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劫獄
這夜晚深更時，忽然下起大雨，雨點密集落在黑燈瞎火的鎮(zhèn)子巷路的青石板上，在靠近守備團的軍營大門外，從路上走來三個穿著雨衣的國軍，押解著兩個反綁著手的男人，臨到軍營大門口，國軍當(dāng)中一個揮起一腳將跟前一個渾身濕漉漉的犯人踹得倒在地上一灘水洼子上，嘴里罵道：“偷雞摸狗竟敢偷到老子的營部來，你他媽可是徐家灣最不知死活的一個，得關(guān)你起來好好打一頓，是不是個奸細(xì)？”
與此同時，兩個黑影擦著墻根兒摸到門口邊崗哨的近處，崗哨里有個背槍的丘八很不情愿的頂著把雨傘走出來沒口氣道：“下大雨呢，大半夜的你幾位跟誰過不去呢，不就兩個犯么，明兒押不行？”
一道閃電劃過漆黑的夜，照見這幾個雨中的人，也照見貼在崗哨門邊墻上的人，剛才踢了犯人的那個從開襟雨衣里伸手掏出把槍沖說話的哨兵指來，那哨兵嚇得大叫：“怎么著？那部分的？”
雷鳴之下，拿槍那人吼道：“要炸天了，鬼子就要來啦，這下都在山下海里貓著呢！你們他媽還嫌沒睡夠？那就等著鬼子給挖個大坑讓你睡進去?！?p> “怎么啦？”崗房里另一個守兵穿著雨衣走出來?！半婇W雷鳴的，吵嚷什么呢，聲大過雷的，當(dāng)心打雷的第一個不服?！边@家伙說著正要瞅清楚來人是那個級別的軍銜，不料身后一物重砸在后腦子上，他當(dāng)下仰身往后倒，給后面的人托著倒拖回哨房里。
打傘的這個倒是看清拿槍逼著他的人露出在雨衣頭蓋下的軍帽標(biāo)識是個連長級別，他剛被對方唬了一下，這下還是沒好氣道：“那你乍不帶隊打鬼子去，抓兩個犯過來顯擺啥呢？”
說完這話他猛覺著剛出來的那個沒了聲息，扭頭一看，被拖著只剩兩條腿露在崗哨門口處，他大吼一聲：“乍啦？”扔掉雨傘，就往肩膀拿槍。
還倒在水洼子裝死的那犯人離得哨兵很近，他猛地側(cè)身而起一個掃膛腿將那哨兵掃倒在地，拿槍的連長跟著上去給哨兵脖頸處補了一腳，哨兵沒了反應(yīng)。
“不會是整死了吧？”另一個被反綁的犯人用力甩了下濕漉漉的一頭長發(fā)上的水，看了眼那連長。
“死不了?！卑绯蓢娺B長的劉廣來道：“趕緊的拖進崗房換了他的衣服。”
另兩個士兵便去護起倒地的哨兵抬進崗房。
不一會，幾個人走進軍營的路上，右邊是個大練兵場，左邊是往后幾排過去的營房，再往里走路邊有座老式房子，屋前有檐廊，門前崗哨，只是看著路上走的幾個人無動于衷，房子的大門敞開，一排扇頁窗也開著，可看到幾個人坐在里面傾談吃喝，笑罵聲透過雨中傳來。
“暴風(fēng)驟雨下安逸巴適得很呢。”扮成犯人的伍峰又甩了下濕漉漉的長發(fā)，他是四川人，出來求學(xué)未成便加入抗日隊伍。
“加快腳步，別分心，里面可能有中統(tǒng)的人。”劉廣來提醒身邊的人。
漆黑的風(fēng)雨下，來到一個院子的門前，鐵門緊鎖，上面一個小窗口的縫隙漏出燈光，劉廣來推開小窗口探頭看見一旁的警衛(wèi)室有人扒在窗戶后面的桌子前睡覺，他叫了兩聲，居然叫不醒那獄警，借著天邊一道閃電，他看到鐵門旁邊的圍墻根兒有塊斷磚兒，過去撿起來伸進窗口朝那獄警扒的辦公桌上砸去，把上面的碗筷和酒瓶砸得兵嘭作響。
獄警一個驚嚇跳將起來，伸手就去拿靠在辦公桌邊的一支漢陽造，端起來叫道：“誰？嚇唬老子呢，老子打小被嚇著大的！”他以為另外的獄警在跟他玩鬧。
“你再不開門，你就這么大了！”一張威怒的臉在鐵門的小窗口瞅著獄警。
獄警瞧那張臉，聽那聲音，以為來頭不小，把槍挎肩上趕緊去開門。
鐵門打開，外面的人進得來，獄警沒來得及敬禮就被甩了一耳光，他捂著臉，臉現(xiàn)驚嚇，瞧那樣子沒準(zhǔn)真是打小被嚇大的。
“下這么大的雨，你讓我站外面看你睡覺？”劉廣來沖那獄警吼。
獄警見來人是個連長級別，正猶豫是不是給個敬禮，發(fā)現(xiàn)人又要打他，他忙倒退一步，這下才看清楚那人身后跟進兩個犯人和兩士兵。
“山下副營的，本人姓邱，押兩個犯人來關(guān)，順便見一見鎮(zhèn)上的李醫(yī)師和陳校長?！?p> 獄警還青著臉，猶豫的道：“是那兩個共匪么，上面下來的吳科長，，，”
話沒說完給對面的人抬腿踹了一腳，獄警摔在雨中，拖著身泥水爬起來。
“別拿中統(tǒng)的人唬我，這下老子最大。”劉廣來伸手進雨衣里掏槍出來。“你就說你告不告訴我吧？關(guān)在那里？”
獄警瞧見支槍對著他，趕緊轉(zhuǎn)身指向一排監(jiān)倉過去盡頭處，“那里，那里，燈亮處，有人在守著的那室。”
“兄弟，進來說話，給犯人交接一下。”劉廣來朝雨中淋得好不狼狽的獄警招了招手，獄警進了屋檐下，看了眼來人只是個連長級別，卻這么大口氣這么囂，心里氣得往空間里罵了句：“他媽的下這么大的雨！”
可獄警一只腳剛踏進門，頭部猛地被人從后面推撞到門框上，他一下暈倒在地。
“把他的衣服脫了穿上。”劉廣來對伍峰說：“看看里間有沒有軍服？”后一句對另一個隊員說。
意外的是里間還有個兵士任職的獄警在床上呼呼大睡，這兩哥們肯定之前喝了不少酒。
另一個扮成犯人的隊員就是那個相貌粗糙皮膚粗黑的老廖，他用一支警棍把人捅醒又打暈，跟著把那人的軍服脫下套到自己身上，又用綁自己的麻繩將人綁在床上，用臭襪子把嘴堵住。
監(jiān)獄是對著的兩排長長的房子組成，之間隔著十幾米的空地，一排房子隔過去有十幾個監(jiān)倉，每扇鐵門都鎖著，下面留一道口子，上面留一小開窗，空地上的排水暗溝可能已經(jīng)堵了，地上已經(jīng)積成一遍大水塘，水漫過走廊往鐵門下的空隙里鉆，倉里傳出來低悶的咒罵聲和踹門的聲音。
他們向著盡頭處有人把守的監(jiān)房走去，經(jīng)過的每一堵鐵門都從里面?zhèn)鞒雎曇?，間或有一兩個頭臉貼在窗口的鐵柱往外看，看著這幾個穿著雨衣的丘八走過。
“嗨！放老子出來透透風(fēng)，老子快悶出蛆了?！币粋€犯人抓著窗柱用力拽著表示他的憤怒。
走過的人對他置若罔聞，那人還在后面罵罵咧咧。
經(jīng)過的一個窗口，有張臉滿是胡須渣子，一頭篷亂的頭發(fā)，蒼桑的臉上透出雙堅毅的目光，凝視著屋檐下的雨簾灑落，從他緊緊握著窗柱的手看得出來，內(nèi)心正思潮起伏，也許身在監(jiān)獄，心已經(jīng)到了夢牽魂索的地方。
劉廣來乍一眼見到這個人，他由不得的忍下腳步，與對方凝視，但他知道自己的目標(biāo)不在這里，少頃，他沉重地說了句，受苦了！
窗口里的臉仍是那么堅毅，神色卻現(xiàn)出鼓勵，默默看著他們走去。
“站住！你們是誰，干什么的？”站在最后一個倉房門邊的獄警看著這幾個人快步走來，自感來者不善，端槍指去?！罢l讓你們來的？”
老廖突然越過身前的劉廣來，急跑兩步右手雨衣袖口往那獄警揮出，燈光下一道白影向著獄警的胸口掠去。
獄警沒來得及拉槍栓，就看著一把刀子插在自己心口上，他只得悶哼聲挨著墻倒下。
老廖順勢跑過去摸出獄警身的鑰匙把鐵門打開，把那獄警拖進房里。
從軍營大門進來到這時向著軍營大門走出去，前后不過十幾分鐘時間，一行人又從雷雨中走到那幢老房前面的路上，屋里人還在說話聊天，衛(wèi)兵還站在門外看崗。
但這回衛(wèi)兵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先頭路上來的三人押著兩犯，這回出來的卻是七人，如果兩犯人進去了，那豈不是多了四個出來？而且有兩個還不穿雨衣。
“你們是那部分的？”衛(wèi)兵不由得大叫道。
這么一叫，屋里的說話聲不見了，從門口走出來兩個人，都一副畢挺的中山裝，有一個開敞的上衣里面穿著白襯衣。
“你們站??！”最先出來的男人梳著個中分漢奸頭，他看見路上的人，立馬覺得不妥，從腰間拔出槍，不顧大雨沖出屋外朝路上的人跑來，好像十分心急要知道這些人里面有沒有他要看見的人。
可是這個人也太沖動了，他自知不妥，還非要沖過去，正好天邊一道閃電擦過，照亮了他光潤的額頭，早已拿槍收在雨衣袖里的人也就那么一瞬間對著那隔著幾米處閃亮的額頭打了一槍，巨大的雷聲掩蓋了槍響，那人在雨中倒地。
“快，掩護老李和校長沖出大門去?！眲V來吩咐一句，又沖那來不及反應(yīng)的衛(wèi)兵打了一槍，衛(wèi)兵往前摔倒在臺階上，一旁愣著的男人這下才知道性命交關(guān)，往后轉(zhuǎn)身一個縱撲摔進門里去，嘴里大喊，有敵人，有敵人！
屋里沖出來的人已拿槍在手，往雨夜中疾跑去的影子亂射，槍聲驚醒隔過去十幾米營房里睡覺的國軍，叫聲和踩踏床板的聲亂作一團，可是這營房里的燈光是統(tǒng)一開關(guān)的，電閘沒人打，漆黑的房里亂作一窩蜂，碰撞聲和叫罵聲一片。
聽見槍聲，不遠(yuǎn)處圍墻角的崗樓上，原先沒亮的探照燈打亮了向這邊掃過來，可還沒照見人，卻被軍營外不知那處屋頂上射出的子彈給打滅了。
幾個人沖到大門近處，兩個接應(yīng)的“哨兵”用槍把門口的路燈打滅，軍營里傳出急促的吹哨子聲，已有衣衫不整的丘八從營房里出來鉆入雨中朝大門口放槍。
營房里的燈亮了，大批的國軍沖出來，原先從老房子里出來的官長沖他手下喊叫，往門外追出去，把人都給我逮住，不投降的往死里打。
鎮(zhèn)子里的地形交通本是個復(fù)雜的構(gòu)造，如果有熟悉的人引路，逃跑者很快就會在路上消失蹤影。
因此大批的國軍沖出來很快成了無頭蒼蠅，軍營四周一道道手電筒的光明微弱地穿過滂沱大雨，一些丘八亂放槍只為壯膽，驚叫的狗吠聲在大雨中也顯得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