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人

　　“家珍，有慶回來，還有鳳霞雙喜別帶著苦根亂跑了！天黑了，我們回家了?！毕﹃栁飨?，老人牽著老牛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把牛關(guān)在了茅草屋旁的牛棚里，老人打開了房門，坐在桌子前。宛如一座雕塑，除了風(fēng)聲屋內(nèi)如此的安靜。

　　許久之后，“苦根餓了吧！我喊你娘給你做飯吃。放心！我曉得，你不喜歡吃豆子的?！?p>　　“鳳霞，快做飯給苦根吃！”

　　“有慶，你陪苦根玩會。做舅舅的不能自己在哪玩羊，要帶著點小外甥。還有家珍，說了多少次了，天黑了縫衣服要點蠟燭，會扎到手……”

　　老人站起身來，從墻角棺材底下的一堆土豆里撿出幾個快要發(fā)芽的，放在砧板上切了起來。

　　這口棺材，是老人自己做的，木頭則是村里的一顆古樹，漸漸枯萎。擔(dān)心砸到人或者屋子，便提前將它砍了?？诚潞螅先吮阃謇锶艘艘淮蠼?。大家也知道老人家的情況，于是幫著把木材抬到了家。

　　現(xiàn)如今棺材都做好了三四年了，老人有時候也會躺進去感受一下。

　　草草的結(jié)束了晚飯后，老人躺在了床上。

　　“有慶，苦根別玩了，我們躺在床上休息吧！”

　　屋外的風(fēng)吹的嗚嗚作響，屋內(nèi)也涼風(fēng)陣陣。破敗不堪的茅草屋早就四處漏風(fēng)，村里的人早些年就來勸說過。

　　“福貴叔，這屋子都這樣了，那房頂塌下來可是要出人命的，危險的很??！村里給你蓋個新屋子，你看行不！”大隊長的兒子作為村主任也來勸說著。

　　“沒事，真塌了連棺材都省了。我老了！我不想換個地方住了，在這屋子，我才睡得著覺。”老人笑呵呵的講到。

　　“福貴叔，你不搬也沒事，你來我家住段日子，我明天就去隔壁村喊幾個師傅過來給你這屋子拆了重建個黃泥房如何？”

　　“孩子，我曉得你心善，為了我好?？墒俏艺娴牟幌腚x開這，也不想要什么新屋子，我就想待在這。要是什么時候兩三天沒看到我。麻煩孩子你過來幫我埋了，枕頭底下還放著十塊錢。”

　　老人并不是不想住好屋子，而是這茅草屋里曾經(jīng)待過母親，家珍，鳳霞，有慶，苦根。

　　每晚閉上眼，就仿佛他們?nèi)耘f陪伴在身邊，老人才能睡得著。

　　老人躺在床上，腦海里回想著自己苦難一輩子里那為數(shù)不多的甜。

　　在自己敗盡家業(yè)后的不久，被強行接回娘家的家珍，又義無反顧的帶著有慶回來。

　　鳳霞雖然聾啞，卻碰到了疼她愛她的雙喜，雙喜還把自己和家珍當(dāng)做了親生父母一般。

　　苦根，這兔崽子總是對著自己一口一個福貴，也不叫外公。

　　笑著笑著，又突然想起了那些苦。

　　埋有慶的時候，自己哭了，埋鳳霞的時候，自己又哭了。埋家珍的時候，自己卻是又哭又罵。

　　“你們倒是母子團聚，怎么就忍心丟下我一個人在這世上，我又該怎么活？”

　　等到把雙喜埋下去的時候，老人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

　　“可能我這才是地獄，你們一個個的去了另一個世界。也只有我這種人，需要贖罪，才能著活著?！焙髞硭妥呖喔臅r候，老人這般想著。

　　躺在床上的老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罵到：

　　“福貴，你個狗一樣的東西，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倒是在你身上準(zhǔn)的很??！”

　　一番著自言自語倒不是說福貴瘋了，而是除了自言自語，這個家聽不見其他的人聲，大概是如此來緩解內(nèi)心的孤獨寂寞吧！

　　苦根離開后的一段日子里，自殺這件事福貴也不是沒有想過。不同于當(dāng)年在城里賭完家產(chǎn)的那次，當(dāng)時福貴害怕了，害怕死亡回了家。

　　福貴拎著條麻繩，打算找個風(fēng)水寶地了卻此生。但是路過那片墳地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鳳霞的墳頭上長了一片野草。雙喜，家珍，還有有慶的墳上也或多或少的長出了野草。

　　原本準(zhǔn)備自我了斷的福貴，在墳頭拔起了草，邊拔邊講到：

　　“我知道我錯了，我還不能死，畢竟我要是死了，誰來照顧你們。以后逢年過節(jié)的紙錢都沒有，我們徐家算是在我的手里斷了根了。”

　　回去后的福貴也明白自己接下去活下去的意義，他要做的就是守護好這片墓地。想通后的富貴，拿著麻繩回了家，又拎著鋤頭下地去了。

　　人最怕的就是看不見自己的使命，在明白后自己肩負(fù)的責(zé)任后，日子過得也更加充實。

　　“就快到中元節(jié)，明天我也得買點金箔紙，折些元寶了?！?p>　　不知不覺夜已經(jīng)深了，床上的老人也在自言自語中睡去了。

　　睡著的福貴突然睜開眼睛，雖然依舊還是深夜，哪怕沒點蠟燭屋內(nèi)都比以往要亮一些，但睡得迷糊的福貴也并沒多想。

　　突然發(fā)現(xiàn)原本破被子現(xiàn)在也變得光滑還夾著一股子清香。

　　伸手打算掀開被子，居然摸到個人。要知道自打苦根沒了，福貴都一個人睡了十幾年，猛的發(fā)現(xiàn)枕邊多了個人，嚇了他一個激靈，整個人滾到了床邊的地上。

　　聲響大了便吵醒了床上的人，就聽到了一個女人尚未睡清醒就像說夢話的聲音?！案ＹF，你又干什么呢？”

　　這熟悉的聲音，讓福貴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家珍的聲音。福貴也沒從地上站起來，而是直接小心翼翼爬到了床邊。

　　床上的人已經(jīng)接著睡著了，透過隱約的亮光，發(fā)現(xiàn)床上的人的確就是福貴的妻子——家珍。

　　福貴從地上爬到了床邊，伸出手想要撫摸一下家珍的臉，手不住的顫抖表露出主人的緊張，然后摸到了家珍的臉。

　　“別鬧，福貴，我困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