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雞敬候

　　父親想念他的外孫兒，準(zhǔn)備去云南耍一些日子，家里的養(yǎng)雞場正需要人手。

　　臨走的時候，父親交代:南房里存有大量的谷物雜糧以及防治雞病的中草藥，要注意防鼠防霉。有時間，多去姑媽家走動走動。需要幫助的時候，可以給姑媽講。

　　姑媽一家和安東家都住在?？h郊區(qū)一個叫官家灣的地方。安東家有十幾間土墻瓦房，一部分房間養(yǎng)雞，一部分房間住人。自從奶奶仙逝以后，安東就住在奶奶的房間里。

　　后山有一大片竹林，父親和母親用竹子做成竹籬笆，把家和養(yǎng)雞場圍起來。雞的數(shù)量不多，大大小小三百來只，安家堅持不喂復(fù)合飼料，又加上散養(yǎng)的緣故，銷售倒不是問題。對于在農(nóng)村長大的少年來說，養(yǎng)雞也不算難事，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三兒，你明天中午過來吃飯嘛，你七表哥回來了?！惫脣寔砹?，她把一大包表哥上大學(xué)那個地方產(chǎn)的榨菜放在堂屋的桌子上。

　　安東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招呼姑媽坐下。“四保，我就不過來了，這里還要守著呢。”

　　“四保，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您。我爸爸和您是親姐弟。為什么您跟著奶奶姓候，而不是姓安？”

　　四保沉默了一下，說:“哎，這是您奶奶那邊傳下來的家規(guī)。女兒隨母姓，兒子隨父姓。說是她家祖上有什么香術(shù)秘籍。傳女不傳兒。只是你爺爺死得早，你奶奶氣出了病，得了失心瘋，說話神神叨叨的，反正我沒發(fā)現(xiàn)你奶奶會什么香術(sh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奶奶在世的時候，安東聽她講過。奶奶的媽媽的媽媽，一直往上數(shù)，大概有六七代人，都是會香術(shù)的。她們的祖師是建文帝身邊的女官，名叫候越楣，香術(shù)精湛到了能隱身的水平。據(jù)說永樂帝派鄭和下西洋，暗中目的就是尋找建文帝，卻一直沒有找到。大概就是候越楣在使用隱身術(shù)保護建文帝。

　　奶奶沒有姐妹，奶奶沒有了，這個傳說也隨著奶奶一起埋葬進了土里。也許旁人也聽過奶奶講，但應(yīng)該沒有人會相信她說的，他們都認為奶奶是瘋子。

　　姑媽回去了。因為連續(xù)干旱了幾個月的福縣的天空烏云密布，感覺快要下雨。姑媽要急著回去料理家務(wù)。她走時囑咐安東，這次的雨應(yīng)該是暴雨，天氣預(yù)報也說了，要注意土墻倒塌，特別是雞場挨后山那堵墻。

　　暴風(fēng)驟雨一直持續(xù)到天明，房頂?shù)袅瞬簧偻咂?，雞場挨后山那堵墻果然塌了，小部分土雞砸死砸傷。姑媽一家早早地就過來幫忙了。

　　“牛保、四保、七表哥，等一下你們就在這里吃飯嘛?！?p>　　“要得，你這里也忙，我們一時半會兒也走不開?！逼弑砀绶畔麓髮W(xué)生的架子，放開膀子干活。姑媽的幾個兒子都不錯。安東的父親是他們的親娘舅。自古娘舅為大。娘舅家有困難，干活對他們來說是義不容辭的。

　　“四保，我騎自行車去一趟我舅舅家，把砸傷這幾只雞送到天真飯店去，請舅舅幫忙處理了。”

　　天真飯店在?？h算得上檔次了，生意興隆，賓客滿朋。砸傷的雞，不影響口感，便宜點賣給舅舅，舅舅會很高興。安東心里想。

　　秦凡正在后堂磨刀。做點心的師傅周師是他的姨太，周師看見安東提著幾只宰殺好的雞，滿臉堆笑?！皢?！秦總，你外侄兒來看你來了，還提了幾只雞。你看你辛辛苦苦帶個徒弟，他還沒忘師恩?！?p>　　秦凡放下手中的菜刀，急忙出來，快步將安東迎進大廳?！靶⊥酰ソo三老師泡杯茶來?！?p>　　少年畢竟沒有舅舅老城，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算了吧，反正也是砸傷了的雞。自己的舅舅，就不說要錢的事了。

　　秦凡提起地上的雞，掂量掂量，足足有二三十斤。“安東，就在這里吃飯嘛。昨天我這里有包席，還剩好多菜。肘子都有整個的，客人只是用筷子隨便動了幾下?！?p>　　“不了，舅舅。我要回去了，您也知道，昨夜的暴雨……”

　　安東不想說什么了，騎著自行車往回趕。雨還在下，比昨夜小了很多。秦凡目送著外侄離去，一直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雨中。

　　“周師，你以為這個傻小子是給我送雞來的嗎？他是想賣給我?！薄班?，我怕不知道喲。想錢想瘋了吧？學(xué)個手藝吃不了苦，半途而廢，要回去養(yǎng)雞?？嗳兆舆€在后頭。哈哈哈……”

　　雨停了，夜深人靜。少年躺床上，細細的品味著姑媽白天講的話，輾轉(zhuǎn)難眠。記得奶奶臨終時，拉著他的手說“三兒，奶奶要走了。以后你一定要睡奶奶這個雕花大床哈?！?p>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奶奶糊涂了一輩子，臨死的時候，大腦應(yīng)該是清楚的，她最后說那一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要孫子睡在這張床上。

　　奶奶對家人講過，說她的床底下有一尊“壇神”，任何時候都不能在她的床下動土，否則會遭天譴的。壇神是迷信的說法。作為一個新時代的少年，安東自然不會相信這些鬼神的東西。記得母親病重的時候，家里病急亂投醫(yī)，請巫婆在家里做法，安東放學(xué)回家看見了，一腳踢翻巫婆做的把戲，至今也沒有因為這個事情，受到任何懲罰。

　　但是既然奶奶這樣說，這個床下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好不容易熬過這個不眠之夜，安東吃過早飯，打理好雞場的事務(wù)。

　　他今天的早飯吃的很多，足量的。他心里有個大膽的想法，準(zhǔn)備揭開奶奶床下的秘密。奶奶的雕花大床很重，要挪開需要大力氣，所以一定要吃飽。

　　農(nóng)村有個燒香拜祖的習(xí)俗，在安振眼里，的確可笑。如果死了的人，能保佑活著的人。那他們又為什么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呢？

　　算了，就算是對奶奶的尊重吧。安東宰殺了一只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公雞，清水煮了，撈起來。用大碗盛上放在奶奶床前，既不燒紙也不點香。

　　“奶奶，既然您走的時候?qū)O兒這樣說，孫兒現(xiàn)在開始動土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