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母看著許一霖一天天長大了,也是時候送他到私塾里跟人家孔夫子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了,要不是因為家里沒錢,早就在去年就應(yīng)該讓他去了。
說道孔夫子,聽說他是一個滿頭白發(fā),下巴長著長長胡須的老人,別看他那一臉呆板的樣子,傳言他教出來的學(xué)生,那可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許母窩在房間中,烏暗的房間里只飄著一盞燭火,她拿出放在床底下很久的錢,用嘴巴舔了一下大拇指,一張張的數(shù)著……
其實都是一些零碎的盤纏,也不知道這是攢了多久,不知道得賣多少個玉米才能換來這些的。
只知道她那雙樸實的手還經(jīng)常會感覺到絲絲的痛。
許母看著在空中左右搖擺的燭火,心里想著:“要是哪天許一霖真的能出人頭地就好了,再也不用跟著她賣玉米,希望他能夠跟孔夫子好好學(xué),將來……”
想到這里,許母的心頭酸了一下。
把那盞燭燈吹滅后,她就上床休息了。
屋外的風(fēng)瑟瑟作響,吹打著窗戶,過了一會,下起了綿綿細雨,雨聲,風(fēng)聲,敲打聲……一時齊發(fā)。
而屋內(nèi)卻格外的安靜,安靜到只能聽到許母的呼嚕聲,她沉浸在睡夢中。
看著許母那微微揚起的嘴唇,準(zhǔn)是想到什么令她高興的事來著。
第二天早上,地上還是濕漉漉的,道路上泛起陣陣云霧,太陽靜悄悄地從云霧中探出頭來,大地萬物漸漸在陽光的普照下生長著。
許母拉著許一霖走在街上,一束光從他們身上穿過,他們越過小泥坑來到私塾門前。
大門口的兩旁擺著的那兩座威武的大獅子,給路過的人們帶來一股強大的震懾力,一幅嶄新的對聯(lián)貼在門墻上,頂上高高地掛著一對紅色的大燈籠。
不僅如此,你看那副大門,上面更是畫著兩位威武的將士,不過看起來又像是兩位文彬彬的儒士。
許一霖看著眼前這副莊嚴(yán)的樣子,眼里充滿了期待,這里是他從未見過的,甚至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將要來到這里讀書,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進去看看。
他來到門前,對著眼前這個用紅色實木做成的大門上面的深銅色的刻成獅子模樣的門鈸敲了幾下,隨后,一位身穿淺灰色衣服的書童走了過來。
“你們是,想要找誰?!睍_門對著許一霖他們問道。
“你好,我們是來找孔夫子的,這個孩子要在這兒學(xué)習(xí),麻煩你通報一聲?!痹S母很快的回答道。
“請你們稍等一下?!睍f完便走了進去。
許一霖在門縫邊盡力地探著頭看看里邊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那個書童又走來了。
“你好,孔老師有請,請你們隨我來?!本o接著就指引他們到茶廳中去拜訪老師。
他們走在鋪著一塊塊青石的道路上,晚間的雨讓這些石塊看起來又新又艷。
在道路的兩旁種著許多花花草草,他們也都顯得格外美麗。
一路上許一霖不斷地整理自己的穿著,又趁著前面的書童不注意,偷偷地把頭轉(zhuǎn)向許母,悄悄的低語著:“我身上有沒有哪里不得體的地方,待會見到夫子說什么好呢,他會不會喜歡我……”
許一霖心想:“要是他不喜歡我怎么辦,這么樣的大戶人家,會不會看不起咱們呀?!?p> 許母露出耐人尋味的笑容,輕聲的回答道:“孩子,別緊張,放平常心,孔老師肯定會喜歡你的。”
“你這么乖巧心地又善良,人人見了喜歡都來不及呢?!痹S母輕輕撫摸著許一霖的頭溫柔地說道。
突然,一股令人難以琢磨的書香味撲鼻而來,“瞧!庭院的中間立著的那是什么東西。”許一霖跳起來喊道:“多么威武呀,母親快看!”
“哦——這個,這是創(chuàng)立這座私塾的老師,不過他已經(jīng)死去了,人們?yōu)榱思o(jì)念他,就做了一座他的銅像立在這里?!毙χ卮鸬?。
“走吧,老師就在前面?!毙噶酥覆贿h處的那個房間對許一霖他們說道。
這座房子看起來充滿了浪漫與莊嚴(yán)的氣質(zhì),挑高的門廳和氣派的大門,圓形的拱窗和轉(zhuǎn)角的石砌,盡顯雍容華貴。
許母拉著許一霖跨過門前的臺階進到里面來,茶廳中一張用木頭做成的精巧桌子上面擺著整齊的茶具,在那茶杯里一團團熱氣飄上天空,躲在熱氣后面的是一位滿鬢風(fēng)霜的老人。
他身穿青灰色長衫,綁著高高的頭發(fā),沒有一絲凌亂,一雙目光如炬的眼睛藏在那副細長的白眉之下,鼻梁高高的挺立著,整副面孔都顯露出一種慈祥又端莊的樣子。
他翹著二郎腿地坐在椅子上,他的左手邊上串著一根金銅色的佛珠,右手邊上拿著一本看起來很破舊的書。
隨著敲門聲的響起,他那烏黑深邃目光落到了許一霖他們身上。
孔夫子連忙起身,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上前去迎接他們。
“請,請坐?!笨追蜃又钢赃叺囊巫訉υS母說。
“這位就是令郎吧,長得真的是一表人才呀?!彼嗣掳偷暮毟吲d地看著許一霖。
許一霖的小手拉著許母,躲在后面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偶爾擺出一副羞澀的樣子偷偷看著孔夫子。
許一霖那藏在眉眼之間的膽怯還是瞞不過孔夫子。
他很快察覺到許一霖不太對勁,興許是太緊張了,夫子走到許一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雙深邃的眼睛堅定地看著他。
許一霖緩緩抬起頭來,眼神在半空中飄忽不定,時不時跟孔夫子對上眼,又著急的躲閃去了。
孔夫子拉起許一霖躲在衣袖里面不斷擦拭的小手,輕輕地拍打,露出一副溫柔的樣子,瞇縫著眼睛對許一霖說:“孩子,別緊張,當(dāng)成自己家?!?p> 許一霖他冰冷的手瞬間暖和起來……
“小宇,過來……”隨后孔夫子讓剛才的書童過來,要他帶著許一霖到處走走,熟悉熟悉一下這里的環(huán)境。
原來他叫小宇吶,許一霖遲疑了一下,想到馬上可以走出這氣氛緊張的房間,他的臉上偷偷浮現(xiàn)出一絲微笑。
彎下腰對著面前這位善解人意的夫子深深地鞠了一躬便朝外跑去。
書童帶著許一霖在院子里到處走動,他們被一陣陣?yán)首x聲吸引過去,走到教室,看到學(xué)生們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大聲朗讀著:“愛人不親,反其人;治人不治,反其治;禮人不答,反其敬……”
聲音響亮而充滿力量,這些在青春下?lián)]舞的少年們,讓許一霖羨慕不已,真是讓他迫不及待了。
聽書童說,在私塾的后院中還有一片花園,每當(dāng)他不開心時就會來這里,欣賞大自然的景色,讓自己沉醉其中,把所有的憂郁丟給芬芳的花香,隨著升起的云霧,飄散飄散……
他們輕聲地穿過教室,來到花園的門口,順著園中小路,走到一個池塘前。
池塘很小,平時活潑的金魚,現(xiàn)在卻靜靜地呆在那兒??赡苁墙鸾z雀那美麗的歌聲將它們帶入沉醉的夢鄉(xiāng)了吧。
池塘中間是一座鬼斧神工的山石,在日光的洗滌下,更加情趣盎然,如畫一般。一陣風(fēng)拂過,在平靜的池水上劃出一道淺淡的波痕,池水微微漾起,輕吻著山石。
他們兩人一路有說有笑,不知怎么地,就說起孔夫子來了。
從書童的話里得知,他是去年來的,他告訴許一霖,在這里讀書可得留點心眼,當(dāng)時許一霖還不明白這句話的道理,只是單純的以為他是在說孔夫子而已。
“這個老師呀,你別看他剛才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睍f道:“要在平時你惹惱了他,那可就不得了了,他準(zhǔn)會拿出長長的戒尺朝你屁股打去。”
“哎呦,難不成你被……”許一霖話說到一半就被他打斷了。
“才沒有了,我才沒被他打過,那是看到別人的?!睍洁狡鹦∽炷剜?。
說到這里,許一霖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忽然覺得害怕起來,剛開始孔夫子那副溫柔的樣子在腦中忽然地消失掉了。
斜陽照在了兩個孩子的身上。
書童撿起地上的花瓣朝許一霖撒去,微風(fēng)搖曳著樹上的楓葉,緩緩飄落,沉在許一霖心中的不安也隨之散去。
他們兩人互相追逐著,打鬧一起,陽光照在他們的臉上,陽光下的臉龐露出童真的笑容,像春天里嬌艷的花綻放著。
他們趴在草地上逮螞蚱,在花叢中捉蝴蝶,坐在枝頭,和小鳥一起歌唱……歡笑聲響徹云霄,在花園上空飄轉(zhuǎn)飄轉(zhuǎn)……
許母和孔夫子聞聲尋來。
“霖兒,霖兒……”許母對著遠處的許一霖叫喊著:“該回去了,孩子。”
兩個孩子攜手走到他們面前,露出喜悅的笑容,看樣子,許一霖在這里已經(jīng)交到了第一個朋友——小宇。
“我已經(jīng)跟夫子說好了,明兒就讓你來這里上學(xué)了,要好好聽夫子的話,聽見了嗎?!痹S母對許一霖說道。
他們兩轉(zhuǎn)身跟夫子道別后就離開了,站在門邊的孔夫子和小宇遠遠地朝他們揮揮手。
夕陽打在了許一霖母子的身上,他們的背影在光芒中一點點的消失……
遠處的街燈已經(jīng)亮起,屋子里熱乎乎的飯菜發(fā)出的陣陣香味飄到面前。
晚餐過后,許一霖獨自在房間里,他臥在床上,仰望著天光,想到終于可以離開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家——想到可以不再受到許秋寧的欺凌,嘴角邊便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從明天開始許一霖就踏進新學(xué)堂,跟伙伴們在夫子的教育下,朗讀青春之歌……
翌日的太陽藏匿在云霧中,街道上朦朦朧朧,沒有多少行人,許一霖跟許母他們一大早就起來,來到了私塾的門前。
許母看著許一霖進去后便離開了。
許一霖跟著小宇一起走進教室,這是一間有些破舊的教室,桌椅看起來也用了好幾年,只有講臺上放著一盆花最引人注目。
許一霖坐了下來,坐在靠近窗戶的位置。
從云霧中掙脫出來的光芒照到坐在課桌上的許一霖,他那青澀的臉龐在光輝下顯得陌生又蒼白。
過了一會,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同學(xué)們接二連三地走進教室,緊跟在后面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晃動的燈光,在煙霧彌漫的走廊上搖搖欲墜,燈光照到了那個人的身上。
一看,果然是孔夫子,他一只手拿著課本一只手緊緊地握住長長的戒尺,忽然,他朝著門拍打一下,發(fā)出“啪——”
嚇得同學(xué)們趕緊坐回座位。
他翻來課本,開始孜孜不倦地念叨起來……
這開學(xué)的第一課對許一霖來說還是挺重要的,他在下邊一直都是一副認(rèn)真的樣子,跟隨著孔夫子的節(jié)奏。
可是底下的人卻吵得他受不了。
同學(xué)們眉來眼去,交頭接耳地亂成一團糟,當(dāng)孔夫子走到下邊來,準(zhǔn)備拿出手里那把戒尺狠狠打去時,突然地,被一只腳給綁到在地上,整個臉狠狠地摔了一跤,瞬間——教室里傳出一陣陣譏笑聲。
同學(xué)們便四處串跑地出了教室,到了最后,只剩下許一霖和那位書童,他們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看了一出戲……
單純的許一霖以為可以在這里隨心所欲的好好上學(xué),可是他并不知道,在這里,他還是躲不過被別人欺負。
他和小宇一樣,也就是之前的那個書童。
他們兩個人都被這里的人給孤立了,去年是小宇一個人,今年就變成他們兩個。
要說原因,只能怪他們兩人都太老實了,同學(xué)們經(jīng)常以抓弄他們?yōu)闃罚枚弥?,便跟這些人產(chǎn)生了一些距離。
真沒想到,小宇竟然是許一霖在這里唯一的朋友。
記得有一次,班上的同學(xué)帶頭偷偷地把他們兩人的作業(yè)本給撕了,害他們挨到孔夫子的批評。
那后院的小花園便成了他們兩人唯一的樂趣,時常能在這里看到他們的影子,或許只有花花草草,大自然的,沉默的東西,才能明白他們那無言的痛苦。
許一霖進入新學(xué)堂對學(xué)堂所教的知識極不適應(yīng),晦澀又難懂。
夫子在課堂上整天念道“知乎者”也讓他昏昏欲睡,加上被同學(xué)們孤立。
這讓他之前對這里的欲望徹底消失。
“唉——”許一霖深長地嘆了口氣。
夜里冷風(fēng)呼嘯,黑云中藏著一點月光,那月光撒在兩個少年紅腫的臉上,抬頭間,那眼角的淚珠子偷偷落到手掌上……
要說許一霖真正在學(xué)習(xí)上面有所進步,那還是得等到他第二年的時候。
那會他就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盡管他依然受到排擠,但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學(xué)業(yè),每天認(rèn)真的埋頭苦干的學(xué)習(xí)。
一回到家就把自己縮在房間里,什么也不管,就是學(xué)習(xí)。
那樣子簡直就像是“學(xué)習(xí)上的瘋子”,所有人都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或許是他受到了什么人的開導(dǎo)——或者是自己受到什么刺激,認(rèn)識到學(xué)習(xí)的重要性……
所有什么可能或者不可能發(fā)生的事,大家都猜疑過。
其實應(yīng)該說是許一霖自己想通了,他想努力,想得到別人的認(rèn)同,在這種日子里找到屬于他自己的出口。
他跟小宇兩人彼此互相成為救贖,成為彼此生命里的一道光,小宇——他點亮了許一霖灰暗的世界,讓他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他依然相信,所有艱難的事情只要咬牙堅持就一定會過去,所有的苦難都是為了將來的幸福做鋪墊。
他和小宇兩人在學(xué)業(yè)上互相幫助,小宇時常向許一霖請教問題,許一霖總是能夠很耐心的為他講解,慢慢地兩個人的成績有了進步,因此也得到了孔夫子的表揚。
這讓他們兩有了更大的動力學(xué)習(xí)下去。
當(dāng)小宇不明白許一霖講出的理論或者知識時,他就能夠很機智的想出他用自己的方法——類比法。
他巧妙的運用這種方法,把一切可以拿來類比的事物都放在一起,并找出其中最能夠讓人接受的一種,再簡單的向他人說明。
這種效果真的比他預(yù)料的還要好,讓那些理解能力較差的同學(xué)徹底的“愛上”了他,他把這種幫助別人過程當(dāng)做是一種享受,這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別人都是有益的。
慢慢的,在孔夫子和小宇的幫助下,許一霖的成績提升的非???。
給許一霖留下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名叫小雪的老師,她是一位上了中年年紀(jì)的女性,這人高高綰著冠發(fā),長若流水的發(fā)絲服帖順在背后,微仰著頭,背抵在黝黑的墻壁間,微微一笑——十分美麗。
即使無情的歲月在她的臉上畫出了好幾道痕跡,也無法抵擋住她散發(fā)出那優(yōu)雅的氣質(zhì)。
她時常面帶微笑,總是擺出一副溫柔的樣子,她告訴她的學(xué)生們,不管遇到什么不公的事,一定要勇敢面對,人生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
直到現(xiàn)在,許一霖一直把她的話銘記于心。
小雪老師也是一個觀察力細微的人,在當(dāng)時她就知道了許一霖他們一直遭到班里人的欺負。
記得那會每次上完課,她總是會來到許一霖的面前,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睛里充滿憐憫地看著他,給予他安慰。
在小雪老師的課上也是非常的有趣,她跟其他老師最大的區(qū)別就是她講的課非常的幽默。
不會像那炎熱的夏天一般令人打不起精神,大家都是十分愉快的跟著她的節(jié)奏走。
她在學(xué)生的生活中也能夠善于發(fā)現(xiàn)彼此之間的矛盾,并幫助他們解決問題。
她也教給許一霖很多人生道理,她那種樂觀的心態(tài)一直感染著許一霖,讓許一霖能夠很好的對付學(xué)習(xí)上遇到的困難。
通過自己的不斷學(xué)習(xí)和老師們的幫助,許一霖在上了不到一個月的課后,就成功拿下了班里的第一名。
并且在后來他也沒有掉過名次,不過這背后的艱辛(指每一個努力奮斗學(xué)習(xí)的晚上),也只有他自己才有真正的體會。
霖兒,霖兒——許秋怡輕聲地叫著許一霖。
她手里端著一杯熱茶走進了許一霖的房間,微笑著溫柔地對他說:“霖兒,別學(xué)到太晚了,早點歇息,想吃什么跟我說,明兒讓咱媽準(zhǔn)備準(zhǔn)備,你正在長身體,必須好好的補一補”。
兩人談了幾句后,許一霖看著許秋怡走出房間,又開始低頭學(xué)習(xí)。
待到天黑燈滅時,總有一束光照亮整個世界,那便是從許一霖房間里傳出來的,那一盞燭火——
人生總會有陰晴圓缺,變化無常,盈虛交替,不會一直“風(fēng)輕云淡”,也不會一直“烏云蓋頂”。
當(dāng)許一霖在青春下奮筆疾書的同時,一場災(zāi)難正悄悄地向他靠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許一霖陷入了萬劫不復(fù)之地,這讓整個家庭都散發(fā)著悲哀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