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忱本還在擔(dān)心洛邑有所布置而方小七無所覺,然而一直也不敢與她提起這件事來,卻不想方小七是早有打算的,大概是她先前表現(xiàn)得太過激動,至于裴忱一直都覺得她眼下沒什么思考的能力,一時不由驚忡,旋即才笑道:“我盡力而為。”
照例還是拿小六爻來尋人,這本是尋人最便捷的方法,也最不易被干擾,然而總是一徑指向洛邑的方向,多的消息是一絲也無。
裴忱不由得有些氣餒,他所精擅的這些東西,當(dāng)初尋游渡遠(yuǎn)時派不上用場便也罷了,眼下尋那兇手竟也是一樣的沒用,總不能說這回還是有所謂神明在作祟,以他對九幽的了解,還從未聽說過九幽也供奉著什么神靈——
“或許,人的確就在洛邑?!泵髦闇I忽然道。
裴忱跟顧忘川一起愕然地看向明珠淚,明珠淚卻不看他們,只自說自話。
“我對卜算并無了解之處,但看你算了這幾回,卻總在想一件事。你算到的,會是他本尊,還是他特意留下的什么東西呢?”
顧忘川眼底閃過一絲震驚。而裴忱則帶了些思索的神情,而后恍然。
“我記得九幽有一種邪法,能將自己命魂寄托一物,,與分身之法很像,本意也是為了防止一些術(shù)法追溯己身,更多的則是躲避反噬,畢竟有些陰毒術(shù)法,一個不好就會反噬。”
“這樣厲害的術(shù)法,我此前倒是沒聽說過?!狈叫∑咴谝慌云娴?。
“因?yàn)榇朔ㄓ谌擞诩阂灿袠O大的弊端,所以九幽也不愿讓別人知道其中奧秘,至于當(dāng)初家父也未能了解甚詳,但依舊有個猜測?!迸岢腊欀碱^,語氣有些冷?!拔餁?,人亡!”
顧忘川和明珠淚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里讀出了驚惶。
因?yàn)榕岢浪跃渚涫菍?shí),移魂之術(shù)固然在規(guī)避反噬一途上十分有用,然而若是東西毀了,那人也不能幸免。付長安若是用了這法子,無論是為了轉(zhuǎn)移反噬還是為了讓人只能往洛邑尋他,都是相當(dāng)危險的。
顧忘川逼音成線,向著明珠淚恨恨道:“簡直是瘋了?!?p> 付長安一向很瘋,然而等被派到洛邑經(jīng)年不見人之后,便顯得更瘋了些,至于連他們兩個也時常弄不清楚這廝究竟在想些什么,然而這樣連自己都不當(dāng)一回事的舉動也還是頭一回。
明珠淚沉默著,沖顧忘川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自從知道方小七是天魔族后裔之后,她對方小七便多了一分戒備,因?yàn)榕匀硕疾恢捞炷ё迨鞘裁?,但她卻還是清楚的,也因此更為忌憚,不知方小七究竟還有些什么本事。
“那便直取洛邑——他想叫我們?nèi)?,我們便去?!狈叫∑吣抗庋┝?,直望向北方?p> 裴忱并無異議,無論去不去洛邑,他一個人都是不能成事的,只能跟著信心滿滿的方小七一徑地走,也不知道會走出一個什么樣的結(jié)果來。
百越與大晉交界之處最多的便是密林,在林中行進(jìn),速度總不免被拖慢了些,不過也正是因?yàn)樾新凡豢欤箢^的消息才能追上來。
靈月閣的祭月大典終究是沒能辦成,龍鸞公主活了下來,是以王室與靈月閣之間又恢復(fù)了那種微妙的和平,要想徹底撕破臉皮,也不知要等到哪一年哪一月去,因此攪亂了那場祭典的喜中也帶了一點(diǎn)不足,這消息是被徐秋生當(dāng)初召去百越的游云宗弟子傳來的,徐秋生留下的消息還在發(fā)揮著作用,人卻是已經(jīng)不在了,想來不免叫人唏噓。
游云宗的人在傳遞消息之余,也想過要來找裴忱等人,把人一并帶回游云宗,但方小七直接截斷了雙方的消息連接,若不是有游渡遠(yuǎn)背書,只怕這幾個人都要被劃為叛徒。
而游渡遠(yuǎn)那邊不日也傳來了消息,他已經(jīng)回到了游云宗,宗門重開繼位宗主之位,同時也讓徐秋生得以入土為安。
修道之人,本都該情緣淡薄,然而方小七的確是其中異類,裴忱紅塵打滾一遭,也免不得更容易傷春悲秋一些,消息傳來的那一晚上,方小七破天荒地不再趕路,只說停下來,而停下來做了些什么,不過也沒人提出反對的意見。
更深露重,然而方小七在樹上看了一夜的星星。顧忘川在樹下盤膝坐著,乍一看倒是很有幾分護(hù)法的意思,然而被凍得臉色微微青白。
裴忱則一直在嘗試入定,只是今夜格外思緒不寧,總覺得要有什么大事發(fā)生,他也不敢掉以輕心,因?yàn)橹雷约喝粲兴校f不得便是冥冥之中的什么指引,是真的會有些不尋常的事情發(fā)生。
子時一過,四下里便更為寂靜,連帶蟲鳴聲異常清晰。都說秋后的螞蚱是長不了的,螞蚱自己也知道這一點(diǎn),所以叫得格外賣力。
顧忘川與明珠淚趁著這個空隙尋了出來,他們其實(shí)知道,付長安一直就在附近逡巡,那些個遠(yuǎn)遁的痕跡都是假象,付長安在引他們?nèi)ヂ逡?,但人卻是一直沒有離得太遠(yuǎn)。
“我還以為你們兩個扮了那么久的初學(xué)者,感官都遲鈍了些?!?p> 聽見付長安這一聲的時候,顧忘川很敏銳地注意到,他的聲音要比往日更沙啞幾分,聽著有說不出來的陰鷙之意,這叫他不由得警覺起來。
“你究竟要做什么?還有你這聲音——你都做了些什么?”
“心血耗得太多,顯露在外就是這樣的。一切都在師父的掌控之中,洛邑布置終成,總得讓你們也高興高興?!备堕L安低聲笑道?!斑@是在幫你們減輕些負(fù)擔(dān),不然的話,誰知什么時候才能把裴忱給帶回去?!?p> “你也知道他身上有些特異之處?!鳖櫷ú[了瞇眼睛。“那你怎么敢把他引去洛邑?你就不怕到時候出問題?”
“我不知道裴家小子是個什么情況,不過看你審慎,大概猜到一二。”付長安不以為意地?fù)]揮手?!拔乙麄?nèi)ィ匀皇怯信缘目剂吭?,那天魔族的小丫頭,正是我完善洛邑布置所需。”
顧忘川心下驟然一緊,像是被什么東西給攥住了喉嚨,叫他呼吸有些困難。
“你要用她做什么?”
“不會要她的命。”付長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霸趺?,因?yàn)檫@救命之恩不舍得下手,還是說......”
“我只是擔(dān)心中下心魔。”顧忘川打斷了他,語氣不善?!澳阍缇椭浪膩須v?”
“畢竟我的來歷又與你們不同,知道的多些也不足為奇。”付長安笑了起來?!澳阋詾殓R君真是看中了裴家小子才那般好說話?她是覺察到了徐秋生身上沾染的氣息,才退避三舍的,不過是不愿意正面與他們的族人對上罷了?!?p> 付長安也來自大光明宮,這一點(diǎn)跟雪無塵二人很像,只是他本人對此一直諱莫如深,今夜忽然提起,叫顧忘川和明珠淚都有些吃驚。
“師兄,你忽然遠(yuǎn)走百越,是不是與他們兩個有關(guān)?”明珠淚忽然問道。
“有那么一點(diǎn)原因在里頭。”付長安眸光驟然銳利起來,然而不過一瞬間,就又恢復(fù)到了那種漫不經(jīng)心的狀態(tài)?!暗歉嗟倪€是為這耗費(fèi)了我許多年的布置,洛邑那地方已然荒廢,終日守在那里,除了無聊便再沒有其他的?!?p> 顧忘川知道這是師父交給付長安的一樁絕密任務(wù),此前他也一直沒起過什么好奇心。然而如今卻再也忍不住,問道:“洛邑究竟是個什么布置?”
“現(xiàn)在只差天魔之血,答案便可揭曉。”付長安的語氣里帶著一絲狂熱。“若是真的成了,這天下都要跟著翻覆,我從未想過一人之力能做到如此地步,即便是為它立時死了也值當(dāng)。”
“只怕不能叫你們?nèi)缭噶??!比撕鋈宦犚娕永淅涞囊宦暋?p> “聽了這么久,總算舍得出來了?!泵髦闇I一聲嘆息?!拔疫€想著,若是您一定要隱匿身形事后直接遠(yuǎn)遁,要找到您總得費(fèi)一番功夫,但眼下看來,裴氏對您是真的很重要,至于您明知不是對手,也一定要以身犯險?!?p> 朱雀自幽影中現(xiàn)身,面色也相當(dāng)凝重。她自知不是這三個人的對手,卻也知道自己的行藏早就被發(fā)現(xiàn),逃是一定逃不掉的,故而只好硬著頭皮為自己博一線生機(jī)。
她本應(yīng)早些到的,自知道徐秋生命喪黃泉,云中君便認(rèn)定事情出了些變故,只是少司命自回去后便似有所明悟入定已久,一時間便抽調(diào)不出旁人來,只能叫她星夜兼程地趕來,路上卻讓靈月閣失了方寸一般的那些弟子阻了一阻,等終于到了裴忱身邊,又迎面撞上了九幽這三人,不得不說,她的運(yùn)氣是實(shí)在不怎么好。
“你們要動天魔族那小丫頭,我的確不該管,但是你們要動裴忱,必然得先問過我,不論我能不能攔,總是要攔的?!敝烊笡]有理會明珠淚,聚神凝氣便要動手。
明珠淚皺了皺眉頭。裴忱必須要到九幽去,這一點(diǎn)不能為任何人所阻撓,不然她永遠(yuǎn)不能得償所愿。她一貫不愿意與人動手,此刻卻難得主動,只是剛要有所動作,便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