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仇恨
“人類的城市有什么不好？”侏儒葛爾寶掂量著手里的啤酒杯，插話道：“在我看來，人類的城市里，過的日子也不算壞?！?p> “是啊，過的日子不算壞。”布洛托用袖子擦了擦鼻子，看著侏儒，怒聲道：
“就算是特娘的住在生活條件和治安水平極差的貧民窟也無所謂是吧？就算是天天看著隔離區(qū)的牌子上寫著‘非人種族與狗不得入內(nèi)！’‘非人種族滾回隔離區(qū)！’也無所謂是吧？”
布萊恩深有感觸的點了點頭，在阿斯諾大陸的北方，排斥非人種族的態(tài)勢還沒有想象中那么嚴重，但是在南方就不一樣，那里的非人種族飽受人類的歧視與壓迫。
“那有什么了。”侏儒葛爾寶看都懶得看這個氣得差點都跳起來的矮人一眼，淡淡的說道：
“只要不被人類同化，只要能跟自己的同胞生活在一起，對我來說，住在什么地方都無所謂?！?p> “況且……我們侏儒早就沒有未來了，未來是什么？未來……”葛爾寶將掂量許久的啤酒一飲而盡，用隱藏在兜帽內(nèi)的那雙略顯呆滯的眼睛看著矮人，突然有點意興闌珊的道：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布洛托，你難道就沒感覺到嗎？最近，我們的訂單越來越多了，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我們說不定哪天也會像精靈一樣被抓，那我們的未來就是……”
“上絞刑架！上絞刑架！”侏儒肩膀上的烏鴉拍打著翅膀，興奮地尖叫道：“燒成灰燼！統(tǒng)統(tǒng)燒成灰燼！”
正當(dāng)所有人都在疑惑烏鴉的第二句話是什么含義時，布萊恩率先發(fā)現(xiàn)橡樹下一道火光沖天而起。
顯然，那兩名士兵此刻正在一絲不茍地執(zhí)行阿特斯臨走前留下的命令，如今只剩最后一步。
兩名士兵將火把丟在干柴上，在愈加濃密的煙霧里，他們一邊手掩口鼻，一邊迅速后退。
眾人也紛紛將目光聚集在燃燒的火焰上。
只見木柴嘶聲爆裂，發(fā)光的余燼自煙幕中升起，朝著蔚藍的天空飄去，炙熱的烈焰瞬間淹沒了堆疊在一起的五具尸體，尸體上沾滿血污的衣服率先被引燃，冒出縷縷灰煙。
盡管如此，布萊恩透過通紅的火光，依舊看清楚了那張猙獰駭人的面孔，甚至還看到一條修長的大腿從斷裂的干柴上滑落。
腿上穿著一支破破爛爛，長及膝蓋，底部飾有精靈常用的花邊，靴幫上扣著好些鐵搭扣的長筒靴。
眨眼間，長靴又被躥起的火焰淹沒。
布萊恩抬腳踢開地上一塊石頭，向前走了兩步，然后忍受著刺鼻的味道，閉上雙眼對其默哀幾秒，隨后準備轉(zhuǎn)身離去。
被火光映得通紅的大胡子矮人布洛托朝地面吐了一口唾沫，又撇了撇嘴，猛灌一口啤酒。
侏儒葛爾寶伸手無意識地撫摸著烏鴉亮麗的黑色羽毛，隱藏在兜帽內(nèi)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呆滯。
瑪里奧則口中用低不可聞的聲音，低吟著一首精靈族的哀傷音符。
“誰在這里擅作主張！”史威特公爵冷冷地望著走過來的兩名士兵，質(zhì)問道：“是誰讓你們燒掉的！”
“公爵大人，是阿特斯少爺吩咐的。”士兵硬著頭皮回道。
“阿特斯？他什么時候來的？”公爵眉頭一皺，立即對士兵吩咐道：“現(xiàn)在我命令你，迅速將火撲滅，再給我重新掛在大樹上?！?p> “是！”兩名士兵同時松了一口氣。
正欲離去的布萊恩，突然發(fā)現(xiàn)急急忙忙趕過來的阿特斯已經(jīng)沖到公爵身邊，語氣急促的勸說道：
“父親大人，他們都已經(jīng)死了，就給這些死者一絲最起碼的尊重吧?！?p> “尊重？”史威特公爵冷哼一聲，那雙淡得出奇的金色瞳孔在火光里跳躍出憤怒的火焰，他伸手指著一名頭上纏著繃帶的士兵，說道：“你！過來一下，告訴我們的阿特斯小少爺，什么叫尊重?！?p> 士兵聞言，迅速走了過去。
他先是對史威特公爵行了一禮，隨即語氣尖銳地對阿特斯說道：“阿特斯少爺，你同情精靈，是因為你從小就心地善良，這可以理解，但是在我看來，你的言行跟這些精靈又有什么區(qū)別？
親愛的阿特斯少爺，在荊棘堡，今天，或者明天，戰(zhàn)火隨時都會點燃，而戰(zhàn)爭中，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如果精靈擊敗我們，你覺得會發(fā)生什么？讓我來告訴你吧：
精靈游俠會沖出森林，而那些居住在城市里——‘忠誠的非人種族’，會立刻攜帶武器裝備加入他們，甚至是那些平日里豪爽的矮人、友好的半身人，都會協(xié)助精靈，把我們?nèi)祟愐粋€一個地開膛破肚。
他們會燒毀我們的村莊，屠殺逃難的農(nóng)夫，利箭穿透林地里的伐木工，彎刀剁碎山毛櫸林里的焦油匠。阿斯特少爺，請問，這些平民又做錯什么了嗎？他們的生命得到尊重了嗎？”
布萊恩停下腳步，站在那里冷眼旁觀，因為他早就猜出對方的嘴里能夠說出什么話語。
不過，心中卻不由對這位天真幼稚的阿特斯的好感提升了一點。
“可是他們已經(jīng)死了，他們已經(jīng)為自己的死亡付出了代價，你把他們的尸體吊在這里又有什么意義？”阿特斯望著史威特公爵，毫不示弱的說道：
“父親大人，所以你要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但是你知不知道，鮮血只會帶來更多的鮮血，如海一般的鮮血。你難道希望整個世界都被復(fù)仇的鮮血淹沒嗎？”
“對，我就是這么希望的！因為我知道精靈畏懼什么?！笔吠毓衾淅涞貙Π⑻厮够貞?yīng)道：
“他們畏懼的不是你在金羽城學(xué)到的道德規(guī)范，也不是你口中所謂的對生命尊嚴的說教。你要明白，精靈同樣也畏懼痛苦、傷害、折磨，畏懼最后的死亡！受了重傷，就連狗都會哀號！它們會在地上扭動身子，狺狺有聲。
我就是要把他們的尸體吊在樹上，讓那些躲在暗處的精靈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同胞從血管和動脈里流出的鮮血，讓他們看到從殘肢伸出的骨頭，看著從肚皮的傷口里流出的內(nèi)臟，讓他們感受到即將造訪的死亡帶來的寒意！
只有到那時，他們才會乞求：‘發(fā)發(fā)慈悲吧！我懺悔我的罪惡！我會改過自新，我發(fā)誓！請救救我，別讓我這么死掉！’這就是對抗他們的辦法！”
“你這是在說氣話，是出于憤怒的復(fù)仇！你自始至終都對我大哥的死耿耿于懷，對吧？”阿特斯對著史威特公爵咆哮道：
“你這樣只會讓仇恨變得越來越深，但這并不代表會改變你邪惡的本質(zhì)，你這極端的仇恨，就是在自取滅亡！”
“夠了！阿特斯！”史威特公爵怒吼道：“你不要忘了，我還沒死呢！我用不著你來教我做事，我殺死第一個精靈時，你的母親還只是個稚氣未脫的牧羊女，你以為你是……”
布萊恩沒有繼續(xù)聽這對父子的爭辯，也沒有興趣知道最終的結(jié)果是什么。
此時，他早已離去，正在大道上為布洛托一行人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