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導演！該下一條啦！”

　　“小秦導演！”

　　秦峰眉頭緊鎖，盯著監(jiān)視器中的畫面一陣出神。

　　他是一名即將從電影學院畢業(yè)的大四導演系學生，他的夢想是拍出一部令人拍案叫絕的驚世喜劇片！

　　然而現(xiàn)實刺骨，沒名氣的他此刻正在拍攝一部專為流量明星宋明明量身定制的“粉絲向”小成本電影，片名《每個幸福的妹妹都有一個完美的哥哥》。

　　拍攝工作為期七天，今天是第三天，進度剛剛過半，工期很緊，秦峰所得的薪水卻是少得可憐，甚至連訂金也沒拿到手。

　　身旁一直在催促的是男演員的經(jīng)紀人劉虹，她時不時看向手表，生怕這個唯唯諾諾的年輕導演耽誤了自家藝人接下來的通告。

　　“再來一條。”秦峰回過神后，對著現(xiàn)場喊了一句。

　　“為什么？這條不是挺好的嗎？”劉虹瞪大了眼，仿佛秦峰提出的是一個極其無理的要求。

　　哪里看出挺好的？秦峰有些疑惑，僅靠男演員臉上的幾滴液體嗎？

　　這是一場兄妹重逢的戲，拋開深層次的內(nèi)心情緒，單是對面部表情的要求，宋明明也是完全不達標的。

　　他的苦情戲，面目猙獰，在監(jiān)視器里看來，猶如一部恐怖片。

　　秦峰沒有跟劉虹解釋，而是直接離開導演椅，走到片場中間，與兩位演員說戲，女演員顯然是第一次拍戲，聽得似懂非懂，面露困惑，不停在琢磨。

　　宋明明的態(tài)度則要惡劣很多，臉上盡是不遮掩的蔑視，分明在說，你也有資格來教我？

　　秦峰看得清楚，但也不愿跟他計較，怪只怪自己沒錢，被迫接上這種活。

　　他回到座位，對著現(xiàn)場喊道：“重新準備，演員就位！”

　　劉虹被晾在原地，很是尷尬，自拍攝以來，還沒有誰敢將她的話當做空氣。

　　要按她往日的火爆脾氣，早就開罵了，但想到時間緊張，下午四點還有一個不能耽誤的重要通告，能忍還是忍忍，她連忙走到一臉茫然的男演員面前安撫。

　　不僅是劉虹，連著現(xiàn)場工作人員也是大為不解，這小秦導演怎么就突然變臉了，居然敢頂撞圈里的資深經(jīng)紀人。

　　劉虹混跡演藝圈近二十年，這幾年跟不上形式，手上資源減少，拿得出手的藝人也不多，但在圈里的人脈還是有的。

　　更何況，她的前夫還是業(yè)內(nèi)前幾名的大公司，華新傳媒老總，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離了，也是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這年頭，誰腦子有泡了，愿意跟資本作對。

　　若不是逼不得已，秦峰也不想使臉色。

　　這口氣，他已足足忍了三天，演員的戲，實在太爛！尤其是男演員，不會演戲也罷，態(tài)度也極其惡劣。

　　同班有資源的同學大一、大二就能導戲，而秦峰混到大四，還在靠替人代拍粗制濫造的小電影換取辛苦費，為以后自己的作品積攢資本。

　　更令人氣餒的是，即使這樣的低質(zhì)量電影，他也不能在片尾署名，確切地說，他只是個領(lǐng)錢打工的拍攝機器。

　　正牌導演此刻還不知在哪里瀟灑，只聽說是個家中富足的玩票富二代，想借著宋明明的流量積攢人氣進軍演藝圈，而宋明明方正需要資金，雙方因此一拍即合。

　　只等電影成片，這部戲便成了那位富二代的處女作，而秦峰，順其自然的成了人家的踩腳石。

　　演員有替身，連導演都有替身，剛踏入導演門檻的秦峰也算是大開眼界。

　　“無關(guān)人員離開鏡頭，工作人員抓緊時間！”秦峰看著在鬧脾氣的男演員重復喊道。

　　.............

　　秦峰盯著監(jiān)視器，不一會便眉頭緊鎖，這特么是在拍戲還是兒戲。

　　“停！”

　　“我的天，這是又怎么了！”

　　還沒等秦峰開口，劉虹便氣勢洶洶大步走了過來。

　　秦峰略過劉虹，深吸了一口氣走向場內(nèi)，對著男演員說道：

　　“宋明明，你是拍過戲的吧？”

　　宋明明詫異于秦峰的語氣，他揚起下巴，挑釁似的看著眼前這個比他大不了幾歲的導演。

　　“怎么了？”宋明明故意拉長了語調(diào)。

　　宋明明不屑地笑了笑：“其實也沒多少，也就比你拍過的戲多幾部而已。”

　　秦峰深吸一口氣，壓抑著怒火：“戲里你們兩個是兄妹你知道嗎？兄妹失散重逢，你用手指搔妹妹的手背，你覺得合適嗎？”

　　秦峰調(diào)門不高，聲音卻足以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也不知哪個不開眼的工作人員居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宋明明用傲慢的神色掩蓋心底的尷尬，女演員則羞紅了臉。

　　劉虹冷眼掃向工作人員，場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

　　“小秦你別大驚小怪，觀眾不會看得那么仔細。”劉虹壓低了聲音，似乎也不想被人聽到。

　　“你盡量抓緊時間好嗎？四點鐘，宋明明還要去錄制一個節(jié)目?！?p>　　現(xiàn)在宋明明人氣正旺，任何負面新聞都會成為媒體的熱點，現(xiàn)場還有粉絲在探班，處理不好便會成為人家的話柄。

　　也不知道這個破導演吃錯了什么藥，居然敢這樣說話。

　　秦峰盡量心平氣和地對著劉虹說：“剛剛的鏡頭是個慢慢推近的特寫，別說觀眾，我在監(jiān)視器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p>　　“拍攝任務緊，大家都知道，劉姐，我希望你的演員能認真對待?！?p>　　宋明明反駁道：“誰不認真了！這是戲里我和妹妹溝通感情的小暗號！屬于臨場發(fā)揮，懂嗎！你個連署名都沒有的窮學生，懂什么電影！”

　　劉虹似乎同樣在秦峰的話語中感受到無法忍受的挑釁，她聲音仍保持低沉，但語氣中已飽含威脅：“你沒資格要求他做什么，除非你希望我把你換掉。”

　　“那您另請高明?！鼻胤逅斓鼗卮?，他說完聳聳肩，如釋重負，就這破東西，拍出來還嫌臭了手，浪費生命。

　　以后若是和人掀起罵戰(zhàn)，被人翻出自己曾拍過這部電影，這是就是妥妥的黑歷史啊。

　　劉虹懷疑自己是在做夢，是世道變了？一個初出茅廬的窮學生都能騎到自己頭上來？這讓她的臉往哪擱？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劉虹突然笑了，有眼睛的都能看出笑臉下隱藏的怒火。

　　“我沒記錯的話，是你們學校的趙剛主任推薦你來的？”

　　劉虹抱起雙手：“我知道，你們這些自命清高的學生，看不上這樣的戲?！?p>　　秦峰搖了搖頭，否認劉虹的看法，他從來不是一個自認清高的人，更不是一個將“藝術(shù)”掛在嘴邊的高尚導演。

　　工作僅僅是工作，掙錢而已。

　　但工作態(tài)度，一定要端正！片場是認真的地方，容不得那些嘻嘻哈哈。

　　“一部電影，劇本是上限，演員是下限，劇本再爛，演員不能爛?！?p>　　“你說誰爛？你再說一次！”宋明明急了，要不是身材瘦弱，他早就沖過來了。

　　劉虹對著助理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將宋明明帶走。

　　她接著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以后你要是還想在這圈子...”

　　“我不是威脅，這是最后警告?！?p>　　秦峰微微皺眉，目光堅定地回應劉虹：“趙老師是叫我來拍戲的，如果我拍的不好，你可以否定我的導演水準?！?p>　　劉虹心中一動，這話說到了她心坎上，秦峰的導演水平她是親眼目睹的，絕對說得上專業(yè)，若不是如此，她何必用威脅的手段也要讓他留下呢。

　　“指導演員拍戲是我的本職工作...”

　　“讓他滾！有他沒我！一個破導演，還裝上了！”

　　宋明明又回頭罵了一句。

　　秦峰瞥了眼宋明明，又轉(zhuǎn)頭對著劉虹說：“你早知道，他演不了戲?！?p>　　劉虹鐵青著臉，也不知更生誰的氣：“還輪不到你評價?！?p>　　確實，宋明明演的再爛又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

　　“告辭。”

　　事已至此，再無挽回的可能，秦峰掃了眼片場，就這么走了。

　　還真有點舍不得啊，不是舍不得人，而是舍不得片場。

　　條件是差了些，好歹是場戲。

　　“你走！走了就別回來！”劉虹突然喊道。

　　秦峰沒有理會這般威脅，在眾人吃驚地注視下轉(zhuǎn)身離開。

　　“副導演！”

　　“副導演死哪去了！”劉虹憤怒地朝著現(xiàn)場大喊。

　　一旁的助理小聲提醒道：“劉姐，經(jīng)費有限，咱們沒請副導演。”

　　劉虹先是一愣，接著又指向旁邊一人：“那個攝像的！你來！你來拍！現(xiàn)在就開機！”

　　那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道：“劉姐，其實我是燈光師?！?p>　　“少廢話，就你來！”

　　劉虹狠狠瞪著秦峰的背影，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