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我就是來打醬油的
宋哲很郁悶。
他在收到陳信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啟動了洞天附近的所有布置,酒國一夢發(fā)動,五里范圍內(nèi)的所有生靈瞬間入夢,然后自己的前哨進入洞天,偵測出靈氣波動,傳送門坐標(biāo)被一一設(shè)置好,只要等到諸犍沖出洞窟,與林深纏斗到遠(yuǎn)處的時候,便能仗著武力壓服其他留守的絕圣門門人,進洞取寶。
他對林深會將諸犍引開有絕對的把握,否則兩個都處于頂尖境界的人、妖大戰(zhàn)一場,其他機造房的工匠必然會被殃及池魚。
實際上,林深也正是這么打算的。
但他們倆都沒有想到,這場戰(zhàn)斗會以如此突然、如此奇詭的方式結(jié)束,導(dǎo)致正教眾人穿過空間通道來到洞窟附近時,面對的是好整以暇的絕圣門眾人。
甚至那些機造房的工匠還搖動轉(zhuǎn)盤,把炮口對準(zhǔn)了一眾正教門人。
這一發(fā)105口徑炮彈,你吃,還是不吃?
諸犍吃下去了,然后死了。
這頭妖獸幾乎沒能做出任何像樣的反抗,從頭到尾都只使出了一次雷法,還被江越提前布置好的劍陣全部擋住。
冤啊。
但是沒辦法,熱兵器的滾滾洪流面前,他沒有一絲回天之力。
林深看著懸停在空中不知所措的宋哲,眼神冷冽。
“宋山長,你這陣勢,是想殺人奪寶?”
洞天外的鷹飼沒有機會發(fā)出一聲告警的消息,顯然是已經(jīng)被他們解決了。
宋哲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我該說什么?
你希望我說什么?
比如,我迷路了?
正教的眾人都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只要他一聲令下,一場血拼便不可避免。
有那么一瞬間,他確實想下令直接撕破臉皮,自己帶的這些修士都是好手,真打起來,未必會吃了虧。
但他目光掃視之下,已然看到了那具諸犍的尸體。
不僅如此,儒家神通“讀史”被他暗暗發(fā)動,諸犍死前的場景一一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
驚天動地的爆炸、噴射出高溫鐵水的炮彈、焦躁而絕望的諸犍…….
還有那些神色恐懼,但手腳分毫不慢的工匠。
現(xiàn)在這些人,已經(jīng)將炮口對準(zhǔn)了自己。
怕死,他倒是不怕的,自己不像諸犍一樣被困在狹窄的山洞里,身法迅疾鄰靈活,其實炮彈根本挨不到自己的邊。
他怕的是那些工匠決然的眼神,似乎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最壞的結(jié)果,卻沒有人想要后退。
這是一支哀兵。
被林深硬生生逼出來的一支哀兵!
殺不掉諸犍獸,他們大概率會死;可是如果不將自己這一批人殺死或趕走,他們一定會死!
要開戰(zhàn)嗎?
顯然是不要的,正教中早就有了決斷,暫時不能突破新教的底線。
那就只好服軟。
認(rèn)慫!
“哈哈哈哈,林門主,不必如此。我等也只是聽聞了此處有洞天降下,才想要進來一探究竟,既然林門主已經(jīng)先行一步,那我們就按照先來后到的規(guī)矩,不與林門主爭搶了?!?p> 宋哲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哦?是嗎?”
林深的神色絲毫沒有緩解。
“是的?!?p> “真的是嗎?”
“就是這樣!”
宋哲一口咬定自己對他們的行動一無所知。
“那敢問宋山長,我布置在洞天外的門人鷹飼,為何對你們的到來一無所知?”
“外面的那些人,原來竟是林門主的手下嗎?那還真是得罪了,不過林門主放心,他們只是被我用神通催眠了而已,身體并無大礙?!?p> 林深使了一個眼神,七報堂的布德堂主立刻領(lǐng)命離開,帶著幾個門人去往洞天之外探查。
“宋山長,既然你說只是前來探個究竟,現(xiàn)在究竟也探完了,還留在此處,可是有事?”
宋哲咬了咬牙,強壓心里的怒氣。
雖然此事是正教理虧,但你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吧?
“林門主,這洞天本是無主之物,既然你占了先,又擊殺了此地鎮(zhèn)守妖獸,那其中的資源寶物歸你所有,我并無二話。但我?guī)е疫@一幫小子,在這洞天中看看風(fēng)景,難道也不成嗎?”
林深笑了一笑。
“自然可以,請宋山長自便?!?p> 說罷,他徑直走向江越,絲毫不在乎被他拋在身后的正教中人。
諒他們也不敢做背后偷襲的事情。
林深走到江越面前,重重地拍了拍江越的肩膀。
“江先生,咱們此次不費一兵一卒,甚至連七報堂都沒撈上動手的機會,便將這千年妖獸輕松斬殺,你功不可沒!”
輕松?
江越有些無言以對。
如果僅從結(jié)果來看,確實是輕松的。
無人陣亡,無人重傷,唯一受了些輕傷的還是在搬運炮彈的過程中不小心砸傷了腳,以及冒失地去撫摸炮管,被炮管燙傷。
但從過程來看,機造房此次攜帶的兩千枚炮彈幾乎消耗一空,這是絕圣門近十年積攢的晶玉家底!
這風(fēng)格,怎么聽著想老美啊……
靈石晶玉,目前可是不可再生資源,用完了就沒有了,而且成本高昂,照這種速度消耗下去,大不了幾場大戰(zhàn),全天下的晶玉便要被消耗一空。
看來要想實現(xiàn)可持續(xù)發(fā)展,還得是解決人工合成靈石的問題啊……
等等,我怎么老站在絕圣門這邊考慮問題?
正教的大佬可還在那站著呢!
江越并不認(rèn)識宋哲,但他可以猜到,對方一定是知曉自己身份的,否則不可能參與到這樣一個與自己提供的情報強相關(guān)的行動里來。
他咳嗽了一聲,開口說道:
“這其實并不是我的功勞,火炮和炮彈是唐馬儒提出思路,馬千囑主持研發(fā)的,這些炮彈能被造出來用于實戰(zhàn),也離不開機造房的眾同僚們辛勤工作,我只不過是名義上的領(lǐng)導(dǎo),其實跟我沒有太大關(guān)系……”
這話當(dāng)然是說給宋哲聽的,不管怎么樣,鍋得先甩出去咯!
但在絕圣門這邊聽來,這全都是他的自謙之詞。
何等覺悟境界,才能做到跟江先生一樣從容不迫?
以凡人之軀,以獅子搏兔之姿態(tài),悶殺了一頭上古妖獸,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將功勞讓了出去?
他怎么舍得?
可他就是舍得!
林深也是深感觸動,他拉起江越的手,來到諸犍的尸體旁邊。
江越低頭一看,這具尸體早已千瘡百孔,凝結(jié)的鐵水如同一顆顆巨大的瘡疤,深深釘入諸犍的體內(nèi),正是這些動輒幾千度高溫的鐵水,從內(nèi)部殺死了這頭妖獸。
“諸位!”
林深放聲喊道,所有在場的人都停下動作,連正教的眾人也齊齊看向他。
“兩刻鐘之前,我以為今日必將是一場苦戰(zhàn)。”
“諸犍獸身負(fù)觀海境體魄,又有雷法神通,即便是我與七報堂一并出手,也不能保證自身不受重創(chuàng)?!?p> “而對于七報堂的兄弟、對于機造房的兄弟,你們出現(xiàn)在這里的那一刻,我便做好了與你們永別的準(zhǔn)備!”
“此話聽來有誅心之嫌,但我確實曾經(jīng)如此設(shè)想?!?p> “甚至在來前,我已經(jīng)暗暗吩咐內(nèi)務(wù)處,備好了諸位的撫恤銀兩?!?p> 林深的聲音由高轉(zhuǎn)低,漸漸低沉。
聽到他的話,絕圣門的眾人都心有戚戚。
他們當(dāng)然是知道這些事情的,哪怕不知道,其實猜也能猜得到。
但此刻聽林深親口道出,還是有那么些不是滋味。
“但我們誰也沒想到,這次的行動,居然會是如此的結(jié)果!”
正當(dāng)眾人情緒低落之時,林深又陡然拔高了音調(diào)。
“一刻鐘時間!兩千發(fā)炮彈!一頭一千年修為的妖獸!”
“這是一個奇跡!”
“或者說,這不是奇跡,而是一段歷史?!?p> “一段埋葬當(dāng)權(quán)者的歷史!”
“仙人、妖獸、神靈,他們高高在上得太久了。我有心要埋葬掉這些東西,但卻常常在午夜夢回之時,愧疚于我選擇了與他們一樣的道路!”
“但今日!”
“我看到了一種新的可能!”
“凡人,如機造房的你們一樣的凡人,亦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將他們拉下神壇!”
“這一個可能,正是由你們創(chuàng)造的?!?p> “由你們!由機造房!”
“由江越!江巨子!”
“一手創(chuàng)造!”
一片寂靜。
場中無人言語,正教的眾人臉上都露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宋哲緊緊皺著眉頭。
林深選擇在這種時刻,當(dāng)著他的面說出這些話來,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
圖窮匕見。
絕圣門的野心,新教的野心,終于被堂而皇之地擺上了臺面!
林深以氣御物,從一名七報堂門人的腰間借來一把長劍,交到江越的手中。
“江先生,同我一起,斬下諸犍的頭顱!”
江越很猶豫。
如果自己真的當(dāng)著正教眾人的面接過了林深手里的劍,那么無論他之后如何找補,自己都不可能再獲得正教的信任。
但如果此時不接,以林深的心思,會看不出來問題嗎?
他緩緩伸出手,握住了劍柄。
林深猛地發(fā)力,帶著江越一起,將諸犍的頭顱轟然斬下!
呼聲雷動,機造房的工匠們尤為激動。
一劍落下,一個時代的帷幕升起。
他們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