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荒爭,那七劍充作大禹,替為愚公,舊炎黃之族裔,再造城邦,這世界比從前更加美麗。目光來到古楚之地,大江無替之松莖,四都環(huán)繞,白霧常迷,有人比鳥獸更鮮奇的滂沱樹木。
當(dāng)中一座嶙峋高山,壁掛有青翠松,蒼勁松,小路上游蛇甲鼠穿梭,天上大鷲雄鷹彷徨爭食群鳥。
比云還高,卻永不籠罩在云霧中,山體上許多貴重美麗的瑰碧石脈開膛于外,點(diǎn)綴天海。
有多高?五千米高,有多寬?一萬米寬,山體更并非尋常巖石,而是一節(jié)一節(jié)盤旋梯疊出來的工程造物,有水流隙,有大鵬飛,有殘舊的武器聳立絕崖,有萬具尸骨陳列在山腳下。
天下大陸鮮有人知這座山,武者、尋劍者們也只知道這是一處有去無回的禁地。
“這里就是地劍的墳?zāi)怪敚媸巧虾玫木吧?!?p> 一名身著青衣,背攜行囊,風(fēng)度翩翩的青年站在山頂,他眉角如女,眼神煩惱,俯視絕景后,縱然如他高傲,也不由為天下風(fēng)采所贊絕。
“說了幾次了,你這種武者得稱這里為圣山,只有從劍才配叫墳?zāi)?,老子來這里是上墳,你來這里是送死?!?p> 循著聲音望去,原來是一著鹿色皮甲背掛薄披風(fēng)的高大男人坐在來路旁的石頭上不滿地罵道,旁邊石頭上斜放著一具兩米長的偃月刀,刀尖立日,刀身銅黑,凜冽異常,刀身長整80厘米,寬四十厘米,刃脊有三厘米之厚,光是刀身就有五十斤的重量。
最為不同的,是青年身上有未解下的攀登工具,而高大男人除了腰間葫蘆外什么都沒有攜帶。
“哼……”走在先頭的翩翩青年脫下行囊,活動雙肩松動背肌,還是沒有與高大男人一樣坐下休息,仿若剛才的攀登對他來說只是熱身,又拔出腰間真劍擦拭,對著前方舞了兩下,動作利落,可見幾分殺機(jī)。
他轉(zhuǎn)身對高大男人說:“你的帶路人角色也到此為止了,至于先前的事,之后我會一一找你算賬的,不過現(xiàn)在我會完成父親沒能做到的事情!”
坐著的高大男人并不動容,眼前青年這身劍術(shù)來自家傳,練度尚可,在江湖上以少打多還是夠用的,但是去殺地劍?
“別跟老子廢話,算我求你進(jìn)去,行不行?”
不耐煩地說完,高大男人掏出酒葫蘆,用他的大牛眼往葫蘆孔里瞪去,瞧見酒水就剩一兩,眉心不由皺成山溝。
男子最后看一眼高大男人,眼中宛若看一個死物,滿是不屑和殺意。
最后,他提起佩劍,邁著凝聚壯意的步伐走向山頂?shù)难ň印?p> 高大男人笑了聲舉起葫蘆把酒吞下,又啐了一口酒沫,眼神糙狠,嘴上卻說道:“歲月春秋,楚好漢的家道也淪落至此了?!?p> 酒沫剛啪嗒拍在地上,穴居洞口的陰影中便飛出兩份被斬斷的身體,在地上滾了幾圈落到高大男人面前,地上連帶著的是斷成兩截的真劍,斷面上泛著紅光,帶有千度高溫。
“王將!把死人丟了再進(jìn)來?!?p> 王將酒葫蘆一收,嘴角有些苦澀,聲音的主人雖略有蒼老,仍然是他無法撼動一分的存在,但若是一直怕下去那便一切都完了,這七十一年來從劍流水般來來去去是為何,此刻他最能明白。殺神之事實(shí)在是有勇無謀,他惱惱怒怒,發(fā)現(xiàn)最惱怒的是自己膽怯又畏懼,便更怒了。
惱也沒用,王將拖著兩具身體往崖外用力一扔,拍拍他寬大粗糙的雙手,抓起偃月刀抗在肩上走進(jìn)穴居。
“四名從劍輪流來,今年是輪到我。”他靠著入口旁的石壁上,眼睛看向地劍舒展不開的眉宇。
此人白發(fā)后迎,松眉斑鬢,遍身虬筋,其實(shí)身軀才及一米八零,從身材上比較,也比王將氣力要遜色許多。今世之地劍從外看方方面面只是一個精壯的衰老男人,但尋劍者有記錄,他也是少之又少通過奪劍儀式取得七劍的人。
這是很可怕的,過往的地劍都是在壽終正寢之前,找到可以托付的傳人并通告天下,就這么如此傳了四任,說是神劍,其實(shí)更像古舊典籍中所言的皇帝、掌門,托付的方式也不一樣,解密下棋都是有的。
但總歸由第一任地劍做開頭,歷史中地劍扮演的社會角色都是仲裁與施行,其實(shí)是親近人世的,今世之地劍黃舟,卻已經(jīng)封閉了七十一年。
從劍又是從人世而出,不得不對人世瞻前顧后,為了講究一些道義,信用,亦難以有借口聯(lián)合其他從劍,去殺一個親近人世的神劍,有時這種想法,反而還會遭人唾棄。
今世有些不同了,但仍然沒有從劍想去殺,便是因為從來沒有過從劍殺地劍的先例可以借鑒,先例只有黃舟一個,換言之黃舟在殺神這件事上,比他們這些從劍要高明得多。
到頭來,王將也不知道自己的惱,究竟是惱自己膽小如鼠,還是惱地劍這種對人世噓寒問暖,實(shí)則漠不關(guān)心的偽君子。
地劍坐著點(diǎn)頭,喝了口鐵杯里的熱茶,才看向王將說。
“天劍易主了?!?p> 王將有些驚訝,以前從劍上墳,交代的不外乎是關(guān)心百姓的話,上完墳從劍之間的集會上也沒什么好說的。
“幾時發(fā)生的?”
“一個月前?!?p> 在這個時間上天劍易主,也證實(shí)了久前在東旗大陸收集到的,關(guān)于滅邪盾靈脈斷絕,不得不啟用保險一事是真的。
在過去的傳說中,滅邪盾會以人力奪劍,生、死二劍都在兩百多年前被奪走,放在今天是不敢想象,七劍每一挺都能剿滅人世,如何以人力奪之?這其實(shí)是因為滅邪盾有著利用靈脈的系統(tǒng),即便如此……在奪走生死二劍之后,滅邪盾耗盡氣數(shù),不知源何的靈脈斷絕一事也恰好大量發(fā)生。
他在幼時還三言兩語聽說過一些滅邪盾的傳言,25年后,如今的民間是完全沒有了,甚至連江湖武者都不再提起,可見覆滅之迅速。
滅邪盾的保險,正是在他們滅亡之際強(qiáng)制動用的手段。
如此古老龐大,影響深遠(yuǎn)的組織,維持戰(zhàn)略意圖的最后關(guān)鍵僅僅是一個人,可見此人之恐怖與神秘,也是王將心中唯一一個未曾謀面便對其感到些許膽寒的人。
滅邪盾隨同生死二劍消失后,世界依然群龍流匯,紛戰(zhàn)不撅。天下大陸的從劍不斷誕生不斷消亡,歷史之鑒下,從劍大多數(shù)只能選擇拮據(jù)于一方或浪跡天涯。
他們在等待什么,等地劍老死,等滅邪盾回歸,等其余七劍露出破綻?
七劍有多恐怖,陷于陰影下的從劍就越會將恐懼轉(zhuǎn)變成暴力來奪劍,但地劍卻是能交流的,而且也對從劍做出了讓步。王將也想過,地劍封閉是否有隱情?但黃舟從來不吐露,總是一切如常,面目不驚,一來二去便讓他更惱了。
直到今日,他還在等地劍真正能說出他為何封閉的這一天,其余從劍亦是如此。
“七劍的事我不清楚,你就說怎么辦吧?!?p> “我早就想好了,你向外放出消息,圣山不再是圣山,任何人都可以來奪劍,也可以在這里殺人,其他的事你就不要問了,至于滅邪盾的保險……你們想殺就殺吧,這是你們的自由?!?p> “呵呵,我們殺誰用不著你廢話,糟老頭子,我覺乎你也活不過今年了,無非就是誰來殺你罷了。”
聽到罵聲,地劍繃緊的臉皮反而緩解很多,有意無意地笑著道:“你比以前有膽多了,知道拿我的年齡開玩笑?!?p> “烏龜!”王將也不敢多罵,立即就止住嘴往外走。
“我會告訴他們的。”
頂著背后氣球即將爆炸一般的殺意,王將丟下這句話往崖邊走去。
沒有人知道地劍為何封閉,過去的從劍定然逼問過它,如今仍是密不透風(fēng),意思很清楚:不愿讓它如此封閉,就來奪劍。
從劍之間交流得也清楚——沒有人敢說奪得地劍之后能一朝間平定天下,最壞時或許會被逼得同樣固守在這里,地劍隱藏它為何封閉的理由,本來就是在掩護(hù)它的封閉,雖有怨氣,也不得不接受地劍有他不得不隱藏的考量。
況且,天下大陸遭受的是人禍而非神禍,他們這些形同半神的從劍,也不是很拿得出臉為這個理由而糾集人員奪劍。
王將就這么沿著山崖橫著走了下去,每當(dāng)拜墳的這日,地劍的從劍上這座山,是不必理會方向的,腳面會緊緊地貼著任何石頭,一上一下也就十里路而已。
但是普通人不同,普通人必須一點(diǎn)一點(diǎn)攀登這些危崖絕壁組成的重重障礙,要不然這座圣山山腳也不會有上萬具摔得粉身碎骨的尸體。
以前的規(guī)則是,在圣山上殺了人就不能下山,必須要去見地劍,否則出山的瞬間就會被千斤飛石砸死。
但是,越過這個嚴(yán)苛的規(guī)則之后,是地劍承諾的:會堂堂正正地與來者比拼。江湖上一些狂人組織過幾次大型攻擊,觀戰(zhàn)的見證者也說了,的確是讓地劍從正面殺了個精光。
如此,只有對自己實(shí)力極有信心的人才會登山,登上了山,遇見人便不能怯戰(zhàn),自己攀登的路線被探查到是很危險的,攀爬著突然被人做小動作害死,也是一件混賬事,而且休息的地方不多,可以歇腳的地形也很狹窄,必須殺人——那么就是一條退即死的路,總之變數(shù)很多。
所以在大小落腳點(diǎn),包括各種洞穴中都有不少尸骨,偶爾還會遇見茍延殘喘的人逗留在某些勉強(qiáng)可以生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