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伢贊
（一）
看著床邊的女兒張瀟瀟那日漸消瘦的臉龐，母親劉桂蘭心疼不已，真是難為女兒了。女婿前年生病離世，留下女兒還有他們兩個幼小的孩子，以及給女婿治病欠下的債務(wù)，這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想著自己能幫著女兒照顧孩子，讓她安心工作，減輕她的負(fù)擔(dān)。誰知自己查出來子宮肌瘤，需要做手術(shù)。她就這么一個女兒，自己生病了，還需要女兒給她辦理手續(xù)、陪護(hù)，家里的小孩沒人照顧，女兒只好白天在醫(yī)院陪護(hù)，晚上回家照顧孩子，期間還要處理工作事宜。
劉桂蘭摸著女兒的手，心里一陣難受，“媽，您醒了？”張瀟瀟從睡夢中驚醒，“有沒有哪里不舒服的？”
劉桂蘭搖搖頭，“瀟瀟，我已經(jīng)做完手術(shù)了，挺成功的，這邊有醫(yī)生、護(hù)士，你不用全天呆在這，回去休息休息吧。”
“不成，您剛手術(shù)完，行動不便，喝個水，上個廁所什么的，我在這能照顧照顧您，這些總不能叫護(hù)士來吧？”張瀟瀟將另只手搭在母親的手上，“再說，我不照顧您，誰照顧您，我是您女兒，您唯一的親人?！?p> “瀟瀟，辛苦你了，你這白天忙完，晚上忙，還要處理工作?！眲⒐鹛m哽咽道，“你就一個人，要帶兩個孩子，還要照顧我……”
“媽……”張瀟瀟打斷母親的話，“您別想那么多，好好調(diào)理身體就行。”
?。ǘ?p> 張瀟瀟將削好的蘋果遞給母親，“媽，吃個蘋果吧！”劉桂蘭接過蘋果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終于下定決心開口道，“瀟瀟，有合適的，你就再找一個吧，你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太不容易了?！币娕畠旱皖^始終不語，劉桂蘭接著說道，“大鵬已經(jīng)走了兩年了，媽知道你兩感情深，可是活著的人，生活還要繼續(xù)，還有兩個孩子要養(yǎng)。你再婚，大鵬若有在天之靈也會同意的。他走得時候，不是也說了，辛苦你照顧好孩子，有合適的可以考慮考慮。他也不想看到你孤老終身。你別像我……”意識到什么，劉桂蘭趕緊打住，閉嘴不言。
“媽，是我對不起您！”
“撲通”一聲，張瀟瀟跪在地上，緊抓著母親的手，泛紅的眼眶，淚水在里面打轉(zhuǎn)著。張瀟瀟同母親一樣，中年喪偶。那會她上初中，父親在工地上打工，出了意外，去世了，留下她們孤兒寡母。家里沒了頂梁柱，作為家庭主婦的母親，一下蒼老了很多。為了她，為了撐起那個家，母親開始起早貪黑的工作。怕影響她的學(xué)習(xí)，不想讓她當(dāng)留守兒童，自己生活和學(xué)習(xí)，為了方便照看她，母親只能在縣城里找點活計。推著小車去賣早點，去餐館刷盤子……但是，不管多忙多累，母親都會溫和地笑著對她說，“瀟瀟，今天累不累？媽給你做了好吃的，學(xué)習(xí)重要，身體更重要，你還在長身體階段，一定要吃好！”每天都會變著花樣給她做飯。
那時，有個叔叔對她們母女兩很關(guān)照，張瀟瀟敏感的察覺到他對母親有意思，在母親還沒表態(tài)之前，張瀟瀟就掐斷了還未萌芽的愛情之花。她對母親說，她是不會叫別人爸爸的，她只有一個爸爸，母親再婚的話就是對她死去父親的背叛。到時候，失去的就不僅僅是她的父親，還有她。
想不到女兒對自己再婚的事如此激烈反對，其實，劉桂蘭也沒想過再婚。只是在一個人累得無助時，想找個依靠，但那就是一瞬間的脆弱而已，過后，她想的還是自己如何將女兒撫養(yǎng)成人。
自那之后，劉桂蘭斷了與那個男人的所有聯(lián)系，三十多歲的她，一個人將女兒拉扯大。省吃儉用供女兒上了大學(xué)，還留存了一些積蓄，在女兒出嫁前，付了首付，給女兒買了房。
?。ㄈ?p> 女婿和女兒是大學(xué)同學(xué)，自由戀愛，婚前雙方各自買了房，都不大，只能算是有個家了。每月還貸，加上生活費(fèi)用，養(yǎng)育兩個孩子的開銷，女兒女婿每月工資所剩無幾。本來想著苦點累點，生活能慢慢好起來，哪成想女婿查出來肺癌，雖然知道生存概率不大，那也得治呀。賣了一套房，借了一些錢，女婿還是不到一年就走了。
作為單親家庭的獨(dú)生子女，女兒生完孩子，劉桂蘭就搬過去照看孩子了。女兒家的大兒子剛送進(jìn)幼兒園，又生了老二，老二還沒進(jìn)幼兒園，女婿就沒了。就這樣，劉桂蘭一直跟女兒生活在一起。女兒怎么這么命苦，幼年喪父，中年喪夫。一個人帶著兩個兒子，還有一個老母親，還有一些債務(wù)，好在債還得差不多了。
“傻孩子，媽不怪你，是我自己的選擇，不關(guān)你的事，你不用自責(zé)。”張瀟瀟一直不理解母親，極力反對母親再婚，哪怕她結(jié)婚后，也是對母親說，母親有自己這一個親人就可以了，她就是母親的依靠。母親年輕時，在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找個伴，這歲數(shù)大了，現(xiàn)在全心全意帶著兩個外孫，更不想那些事了。
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張瀟瀟開始理解母親，她應(yīng)該早點醒悟的。結(jié)婚時，老公就對自己說過，咱媽如果想找個伴，就讓她找吧，為了你，她操勞了一輩子，這老了，也該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張瀟瀟一是不愿意母親再嫁，二是怕母親被騙，說什么也不同意。
那時候的她真是太倔強(qiáng)了，正如老公所說的，母親的錢早已被自己榨干了，撫養(yǎng)自己，供自己上學(xué)，就連養(yǎng)老的那點本，也拿出來給她買了房。母親早已身無分文，還有什么被騙不被騙的。為了自己，她30多歲就一直守寡到現(xiàn)在，如果有個伴，她還能有個說話的人，還能互相照應(yīng)。
“媽，對不起……”張瀟瀟淚如雨下，“之后有合適的，您找個伴吧！”
?。ㄋ模?p> “傻孩子，媽誰都不找，這輩子就守著你，你就是媽的全世界，容不下任何人了。”
“媽……”
劉桂蘭拍拍女兒的背，柔聲道，“瀟瀟，上次來醫(yī)院看望我的小伙子是不是在追求你？媽覺得他不錯，你考慮考慮?！?p> 聽了母親的話，張瀟瀟哭得更大聲了，母親無時不刻為自己著想，自己卻沒替母親想過，還阻攔她。老公去世后，那個男人一直陪在她身邊，安慰她，鼓勵她，也很照顧她。她知道他的意思，卻裝作不知情，一是老公離世不久，她沒有做好準(zhǔn)備接受別人，二是她想到了母親，終究有愧，想著給母親安頓好，再考慮自己的事。
“你不用想著我，我現(xiàn)在兒孫滿堂，多好！我要找個老頭，不還得伺候人家?！痹S是看出了張瀟瀟的顧慮，劉桂蘭給她分析著，“你不一樣，你還年輕，找個男人，互相照應(yīng)，你的路還很長。大鵬治病欠的債也還差不多了，媽現(xiàn)在不到60歲，二寶上幼兒園后，我一個人在家沒事也著急，找個活，還能賺點錢……”
“不要有太多顧慮，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媽想看到你開心地生活，孩子還小，也得有個爸爸呀……”
雖然自己斷了母親的幸福，母親卻給了自己追愛的勇氣，自己不同意母親再婚，母親卻勸說自己再婚?！盀t瀟，給孩子找個爸爸，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給你自己找個歸宿……”張瀟瀟哽咽著不住地點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