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山來了,臉色很不好看。
我看羅大山,個子不高,但身胚粗壯,方頭大耳,有股子蠻勁,這個人不好對付,我心里有些發(fā)虛,但表面上必須平靜。
“進去談吧?!绷_大山看著我說,我看得出來,他也在衡量我。
這時候已經(jīng)不容得我膽怯,我說“好”,然后當著羅大山的面把插在背后腰間的菜刀拿出來,丟給李天佑,然后跟李天佑說:“你在外面等我出來,或者給我收尸?!?p> 說完,我轉(zhuǎn)頭看著羅大山,羅大山這時臉變了變,然后哈哈大笑說:“兄弟,說笑了?!?p> 我也笑笑,沒說話。
之后,我跟著羅大山進了廠區(qū),進了二樓的一間辦公室。
奇怪,這時候我反而沒什么可怕的了,已是案上魚肉,即無退路,那就只有向前。
我想起象棋盤上的小兵,小兵過河,有進無退,我現(xiàn)在就是過河卒。
“兄弟想我跟我談什么?”羅大山坐在老板椅上說,他身后,一左一右兩個保鏢。都拿眼冷冷的盯著我。
“羅老板是商人?!蔽铱粗_老板說。
羅大山點點頭。
“我是亡命徒?!蔽疑焓种钢缸约骸?p> 羅大山又點點頭,顯然認同我對我自己的評價。
“商人講收益,而亡命徒爛命一條,你愿意拿你的身家跟我這條爛命兌子嗎?”我又盯著羅大山問。
“也許并不費九牛一毛呢?!绷_大山一手把玩著辦公桌上的一只玉貔貅說。
“不,你擺不平,我知道羅老板是地頭蛇,但你再是地頭蛇你管不了杭城。
我和躺在醫(yī)院里的呂冬都是杭城的下崗職工,我們來海南是先頭探路的一批。后面有一大批下崗職工會來南方尋求出路。
近些年,時有傳出下崗職工出來闖,被騙出事的事情,為這事情,下崗職工及家人沒少在當?shù)卣[事,各地政府為了保障下崗職工,也為了順利推行下崗政策,成立了勞動服務保障公司,各省互通協(xié)調(diào),保障下崗工人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
而我在來之前,已經(jīng)把目前的情況通知了呂冬家人,如果后序沒有消息,那杭城那邊的相關(guān)單位會直接跟??谶@邊的相關(guān)單位聯(lián)系,這事關(guān)下崗職工這么一個大群體,你能輕易擺平嗎?”
我說完盯著羅大山,羅大山皺著眉頭,顯然想到其中棘手之處。
“國家為什么要搞下崗,一是國有企業(yè)負擔不下。二是因為改革開放,各地私人工廠要勞動力,廉價的勞動力。羅老板已經(jīng)走在了時代的前面了,而未來是商人的時代,羅老板前程似錦?!?p> “哈,兄弟吉言,這話我聽了高興,好,兄弟你說想怎么樣?”羅大山這時哈哈大笑說。
“三萬元的賬了了,并賠償我兄弟呂冬的醫(yī)藥費,以及三個月的誤工費。”我說。
我看著羅大山,羅大山盯著我,最后哈哈大笑:“好,我就當交兄弟你這個朋友?!?p> 這一天,我順利走出羅氏鞋廠,還拿到了三萬五千塊錢,五千塊是呂冬的醫(yī)藥費和誤工費。
三萬塊錢,一萬五還給債主,另一萬五我們?nèi)朔郑罱K我分了七千,李天佑和呂冬各分四千。這我沒有推辭,因為我真的是拿命拼的。
拿著七千塊錢,我頗為感嘆。
古話說,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
我這一整年活的跟爛泥一樣,而這一朝就翻盤了,海南這真是塊魔幻地土地。
當天,我跟李天佑一起把一萬五拿去給債主。
債主叫阿英,二十七八歲,拿到錢,喜極而泣,抱著我嚎啕大哭,我一時都不敢動,尷尬極了,李天佑那廝只在一邊怪笑。
阿英哭夠了,又突然勾著我的脖子,重重了咬了我嘴唇一口,我最終狼狽而逃。
事后我才知道,阿英早就認為這錢拿不回來了,這錢雖然是羅大山跟阿英丈夫借的,但阿英弟弟好賭,又欠了羅大山不少錢,然后逃了,據(jù)說去了美國。
所以,羅大山才一直不還債。
真是一筆糊涂賬,我跟李天佑說了,這種事情我再也不會插手。
李天佑很遺憾,還一個勁的勸我,他講我做這個一定會發(fā)財?shù)模疑嫌欣舷掠行?,不能做?p> 回到出租層,我想阿春了,阿英那一個吻激起了我心中的燥動。我跑出來,去電話亭打了個電話,家里電話沒人接,又打到阿春單位,阿春單位的人講阿春已經(jīng)下崗了。
我抬頭看天,已經(jīng)是十月份了,出來已經(jīng)快一年了,杭城那邊也是世事變幻。
最終我打電話給老爸,老爸講安子在他那里,阿春也出去了,是去滬市,聯(lián)系電話沒給家里留。
老爸怪我為什么這么久不給家里聯(lián)系,阿春是她們單位第一批下崗的,這段時間不好過,身邊又沒個分擔的人。
我心里焦灼萬分,又打電話給岳父岳母,陪了小心才拿到阿春的聯(lián)系電話,是她出租屋院子里房東的電話。
“阿春,我是建平,你還好吧?”電話一接通,我連忙問道。
那邊久久沒聲,但我聽到了抽泣聲。好一會兒阿春的聲音才傳來:“你還曉得給我打電話呀,我以為你死在外面了?!?p> 我能說什么,男人的自尊,我不愿把我這大半年的落拓示于人前,尤其是愛人之前。只是喃喃的說:“不好意思,阿春,這段時間太忙了?!?p> 對面一陣沉默。
“你去死。”最后,阿春重重的掛了電話。
我再打電話,阿春再也不接了,我想過幾天再打會好一點。
……
十月十七日,小雨。
這段時間雨很多,而我生病了,發(fā)了燒,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
心里奇怪,之前大半年落拓煎熬,我沒生病,怎么反倒現(xiàn)在,掙了一大筆錢,看到曙光,反而生病了呢。
或許是因為對阿春的擔心,或許之前憑著一股氣熬著。
總之那幾天我一直迷迷糊糊的,然后夢到了阿春,阿春來了,坐在我床邊,拿著熱水縛我的額頭。我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說:“阿春,我想你了?!?p> 阿春似乎還在生氣,掙扎著拿開手。
我這時感覺有些不對,睜開眼,眼前是一個挺陌生的女子。
好一會兒,才似乎想起,這女子是呂冬的妹妹呂秋。
呂秋剛剛中專畢業(yè),還沒有分配工作,好象現(xiàn)在也不分配了。
呂冬打電話回家,把斷腿的事情說漏嘴了,呂冬父母不放心,就讓他妹妹來看看他。
“不好意思,謝謝”我又抱歉又道謝。
她搖搖頭,轉(zhuǎn)身出去了,再回來時給我端了一碗面魚。
杭城這邊的面魚,有著別樣滋味。
一碗面魚喝下去,出了一身汗,我的病倒意外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