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烤包子需要趁熱吃,不然里頭的羊油就會隨著氣溫的變低而凝固,讓口感變得大不如前。
所以兩人暫且冷落了桌上的酒釀圓子,轉(zhuǎn)而先品嘗起那碟烤包子。
于鳶看著榮俞公主非常貼地氣的沒有使用她那一套看起來就非常金貴的餐具,而是直接從盤中用手拈起一個,放在嘴邊吹了吹就咬了下去。
然后就看到她眼中的驚艷。
但是她還是在咽下后才對她發(fā)表了對這道菜的看法。
“沒想到你居然能做的這么好吃!完全就是以前我吃過的味道!”
如果說榮俞以前的語氣都是清一色的讓人捉摸不透,她現(xiàn)在的整個人都散發(fā)著濃郁的喜悅之情。
“還是多虧了姨母家的好肉和各色調(diào)味品了呀?!?p> 于鳶見她吃的滿足異常,自己也是跟著開心起來,她其實最開始沒有太多的把握,但看現(xiàn)在的情形,即使還有改進的余地,她這次發(fā)揮也算是不錯了。
“要是阮郎還在,他也一定會稱贊你的......”
榮俞毫不吝惜贊美之語,但是于鳶敏銳的察覺到她在提及“阮郎”一詞時候,眼中化不開的神情。
那是一種極度的愛戀和思念糾纏后,徒留下的睹物思人的情愫。
所以于鳶猜測,那個人,應該就是榮俞公主遠嫁時的夫君,那位姑墨的首領了。
“姨母若是喜歡,我會常常做給你吃的?!?p> 于鳶無從知曉她和親路上的經(jīng)歷,在她看來,那個年代的背井離鄉(xiāng),車馬慢慢,想要再回到故里幾乎是遙不可及的事情,多少文人墨客為那些史書中深明大義的女子譜寫詩詞,以此紀念她們曾經(jīng)多么熾熱名烈的存在于這個世界。
即便是榮俞公主這樣的身份嫁過去必不會受到苛待,但是終歸是他鄉(xiāng),光是思鄉(xiāng)之情就足夠煎熬。
“不愧是我的小家伙,姨母以往,真的是沒有白疼你?!?p> 榮俞看著于鳶,她其實在某些方面,一直很慶幸她的這位侄女受傷后失憶,至少她忘記了那次史無前例的爭吵,還能和她坐于一處,一入從前的談笑天地。
“小家伙是不是不曾聽過阮郎?”
榮俞此話一出,自己都覺得這句話多余,即便于鳶沒失憶前的確是得知了她要遠嫁,但是她的消息應該也僅限于那人的頭銜,更別說于鳶已經(jīng)記不得以往種種了。
于鳶看著她,讀懂了她想要傾訴的想法,便也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
“不曾,但是我看姨母的模樣,應該是極為喜歡他的?”
榮俞原本沒想著于鳶能回答她,聽到她的話還驚訝了一下,但是拗不過心底的寂寞,還是輕啟朱唇,和她講著那些過往。
那時候她本執(zhí)意不嫁,甚至有了剃度出家的想法,但是無奈姑墨彼時和皇城關系親密,又正值新王上位,為鞏固關系,皇帝只能從一干正統(tǒng)皇室親族里選擇。
所以到了適婚年齡的榮俞公主便成為了首選。
作為一國之主的妹妹,她雖然在此之前一直過的無拘無束,但是也明白自己身為公主的責任,只能妥協(xié)。
萬幸的是,她印象中的蠻夷之族并未出現(xiàn)。
在姑墨的新歡之夜,她的夫君雖然人高馬大,留著當?shù)爻R姷慕j腮胡,但是舉止溫柔,凡事都是以她的感受為先。
為照顧她的思鄉(xiāng)之情,他們兩人在一處的時候,他總是縱容著她喊自己的漢式名字,而不是其他嬪妾那樣的,冷冰冰的正式稱呼。
甚至連姑墨傳說中福澤百姓的琉璃盅都賜給了她。
就這樣,她之后的生活都還算安穩(wěn),本就因為絕世的面容而被當?shù)厝讼矏?,連她的夫君也對自己寵愛有加,也算得上是郎情妾意,圓滿至極了。
但是在現(xiàn)實中,美好的童話是不可能存在的。
她的夫君莫名奇妙的生病了,最開始只是單純的咳嗽,后來漸漸的連臉色都不好看了,晚上往往一覺睡醒,身上的虛汗已經(jīng)浸透了衣裳。
終于有一日傍晚,她的夫君躺在她的懷中,央她再給自己講一個中原的志怪小故事。
她講了,從善良的白蛇講到精明的小狐貍,從吃人為生的妖怪到歌喉精妙絕倫的鮫人。
她把他摟進懷里,一邊用最溫柔的聲音述說,一邊努力想將自己的溫度傳遞進懷中人漸漸冰冷的身體。
她的夫君,她的阮郎,已經(jīng)不在了。
她也因為悲痛過度幾次暈厥,連和他的唯一一個孩子也胎死腹中。
從那之后,人們口中的琉璃姬開始日日昏睡在寢殿內(nèi),有時候夜晚有仆從路過,都會聽到那壓抑到極點的哭聲一直持續(xù)到天亮。
“再后來,皇上聽說了,擔心我的身子受不了姑墨的氣候,便與新王商議,許我回來?!?p> 榮俞聲音輕柔,原本嫵媚的聲線如今竟然全是憂愁,她靜靜的敘述著,聲音之間已經(jīng)沒有了那時候的跌宕起伏,反而如一潭被堵塞了泉眼的湖水,沒有半點漣漪,但是也沉寂的可怕。
于鳶聽著,心里也覺得難過,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這位比她大不了多少卻顯然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太多的女子。
畢竟是誰說過的,這世界上,本就沒有感同身受這件事。
“姨母回來了就好,以后我會常來陪你說話的,你不要難過?!?p> 聽著少女雖然有些磕磕絆絆但是真摯的話,榮俞眼中像是墜進了星星,眼瞳的光一閃而過,她偏過頭,笑著揉揉于鳶的腦袋。
“誰說姨母難過啦?都是過去的事了......”
“可以難過的!”
榮俞看著于鳶突然有點激動起來的語氣不解,但是于鳶很認真的回握住她的手,“難過也是可以的,姨母不需要偽裝著自己,只要按照自己的心意來活就可以了,真正愛你的人,不就是愛你的全部嗎?”
榮俞看著眼前少女的臉,只覺得思緒一下子回到了那個還在姑墨的自己身上。
那時候,她的阮郎抱著她坐在葡萄架下,晚風陣陣,他也細心的將她的頭發(fā)別到耳后,聽著她在懷中嬌俏嗔怪他將自己寵壞了。
“就不怕我以后被你寵的無法無天了?”
年輕的王看著心愛之人的笑顏,只輕輕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吻。
“不會?!?p> “因為我喜歡的是你整個人,所以你的什么我自然都是喜歡的?!?p> 男人語氣溫柔,將她抱的更緊了一點。
“在接下來的漫長的一生里,我都會去證明這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