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月兒

　　“長根，我們回家吧！”

　　“好的，少爺?！?p>　　馬車一轉(zhuǎn)，載著二人又往城門而去了。

　　福貴把首飾塞進了兜里。心里盤算著，把上一世經(jīng)歷過的時間線捋一捋。

　　現(xiàn)在是1940年3月，四五年后鬼子就投降了，國軍回來縣城一趟。

　　五六年后，就被抓去當了兵，過了...

　　捋著捋著，福貴發(fā)現(xiàn)自己算不清日子了。那段日子簡直就不像人過的。

　　沒了有慶，還要咬咬牙安撫好臥病在床的家珍。

　　好不容易覺得給鳳霞找了個好歸宿，能夠和家珍共享天倫之樂的時候，鳳霞沒了。

　　種地回了家，又發(fā)現(xiàn)家珍也走了。

　　再然后，雙喜做工的時候，被掉下來的水泥板砸了。

　　最后拉著小外孫苦根相依為命。又因為讓苦根吃了太多的炒豆子，活生生的漲死了。

　　福貴一想到這樣就覺得自己像極了說書先生口中的天煞孤星，克死了家人。

　　好不容易修復(fù)親人的離去心靈傷疤，上天又補上新的一刀。

　　什么日子，年月，其實在有慶離開那時候開始都記不清了。

　　“算了，先不想了，回家和爹娘還有家珍商量了看看。畢竟我本就不是那種善于思考的人。”福貴自嘲的言語著。

　　很快，馬車便回到了村里。

　　“長根，別回家先，去李二虎家！”福貴想著別留隔夜事，今天就去說親。

　　長根聞言，將馬車趕往李二虎家的方向。村子不大，不過一會兒馬車就停了。

　　不大的院子，用竹條編的籬笆，院子里顯然種著一些瓜果蔬菜。院子里正站著一個五大三粗的女人，長得也同長根差不多黑的女人背對著大門，晾曬著衣服。

　　“長根，這就是李二虎的妹子嗎？”福貴盤坐在車上向長根問去。

　　“是的，少爺，她叫李月兒，村里人我都認識。我挑糞桶的時候，天天碰到她。”

　　不可否認，按福貴的眼光來說，這李月兒的形象確實或許不合適。但那是因為福貴現(xiàn)在的身份以及和家珍的形象對比。

　　但真在農(nóng)村，最不需要的就是那種嬌滴滴的富家小姐的樣子。這樣五大三粗能干一個男人活的女子反而更吸引人。

　　當時的農(nóng)民夫妻需要的不是花前月下，談情說愛，而是能夠一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別人兩口子能扛著三四百斤糧食回家，結(jié)果你家因為媳婦嬌滴滴提著十幾斤柴火就累的不行。哪怕是個長身體的農(nóng)村孩子，也是幾十斤都能扛得動，誰都不想家里多了個這般累贅。

　　長根聽村里人講過李月兒的事，現(xiàn)在也轉(zhuǎn)述給福貴聽了。

　　原來這李月兒家是母親難產(chǎn)而亡，原本有一大哥，卻在幼年夭折。

　　父子三人相依為命，李月兒父親李冬生，三四年前因為孩子長大了能干活，就想著跟著縣城商隊去南京城做做力工，多賺點錢能給兒子蓋房子結(jié)婚。

　　結(jié)果剛好碰到那滅絕人性的大屠殺，原本相依為命的父子三人，便只剩了兄妹二人了。

　　消息傳回來以后，村子里的人都格外照顧李家兄妹，李家種的也是徐府的田。徐老爺聽到消息后，原本四六分的地租，也免了當年李家的一成地租，只收三成地租。

　　去年李月兒經(jīng)人介紹，嫁給隔壁村的木匠趙大雷，亂世餓不死手藝人，趙大雷家境也算不錯。

　　嫁過去的李月兒身強力壯，手腳勤快，為人老實，也頗受趙母喜愛。

　　兩口子也如膠似漆，過得不錯。

　　不過只能說這趙大雷命不大好，手在做木匠活的時候破了個口子，隨便處理了一下就不當事。

　　李月兒還在山上砍柴還未回家做飯，李大雷感覺肚餓，便吃了碗隔夜剩飯，緊接著就大病一場，不久就一命嗚呼。

　　趙大雷的死去的當晚，婆家就容不下她了，特別是趙大雷的兄弟生怕她拿走趙大雷的錢。讓趙母搜遍了她的全身，還扒下了趙大雷生前給她買的棉衣。

　　李月兒嫁去不久，還未給趙家生下個一兒半女，哪怕趙大雷的死與她沒分毫關(guān)系，但她一個無父無母的女人，又豈是她能辯駁的。

　　最后被婆家按上了克夫的名頭，便把她趕出了趙家。

　　天大地大，何處是容身之所，李月兒無處可去。

　　寒冬臘月，深更半夜李月兒穿著一身單衣，走在了回哥哥家的路上。

　　路上，大風呼嘯的吹著，竟然還下起了雪。

　　天剛剛亮的時候，李二虎睡醒，睡眼惺忪的正打算去屋外放一下憋了半宿的水，卻發(fā)現(xiàn)院子外站著自己的妹妹。

　　李月兒到這里也是有一會兒，滿頭的雪花，臉頰和鼻子凍得通紅，但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哥哥。

　　被人趕出來，本就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又怕哥哥讓她再回趙家，便站在了院外，不敢敲門。

　　“哥，大雷死了，他們趕我走，你不要讓我回去了好不好！”

　　說完這句話，李月兒一頭摔倒，便昏死了過去。

　　李二虎連忙把妹子抱進了屋內(nèi)，然后燒熱了屋內(nèi)的炭盆，煮了碗生姜水給李月兒灌下，李月兒的臉上才有了一分血色。

　　相依為命兄妹，感情豈能不深厚。了解經(jīng)過李二虎怒罵趙家不是人，就哪怕他們做了皇帝，也不會讓李月兒回去了。

　　李月兒也就安心的待在了原來的家。

　　這李月兒尚且還有李二虎可依靠，只是被婆家趕走罷了。也未像祥林嫂那般被婆家拉去如同貨物一樣再嫁一遍，換取錢財。

　　真正恐怖的是吃絕戶，當一戶人家的男主人死了，沒有兒子，家里只剩下一些女人們。

　　那同家族的人就能聯(lián)合起來欺負他們，直到這家人里的女人被逼的生活不下去，只能遠走或者等死。

　　當然了一些心狠的，看著這家里兒子年紀小，也不會顧忌那么多。

　　古代的法律對這種行為也不會怎么管，畢竟這是'家務(wù)事'，何況吃絕戶也不會一下子就把人逼死，而是像螞蟥那樣扒在人身上一點點的吸血。

　　對于'吃絕戶'的人來說，那就是'發(fā)絕戶財'，死去的是他們親人，可是他們卻一點都不悲傷，反而早就開始計劃怎么分這家孤兒寡母的財產(chǎn)，往往人剛?cè)胪?，吃絕戶的親戚就登門了。家里值錢的都會被搜刮走，連鍋碗瓢盆也不拉下，家里的土地、房產(chǎn)就更不用說了，更過分的是，一些女性還會被他們直接賣掉。

　　還有一種方式就是逼著這家人擺流水席，要一直擺，請大家都來吃，把這戶人家吃絕吃光。這種流水席往往能吃上兩三個月，在他們想法中反正留著這些錢財也沒用，又沒有人可以繼承，還不如拿出來給大家用，至于這家女性是死是活就不歸他們管。

　　吃絕戶這種行為在古代盛行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就是封建時期對女子頗為苛刻，如果女子成了寡婦，那么想要再嫁人是非常困難的，《周易》中說到：“婦人貞潔，從一而終也”。

　　所以她們要守'貞潔牌坊'，否則就會被眾人指指點點。在這種情況下，一旦家里的男主人出現(xiàn)意外，還沒留下孩子，那么這家的女人就只能靠自己，很容易被人欺負。

　　第二點就是重男輕女，在現(xiàn)代社會，女子也可以繼承家業(yè)，但是在古代卻是絕對不行的，必須是男孩兒。

　　在古人看來，女子遲早是要嫁人的，嫁到別人家里去就是別家的人，繼承家業(yè)也就是把家業(yè)送給別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