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zhàn)后的清晨，項羽又登上垓下城墻，才發(fā)現垓下如死地。護城河外尸體遍野，鎧甲衣裝散落其間，只有傷重的戰(zhàn)馬偶爾竭力嘶鳴一聲，而歪倒破爛的一面面漢旗在風中述說昨晚的慘敗。
那些鮮血是真實的，那些死尸是真實的。項羽心里對自己說：楚軍的勝利也是真實的，雖然還是做夢的感覺。
噩夢中醒來的楚士卒飽餐一頓后，換上新的冬裝，終于從夢魘中醒來。傷病留下，而康健的士卒又要開始新的征程。
宜將剩勇追窮寇，項羽，鐘離昧帶著騎兵直接往固陵撲去。
留下陳嬰，薛公，鄭翊帶人繼續(xù)清理戰(zhàn)場，處置傷病和安排后面的糧草接濟，丁固對漢俘虜重新整編后，得到四萬步卒，后一日追隨項王大軍而去。
待項王帶領的楚軍風塵仆仆趕到固鎮(zhèn)，卻發(fā)現城門洞開。父老皆言漢軍已遠。原來昨夜劉邦并沒有在固鎮(zhèn)停留，而是率領殘兵直接往西奔去。
固鎮(zhèn)的吏卒齊刷刷地跪在項王面前，性命要緊。對這些吏卒來說，這一切變化實在太快。剛開始適應漢，晨起又得降楚。
“固鎮(zhèn)吏卒盡心值守，責在周將軍，宜各安舊職，寬父老之心！”鐘離昧上前勸項羽。地方吏員也很為難，周將軍負責，他說投降當然也就投降了，怪不得他們。
“汝等盡起，守職如故！”項羽心情很好，抬手示意眾人起來。他現在一門心思想著劉邦。
“謝大王！”眾人如蒙赦令。
項羽并不答話，跳上馬，回頭看看眾將士，手一揮?！白?！”
楚騎兵順著原來撤退的老路急行，只是方向換了，目標換了。
沿途成千上萬迷路或逃跑的漢步卒，看見追殺來的楚軍，嚇得躲到田野或溝坎里。還是有很多被眼尖的楚軍發(fā)現，射殺于途。
也有扔下兵器，在路邊下跪投降的漢士卒，項羽干脆讓一個司馬領百人留下來，將降兵集中在一起，等待后面的丁固大軍。
項羽驅著烏騅，一馬當先。戴蔥，桓聚等緊緊跟隨。寒風凜冽，馬蹄急切。
楚軍一口氣追到城父。這個被劉賈領軍屠戮過的城邑，也是項羽曾經可望而不可即的城池。
整個城邑空空如也。除了幾聲凄厲的烏鴉叫，整個城中靜寂無聲，連個人影都沒有?！疤右?！”眾將士喘著粗氣看向項王，追還是不追？
“陳郡！”項羽揮鞭一指。敗退的漢軍應該在前面不遠，步兵肯定沒有馬跑得快。
不過二十里，楚軍就追上了撤退的大隊漢軍人馬。靳歙率領的千騎及燕丞相昭涉掉尾率領的梟騎正為漢軍殿后。
“大王，將士追擊數百里，人馬皆疲，休息片刻方可戰(zhàn)?！辩婋x昧上前提議。
“兩千騎尾隨漢軍，大軍飲馬食糒再戰(zhàn)！”項羽看著周圍喘粗氣的將士，知道心有余而力不足。
飲食完畢，項羽才領楚軍追擊漢軍。
兩軍稍微接戰(zhàn)，靳歙及燕丞相昭涉掉尾就率漢軍騎兵往兩側逃跑。中間露出來劉賈的人馬，列陣回退著往西。外面的士卒一手持盾，一手執(zhí)長戟。
“劉賈列陣，不宜強攻！”鐘離昧說著看向項羽。
“善！”項羽當即令騎將程顧與蔡文各率本部從側面襲劉賈隊伍。
程顧與蔡文領命，分兵率領楚騎奔向漢軍兩側，想利用破綻從側面進攻。但劉賈軍側面也及時調整，大軍成圓圈緩慢撤退。
兩側楚騎沖向漢陣，則飛矢如雨，戟林突起。程顧與蔡文幾番沖陣，都被迫勒馬數丈外。
項羽看在眼里，火冒三丈。
“隨我來，殺！”一聲大喝，項羽將手中的戟伸向天空，逼近漢軍陣。
左右聞命，立即跟隨，楚騎瞬間從魚貫陣變?yōu)檠汴?，刺向劉賈兵陣。
箭雨飛來，項羽將戟在空中轉成滴水不漏的圈，狂奔到漢軍陣前。身后的桓聚，戴蔥也是緊緊跟隨，呼嘯而至。
一聲斷喝，項羽連續(xù)挑飛敵人伸出陣外的兩桿戟。烏騅馬借勢踢飛盾牌，一下撞進陣中。項羽略微側身，又挑開里層的一排戟，烏騅馬則直接踐踏在士卒甲胄上，頓時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陣里面的漢婁煩士一看陣已破，驚慌躲向旁邊。隨之漢陣營大亂，楚軍成功殺向陣中。
戈戟如電，馬蹄似雨，五千楚騎咆哮在兩萬人的漢軍營中。所過之處，血流成河，漢士卒非死即傷。
遠處的靳歙見劉賈陣營已破，急忙率領騎兵又殺向楚軍后側。
“周由迎敵！”觀戰(zhàn)的鐘離昧見狀，直接下令。
“得令！”周由說完，立即帶本部殺向靳歙人馬。
“孫將軍入步陣！”鐘離昧大喝。
孫將軍得令，率本部千人也殺進劉賈陣中，支援項羽。
方圓五里內，楚騎與漢騎及步兵混戰(zhàn)一處，殺聲震天。
隨楚騎兵入陣越來越多，劉賈部眾驚慌失措，難以招架，眼看要潰散。
“快，撤退！”劉賈知道大勢不好，命令車御策馬，自己執(zhí)戈隨時準備接戰(zhàn)。前面士卒給劉賈車空出地方，然后追隨著逃跑。都尉戴野與王竟是劉賈手下的老將，護主心切，各率本部在后面守護，拼命抵擋楚騎。
整個劉賈陣營此時徹底混亂，將不見卒，卒不見將，士卒們只好四散逃命。
“將軍，項王奔來，快走！”戴野望見遠處跳躍的烏騅馬，知道再不跑來不及了，趕緊替劉賈擋住楚騎。
項羽遠處看得真切，率二十騎兵斜殺過來?！叭①Z頭顱者，百金！”“前面的就是劉賈！”
“將軍速去，末將擋楚軍！”王竟率十幾個騎兵與上千步卒擋住項羽。項羽鐵戟飛舞，漢兵相繼殞命。半個時辰后，王竟也被項羽斬于馬下。
劉賈一車狂奔，心驚肉跳，后面鐘離昧又追了上來。本以為今日脫離虎口，怎知突然吾命休矣！難道命該如此？
在劉賈幾乎絕望時，靳歙領數十騎斜插過來，欲救劉賈。
“將軍無憂，吾來也！”靳歙話語未落，就執(zhí)戈殺向鐘離昧。
隨后靳歙與鐘離昧纏斗一處。十幾個回合后，靳歙瞅個空擋，拔馬而逃。
御夫使勁打馬，狂奔一個時辰。既丟開楚軍，也丟開自己的人馬。最后劉賈終于脫離楚追兵，出了險境。
眼見漢軍死的死，逃的逃，項羽大喜，還想繼續(xù)追擊。
“項王，我軍新勝，人心未定。灌嬰猶據彭城，不可冒進！”鐘離昧催馬上前擋住項羽的烏騅馬。
項羽回頭看左右，都面有難色。這幾天士卒都沒有休息好，而且今日這么狂奔，又與漢軍廝殺，人馬都累了。
“也罷！宿城父！”項羽無奈勒住馬。“難道就這樣便宜劉季這小子？”項羽在心里想，當然不能！
晚上，鐘離昧過來見項羽，問明日打算。
“追斬劉季，方解我心頭只恨！”項羽圓瞪起眼，說起劉邦就是要千刀萬剮方才罷休。
“漢王猶有萬千之眾，勇將百十，堅城無數，我軍一時難破！”鐘離昧可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
項羽手握劍柄連聲嘆息，心有不甘。
“中軍突進千里至此。古人云，強弩之末，尚不能穿魯縞，項王三思?！辩婋x昧當然也想滅了漢王，報仇雪恨。但現實就是現實，得認！
楚國現在百孔千瘡，項羽豈能不知？氣沖霄漢，怒難自已，就是此時的項羽。
沉默片刻，項羽冷靜下來。轉頭問鐘離昧，“不追劉季，將軍有何高見？”
“中軍回彭城，滅灌嬰，楚國乃安！”鐘離昧想了很久，就是來提這個建議的。
“善哉！甚合我意！”項羽拍手大笑。不意氣用事，他當然明白這才是當務之急。
我軍撤退，萬一劉季再回來怎么辦？鐘離昧沒有笑，還有些擔心，“陳乃重地，不可為漢所據?！?p> “哈哈！”項羽開懷大笑。稍頃，轉身抓住鐘離昧的手，盯著鐘離昧，一副較勁的架勢，“我復彭城，大司馬奪陳。”
“愿受命！”鐘離昧會心一笑，躬身一禮。
“哈哈哈哈！”項羽大笑不止，“守城父，奪陳，非大司馬而誰？”
鐘離昧也陪笑起來?！霸谙略感R之勞！”
兩人最后商定，鐘離昧領五百騎兵匯合丁固的四萬步卒，暫據城父，抓捕潰散的漢士卒，收復周圍降漢的城邑，鞏固西邊。而項羽回軍彭城，截殺灌嬰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