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明己心
關(guān)熙怡與倪秋鳳在院子里又吵了一架,卻是誰都不肯離開。于是一個東頭,一個西頭,偶爾白上一眼,冷哼一聲,執(zhí)拗地等著費景庭回心轉(zhuǎn)意。
房間里,費景庭隱隱感覺眉心祖竅躍動,似乎已經(jīng)到了關(guān)鍵點。他匯聚三光,眉心祖竅先是一緊,接著便猛地炸開!
轟!
費景庭腦海里嗡鳴聲一片,那數(shù)不清的記憶碎片隨著眉心祖竅的打開一股腦的襲過來。
他看到了小時調(diào)皮搗蛋扯了青梅竹馬的辮子,惹得小姑娘放聲大哭;
他看見了父母捧著成績單愁眉不展,繼而深夜里低聲嘀咕著如何教育;
他看見了第一眼便讓他心動的女孩,從青澀到成熟,再到風(fēng)情萬種,寶馬香車,卻始終陪在那個可以當(dāng)她父親的男人身旁;
他看見了大學(xué)宿舍里的烏煙瘴氣,煙氣繚繞中,一群迷茫的青年聚在電腦前大呼小叫;
他看見了產(chǎn)品經(jīng)理皮笑肉不笑,一次次提出莫名其妙的需求,不論自己怎么分說,對方卻只輕飄飄的一句‘站在客戶的角度’,將自己噎得無言以對。
從兒時到少年,再到青年,那數(shù)不清已經(jīng)忘了的記憶涌上心頭。酸澀中帶著甜蜜,平淡中又有著波瀾。
短短的瞬間,他便回味了自己二十六年人生里的點點滴滴。幼時天真,繼而中二,總以為自己注定不凡,將來必定俯瞰蕓蕓眾生。后來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也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
他也曾一廂情愿,青澀的戀情里,將腦海里的她與她疊在一起,爭吵、復(fù)合、分手,疲了、倦了,便以為所謂戀情不過是男女之間那點事。
于是公寓里鞋架上的女士拖鞋換過幾雙,午夜夢回,他卻總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所左右。當(dāng)最后一支煙掐滅,他發(fā)現(xiàn)那情緒不是幾支煙便能排解的。
到底是因為什么呢?現(xiàn)在想來,那是孤寂吧。
祖竅一開,見天地、明己心。費景庭此番感悟,非是佛家所說斬斷五欲六塵。而是回溯過往,明了自身所求為何。
他放下心緒,感慨自己過往的青澀,道心逐漸堅定。
另一段記憶浮上心頭,瞬間劃過腦海,他略略出神,這才明白自己為何會落在這個年代。
記憶里,費景庭去津門參加同學(xué)婚禮。他提前了兩天,于是空暇亂逛的時候,在地攤上買了個破舊的銅鏡。沒想過撿漏發(fā)財,只當(dāng)是個有意思的玩物。
婚禮過后,返程前他將銅鏡握在手里把玩,結(jié)果銅鏡突然大放光明,下一刻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來,他便出現(xiàn)在了己未年的津門街頭。
難道那系統(tǒng)就附著在銅鏡里?
指尖輕輕撫摸左掌心的疤痕,那疤痕,便是銅鏡留下的印跡。
此時,眉心祖竅已停止躁動,卻為費景庭打開了新天地。他閉目端坐在床頭,卻能感受到房間里緩緩流淌的氣機;
感受到那院子里的兩個女人,檐下筑巢的雨燕,乃至院子里的小樹,都逸散著濃郁的生機;
神識放遠(yuǎn),便能感受到若有若無的陰煞之氣,以及更遠(yuǎn)處流轉(zhuǎn)的,與陰煞之氣完全相反的氣息……那是罡氣?
睜開眼,入目處有如開了陰陽眼術(shù)法,仔細(xì)辨別,卻又有所不同。是了,天目術(shù)所開啟的陰陽眼,能辨識天地間的氣機。
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整個人愈發(fā)出塵,眉心祖竅一開,他便已然不是從前的他。
修仙修仙,何為仙?順為凡,逆則仙!
道祖老君始有大道,教人以返還之說。返者,返本也;還者,還原也。
修仙者反本還原,所求者便是成為更高級的生命,不再受生老病死拘束,逍遙天地間。費景庭明確己心,堅定道心,又怎么會為五欲、七情所困?
刻下回想,不論是倪秋鳳,還是關(guān)熙怡,他不過是貪圖美色,卻又哪里動過真心?
修道路遠(yuǎn),他日仙凡有別,日久生情之下,他又怎么忍心看著紅顏化枯骨,于心中橫亙一根消磨不掉的刺?
定下心意,他施施然起身,打開門扉,看向院落中對峙的二女。
“景庭哥?”
“景庭,你……”
費景庭先沖著關(guān)熙怡笑笑,隨即沖著倪秋鳳招招手:“你來,我有些話要對你講。”
關(guān)熙怡卻是惱了:“費景庭!”
“稍安勿躁,一會兒再跟你談?!?p> 費景庭神色坦蕩,關(guān)熙怡惱火之際,猛的想到了什么……莫非費景庭是趁著今日的時機,要跟倪秋鳳分說清楚?
想到這兒,關(guān)熙怡怒火消散,饒有深意的瞥了一眼倪秋鳳,心中隱隱得意。
倪秋鳳見費景庭恢復(fù)正常,心中長出一口氣,又見費景庭氣色愈發(fā)出塵,不由得心中生出不詳預(yù)感。
她沒看見關(guān)熙怡的目光,只是心中忐忑,邁著小碎步進到房里。
費景庭微笑著斟了一杯茶,推到她對面,說道:“坐,站著做什么?”
“景庭哥……”
“還是我來說吧。”他的話打斷了倪秋鳳的說辭:“我知道你的心意,不管你初衷為何,這份心意我都讓我心懷愧疚?!?p> 她猛的抬起頭,不解地看向費景庭。
“嗯……這么說吧,我過往的行為有些渣。不主動,不拒絕,卻是讓你會錯了意。也是我此前心中迷茫,所思所想有些浪蕩、輕浮。默默接受你的心意,只是為了一些說不出口的私欲??傊уe萬錯,都是我的錯。”
他長身而起,抱拳一揖到地:“抱歉,讓你錯付了?!?p> 倪秋鳳心中‘咯噔’一聲,眼淚奪眶而出,拼命地?fù)u頭道:“不是的……不是的!既然你從未動心,又為何……為何處處維護我?”
費景庭嘆息一聲,道:“心生憐憫吧。”
“我不要你憐憫!”用盡全身力氣喊出這一句,倪秋鳳見費景庭只是默默不言,擦了擦眼淚,猛地站起身,道:“我知道了,景庭哥你且放心,我會處理好的?!?p> “哎,對不起。”
“我知道你的顧慮,我說過,我一定會將那些絆腳石全都踢開!”
“嗯?”費景庭眨眨眼,心道這女人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擦拭著眼淚,倪秋鳳沖著費景庭梨花帶雨般的展顏一笑,起身便走。她不求名分,只求從費景庭那里分潤一些溫暖,便是如此也不行?
此前對自己種種維護,刻下即便拒絕自己,也是滿臉愧疚,不見一絲一毫的厭棄。這哪里是景庭哥的本意?
只怕景庭哥也是怕名聲有損吧?
景庭哥有文化、有身份,自己有一大一小兩個拖油瓶在,只怕景庭哥前腳接納了自己,后腳便被傳言毀了名聲。文化人最愛名聲,沒了名聲,景庭哥這輩子都不會高興。
至于關(guān)熙怡那女子,便是奪了正妻之位又如何?豈不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自己看似退了一步,卻從此海闊天空,將來說不出的自在、快活。
為今之計,只有盡快將那兩個拖累趕出去。推門而出,倪秋鳳的心從未如此堅定過!
她無視了關(guān)熙怡目光里的挑釁與戲謔,徑直離開了院落。
看著倪秋鳳走遠(yuǎn),關(guān)熙怡只覺得心中無比的暢快。她果然沒看錯人!費景庭雖短暫被那小寡婦的美貌迷惑,可到底是個心里有數(shù)的人。
方才倪秋鳳那一聲喊,盡數(shù)聽在關(guān)熙怡耳朵里,便是其余言語全都沒聽見,有這一句也就夠了。那說明費景庭拒絕了心機寡婦狐貍精!
果然,自己才是那個要嫁給景庭的人!
不待費景庭相召,關(guān)熙怡便昂首挺胸進了房間里。
心中舒暢,一雙桃花眼媚態(tài)十足,風(fēng)情萬種地瞥了一眼費景庭,關(guān)熙怡嬌嗔道:“算你識相!你還沒吃過吧?不如我去買來,咱們一起吃一些?”
費景庭微笑著請她落座,說道:“不用,咱們還是先聊聊吧?!?p> “還有什么可聊的?”關(guān)熙怡有些扭捏道:“你將她攆走了,我……我自然知道你心意了?!?p> “你不知道?!辟M景庭道。
“哦,還非要說出來啊,怪羞人的。”
“呵……可能跟你理解的不太一樣。我說著,你聽著,是這樣……”
同樣的意思,換了一番說辭,說將出來,聽得先前還嬌羞不已的關(guān)熙怡臉色煞白。
她猛然將杯子摔在地上,拍案而起:“費景庭,你什么意思?”
“我是說……我們不合適?!?p> “哪里不合適了?”
“仙凡有別,我已決議修道,不管修不修得成仙?!?p> 什么狗屁理由?她根本就不信!
傷心又惱火,總算腦子里還留得一絲清明。她干脆道:“好!不就是修道嗎?姑奶奶明天就開始修道,我陪著你總行了吧?”
“哈?”
“待我修煉有成,你總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了吧?”
費景庭哭笑不得道:“修道……可沒你想的那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