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伢贊
?。ㄒ唬?p> “撲通”
阿萍沉入水底，呼吸困難起來，憋得她上不來氣，嗆得她害怕極了。她有點后悔選擇投河結(jié)束生命，難受的要死，渾身冷得失去知覺。
再忍忍，一會就可以睡了。
如計劃所愿的話，她將死于今夜。
?。ǘ?p> 要不要尋死，什么時候死，怎么死，她想了很久。
她為什么要尋死？
大概是知道自己肺癌晚期的那刻。是無意聽到老頭來水跟老木匠說家里沒錢治，有治的錢可以再討個老太太的那刻。是即將過門二兒媳婦懟虎子，給他得癌癥母親治病她就打胎的那刻。是大兒子大兒媳默不作聲，之后連連說對不起，不要逼他們走投無路的那刻。
如何界定她什么時候想到尋死，她給不出確切的時間。
?。ㄈ?p> 剛得知自己癌癥晚期時，她來不及悲痛，滿腦子想的都是錢……錢……錢。
阿萍不想死，她想多活一天是一天。醫(yī)生說估計就幾個月的活頭了。治療只能延長一點時間，但要花費的錢，卻不是家里能承受的。真是人財兩空的買賣呀。
那段時間，阿萍吃不好睡不著，一心想著自己生病的事。家里人不敢多言語，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她。
過了許久，她終于說服自己，不治療了，打算人生最后時間，跟家人好好團(tuán)聚。
回過神來，她決定好好生活，陪伴家人，安心體面地走完最后旅程。
還沒等她將不治療的決定告訴家人，原來，大家早已有了各自的打算。近兩個月的患病時間，怎么改變了親人，變得讓她如此陌生。
?。ㄋ模?p> “老婆子得的是絕癥，治不好?！眮硭自趬牵欀?，使勁得吸著煙，像終于下定了決心，“家里哪有錢治，老二馬上要娶媳婦了，彩禮錢還是借的……”
“也是，農(nóng)村哪有那么多錢?！编従永夏窘车?，“那孩子們怎么說？”
“能咋說，老大茁木跟他媳婦，不吱聲?！眮硭刂睾舫鲆豢跉?，吐出一圈圈煙霧。
“老婆子這段時間治療，花了三四千，我手頭沒了，去找茁木，夫妻倆不吱聲。”來水嘆了一口氣，“他兩也不容易，帶著兩個娃娃?！?p> 說著，來水有點哽咽，“你說這孩子，我當(dāng)?shù)?，能逼他們走投無路嘛？這都能說……”
“那老二呢？”
“要老二出錢，不是扯蛋嘛。”來水道，“剛給了彩禮錢，媳婦沒過門，還懷著呢。”
“這老婆子也是，偏偏這時候得病?！眮硭悬c激動，“老二媳婦怕這病傳染，還跟虎子吵了一架，讓虎子選，給他媽治病還是她打胎不結(jié)婚了?！?p> “這不都打禮了，親朋好友都收到了請?zhí)δ苷f不辦就不辦？”老木匠納悶道。
“可不說嘛，我們家這臉往哪擱呢！”
在拐角處聽到這些，阿萍心里有些難受，這病真是攪得全家不得安寧。
“來水，以后你一個人，不容易……”沒等老木匠說完，來水打斷道，“沒啥，獨居老婆子幾千就能娶到，搭伙過日子唄！”
阿萍有點眩暈，胸口疼得厲害，她扶著墻，往回走。
?。ㄎ澹?p> 明天和意外，你永遠(yuǎn)不知道哪個會先來。阿萍卻知道，不出所料的話，她的明天即將和意外一起來。
她躺在床上，計劃著生命最后24小時如何度過。
她愛干凈，將自己收拾的利利落落。翻出新外套，那是打算在老二虎子的婚禮上穿的。
第二天一早，阿萍去了集市，鼓足勇氣走進(jìn)包子鋪。早聽聞這家包子非常好吃，卻一直沒舍得。前半生忙著生活、養(yǎng)孩子，后半生忙著攢錢給兒子娶媳婦。
這一天，終于屬于她自己。
她埋頭吃著包子，淚順著臉頰流下。就著眼淚的包子，一口一口地用力吞進(jìn)肚子。
（六）
來到一處偏僻河邊，她點開打火機(jī)，耐心地用木棍挑起紙錢，通紅的火苗燃燒起一打一打的冥幣。
生前窮苦，生后可不能再過這無邊無盡的苦日子。
日落下去了，初秋微涼。
水池不遠(yuǎn)處荷葉有些枯敗，三三兩兩的荷花凋零，有種凄壯的美，而她將與這美混為一體。
摟緊身上的衣服，縱身躍下……
伢贊
夫妻一場不過是那萍水相逢的緣，生活的窮困，讓阿萍與來水面對突來的疾病，用自己的方式進(jìn)行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