每間能睡一百二十人,中間每隔二十人的鋪位開著一個門。
不夠精細(xì),但分外堅固,即使是火炮的霰彈也難以打穿。
“到點了?!?p> 睡得正香的老三被一只大腳踹了起來,摸過床頭的懷表看了一眼,晚上十點,時間正好。
一群人悄無聲息的穿上自己放在對面墻邊的裝備,頂著月色,往對方的大營摸去。
今天晚上的策略就是騷擾,不求殺傷對方多少人,只要打得對方崗哨不敢冒頭,或者氣急敗壞派大部隊出營來追最好。
這個時代基本沒有夜戰(zhàn)的說法,歷史之所以記載,就是因為這種發(fā)生的太少,成功的可能性也太低,不是天時地利人和,誰也不敢冒這個險。
實在是這個時代能走夜路的人不多,除了不可靠的火把,也沒有其它照明方式,對于一座動不動幾萬十幾萬人的軍營,派個幾十幾百人去騷擾,其實作用是很有限的,說到底,還是殺戮的效率太低了。
隨著老三的手勢,一支支小隊變換了方向,逐漸消失在黑暗之中。
豪格也還沒有睡,他純粹是心疼得睡不著。
韃子的精兵是有限的,即使他的手中,能騎馬,穿鐵甲的精兵也不過三四千人,連敵人的面都還沒見到,就丟了四五百,直接將他削去了兩個牛錄還多。
加上前面駐守梁房口的五個牛錄,他現(xiàn)在的損失已經(jīng)達(dá)到了驚人的七個牛錄,這已經(jīng)是他手中精銳的三分之一了。
一碗酒灌下去,忍不住就開始罵了起來:“這他娘的是哪里來的惡狗,怎么就咬著我不放。”
下首的將領(lǐng)們只能默不出聲。
今天那些尸體的傷口他們都看了,一銃兩洞,好狠。
戰(zhàn)場上還收到幾具明顯是被刀捅死的尸體,那手法,那刁鉆的角度,明顯也是積年老手,刀刀都是奔著要命的地方去的。
能在近身搏斗中,將自己這邊的精銳一刀斃命,大家心里都清楚,來者絕對不是大明軍隊那樣的軟柿子。
雷老虎這時候只差笑出聲來,我他娘的也差這樣的高手啊,滿打滿算,現(xiàn)在能動的都沒有一百號人了。
“都怎么了,一副死了親娘的樣子。對方敢出來探路的,肯定也是精銳夜不收,你們不會以為他們?nèi)沁@么能打的精銳吧?!?p> 總歸豪格只是殘忍好殺,不愛動腦子,不是真的沒腦子,不然也沒那個本事帶著軍隊打明軍,搶蒙古。
明天就要開戰(zhàn),如果士氣是這個鬼樣子,這仗還打個屁。
孔有德坐在席末默默喝茶,一邊喝一邊想著問題。
喝酒那是豪格的特權(quán),下面這些人如果開戰(zhàn)前喝酒,那是找死。
孔有德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大明從哪里冒出這么一支詭異的人馬來。
按說對方有這樣一支人馬,以兩千精兵為骨干,隨便就可以拉起一支五萬人的隊伍,再加上這支強(qiáng)得離譜的夜不收,打大明軍隊和其它義軍那跟打兒子也沒兩樣。
爭天下不好玩嗎,他偏偏跟得了癔癥一樣,跑到遼東來打大金,這是哪里出了問題?
莫非大金什么時候得罪了人家?
一群人正在那里各懷心事,就聽得外面親兵來報:“主子,營外有人偷襲,用的跟白天一樣的火銃。”
豪格一把將桌子上的酒菜全部掃到了地上:“該死的東西,又來,人抓到?jīng)]有?”
親兵頭一低:“負(fù)責(zé)值夜的多羅道已經(jīng)領(lǐng)著人去追了?!?p> 豪格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快,快去將人叫回來?!?p> 白天的慘劇已經(jīng)證明了,敢用小部隊去追這些人只有死路一條,他可不想再損失一個牛錄了。
一邊吩咐人去追多羅道,一邊帶著眾人走出了大帳。
他的大帳位于營地的最高處,黑暗中槍口的火光又特別顯眼,即使離著幾百丈,他依然能夠看到遠(yuǎn)處一朵朵火光閃爍。
將拳頭捏得吱吱作響,他也沒有絲毫辦法,敵在暗,我在明,對方火銃隔著上百丈就能開火,他想夠都夠不著。
而且看火光閃爍的地方,對方顯然將他整個大營都圍了起來,就是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放冷槍。
更可惡的是,這些家伙放一槍就換了一個地方,反正他看了這么久,就沒看到同一個地方閃過兩次火光的。
“把四個方向的門都打開,讓那些包衣出去,五十丈,一百丈,一百五十丈的地方全部給我點火,將火堆燒得大一點。”
終究還是讓他想出了一個辦法。
無非就是損失一些包衣而已,看對方的人數(shù),不會超過一百人,讓他們打又能打多少。
剛修完營房,累了個半死的包衣們又被鞭子抽了起來,一個個拖著疲憊的雙腿,開始搬動木材,他們要一直將火堆點到營地背后的樹林邊,然后再繼續(xù)伐木,運往營地周圍,點亮方圓一百五十丈的范圍。
可想而知,這會是一個大工程,今天晚上怕是別想睡覺了。
出去追人的多羅道也被叫回來了,看著他血淋淋的手掌上還有一個窟窿,豪格皺起了眉頭:“追到人沒有?”
多羅道直接跪下:“主子,屬下無能,請主子責(zé)罰!”
聽他的口氣豪格就知道是什么結(jié)果了,繼續(xù)問道:“損失了多少人馬?”
多羅道的頭快低到地上去了:“外面一圈的游哨,包括營墻上的崗哨基本都沒了,屬下追出去,又損失了十多號人。”
對于這些人,豪格并不在乎,精銳不會執(zhí)行這種夜間放哨的任務(wù),無非是一些奴才而已,隨便就可以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