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老同學(xué),抱歉了
同一天。
并城,陽光服飾公司。
陽光服飾公司,是西山省的一家本土服飾公司。
在它輝煌的年代里,一度是西山省民營輕工業(yè)企業(yè)中的龍頭和明星企業(yè)。
在張小石的記憶力,陽光服飾最輝煌的那些年,陽光服飾所在的辦公樓里,像是隨時閃耀著璀璨的光芒一般。
整個樓里,所有人說話時聲音都很高、很急促,因為總是很忙碌。
每個人臉上都充滿自信,仿佛整個世界上沒有什么事情能難倒他們一般。
那時候,張小石也是那樣想的。
那時候的張小石,覺得陽光服飾公司,一定會成為全國一流的服裝品牌,甚至走出國門,成為國際服裝品牌!
但,短短幾年時間,幾場不大不小的商戰(zhàn),就讓陽光服飾公司西山省明星企業(yè)的神壇上跌落下來。
不僅元氣大傷,公司實力也是一落千丈。
張小石站在公司設(shè)計部所在樓層的樓道里,看著已經(jīng)空了許多的樓層。
樓層里,雖然人少了不少,但是光線卻昏暗壓抑,偶爾有幾個員工在樓道里穿行,也是低著頭,眉頭緊鎖,行色匆匆。
樓道里,還有部門的地上,一些碎紙屑和煙頭,扔著無人打掃。
許多已經(jīng)離職員工的工位上,凌亂的圖紙和書本,橫七豎八在桌上。
張小石搖搖頭,嘆了口氣。
他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把手里的袋子打開,從里面取出一條褲子。
他看著褲子,發(fā)起了呆。
面前的這條肥大的黑色褲子,上面寫了許多個性的詞句,膝蓋的位置用一根黑帶子連接著,褲子上到處都是口袋,顯得極為個性。
褲腰的位置,繡著一個小小的商標(biāo):“我型我酷?!?p> 張小石沉默且糾結(jié)著。
他一直認(rèn)為,在設(shè)計行業(yè)里,可以借鑒,不能山寨。
更何況,山寨的還是自己老同學(xué)廠子里的產(chǎn)品。
然而公司的現(xiàn)狀,讓他必須盡快想出幫助公司破局的辦法——也就是,他必須得想辦法搞一款爆款出來,否則公司很難在慘烈的競爭中獲勝。
陽光服飾的楊總,對張小石有知遇之恩。
當(dāng)年離開學(xué)校,所有人都找到了工作,只有張小石非常不順利——他父母早亡,家里沒條件幫他“走關(guān)系”,所以進(jìn)不了工廠,吃不上鐵飯碗,只能讓他自己到社會上去闖蕩。
但,張小石形象沒優(yōu)勢,性格也偏內(nèi)向軟弱,找工作屢屢碰壁。
而他也沒力氣——去車站扛大件兒都沒別人抗的快。
后來沒了轍,找了個飯店里切肉的活,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殺掉的雞剁成大小均勻的塊——那種雞是白開水湯過一次的,有一股刺鼻的腥味,聞上去特別讓人作嘔。
張小石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干了三四個月,一直到有一天,飯店里來了個客人:張小石后來的老板,楊總。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楊總起身去廁所,剛好張小石從廁所出來,兩人擦肩而過。
楊總扭頭,把張小石叫住了:“小伙子,你等一下?!?p> 張小石楞了一下,扭頭看著楊總:“您好,您是叫我嗎?”
“對,我是叫你,沒錯?!睏羁傊噶酥笍埿∈目┲ǜC,“你那是本什么書?”
他問這個話的時候,張小石身上穿著的是一身臟乎乎的廚師服,并且因為常年剁雞塊,胸前還掛著一塊有很多油污和血漬的臟圍巾。
“我嗎?”張小石楞了一下,低頭拿出自己咯吱窩里夾著的那本書,“這本……服裝設(shè)計教材?!?p> “你為什么要看這個書?”楊總挑了挑眉。
“我中學(xué)是學(xué)的服裝制作,現(xiàn)在想多學(xué)點,學(xué)點服裝設(shè)計方面的。”張小石憨厚地笑了一下,“雖然我找工作不順利……但人總得有點目標(biāo)吧?”
“你手里這本書,是我參與編纂的。”楊總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他從張小石手里拿過那本書,隨意翻了翻,“不過,如果你想深入學(xué)習(xí),你應(yīng)該看《服裝演變史》《服飾風(fēng)格》和……”
楊總一口氣說了四五本書,接著,他沖著張小石笑了笑:“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明天上午來陽光服飾頂層找我,我叫楊福明,我可以給你一份工作。”
“??!”張小石吃了一驚,立刻意識到自己遇到貴人了,但他生性缺乏自信,難以想象這樣的機會竟然會落在自己頭上,“楊……楊老板,我能問一下,為什么是我嗎?”
“如果一個人,在這種環(huán)境下,在上廁所的時候,都要堅持看書學(xué)習(xí)……哪怕他能力和天賦再差,就憑借這種勁頭,也值得換一份更好的工作?!睏羁倹_著張小石笑著點點頭,轉(zhuǎn)身出去了。
記憶點碎片漸漸散去,張小石看看周圍少了七成的,空蕩蕩的辦公室,又看看手里的褲子,他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
他把褲子在桌上展開,拿起一把小剪子,一點點,順著褲子的縫線,把那條褲子拆開了。
他把褲子拆成一片片的布片,展開,擺在一個完整的平面上——這個工作,就是服裝設(shè)計里的逆向還原了——通過把褲子拆開,重新展開在一個完整的平面上,然后根據(jù)展開的結(jié)果,在服裝設(shè)計軟件里重新制圖,就可以得到和原版圖紙幾乎毫無區(qū)別的設(shè)計圖了。
只要自己再重新縮放一次即可。
很快,張小石就把布片擺好了,他沉默了一會兒,嘴里輕聲咕噥了一句。
“侯曉琳,對不起啊?!?p> 他啟動了電腦,打開了服裝設(shè)計軟件。
他開始畫圖了。
……
另一邊。
西山省大酒店的一個雅座里。
張副廠長和卓一梵坐在雅座里,面前的茶水冒著霧氣。
“……所以,事情就是這樣?!睆埜睆S長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看著眼前的卓一梵,“卓先生,我可以按照你的要求,把這個刺兒頭留下來的?,F(xiàn)在,他恐怕對廠里插隊排計劃的事非常不滿……卓先生,我們的工作,很難做啊?!?p> “以白展的設(shè)計水平和天賦,如果讓他離開廠子出去了,很快就會成為一個巨大的威脅?!弊恳昏竽闷鹂Х群攘艘豢?,“我讓他留在廠里,是為了防止這個巨大的威脅失控……這也是為了更利于咱們兩家的合作啊,張先生。”
恐怕還能方便你抄他的設(shè)計稿子吧……
張副廠長在心里暗自說道,同時看著卓一梵:“卓先生,這些都是后話,我現(xiàn)在就想知道,關(guān)于白展對生產(chǎn)計劃不滿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嗎?”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想要知道如何應(yīng)對白展,首先得知道白展在做什么……”卓一梵放下手里的咖啡杯。
他拿起一塊放糖,輕輕扔進(jìn)自己的咖啡杯里。
放糖在咖啡上蕩起一片小小的漣漪。
“我們,需要在他身邊安插個人,方便知道他的一舉一動?!?p> 張副廠長思索片刻,點了點頭:“我會給你一份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