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我用飯盒
天蒙蒙亮,白雨林站在細(xì)雨中,抬頭看了眼天,望不到光。
“都準(zhǔn)備好了,我們進(jìn)去吧?!惫媚镎驹诎子炅值拿媲?。
黃花城殯儀館。
白墻黑瓦,方方正正的外形,像極了一個個紙盒子。
一走進(jìn)這里,白雨林就覺得陰風(fēng)陣陣。
“阿芳和他的孩子也是我送來火化的?!惫媚飮@道。
“她們是自殺還是被殺?!卑子炅謫柫艘痪?。
姑娘沒有反應(yīng),兩人面前放著一輛推車,上面躺著王立權(quán)。
她的手指輕輕觸碰王立權(quán)的臉,沒有溫度。
“有關(guān)系嗎?”
“沒有關(guān)系。”
白雨林聽到哭泣聲,有孩子的,也有老人的,只有中年人在苦苦的掙扎。
供香的煙霧蒙住了白雨林的雙眼,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一具尸體被推了進(jìn)去。
一個盒子被送了出來。
你看,多簡單,只要你耐心的等待,你也會有的。
“我們要不要點(diǎn)兩根?”白雨林問道,生活總需要一點(diǎn)儀式感。
姑娘手里拿出了三根煙,一起點(diǎn)上。
一根遞給了白雨林,一根插在王立權(quán)的嘴里,一根留在自己的手指間。
白雨林猛吸了一口,嗆人,瘋狂的咳嗽,縷縷煙霧夾雜其中,嗆出了眼淚,這樣才顯得自己是哭喪的。
姑娘愜意的吸了一口,“我們在跟死人搶煙抽,他們抽的香,我們抽的煙,最后都進(jìn)了我們的肺里?!?p> 王立權(quán)嘴里那根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的燃盡。
香煙到頭終是灰,故事到頭終是悲。
她拔去了煙頭,有人走了過來,他說:“等會我們推進(jìn)去的時候一定要喊他快點(diǎn)跑?!?p> “為什么?”白雨林疑惑的問道。
“因為我們燒得是肉體,靈魂是要跑出來去投胎的?!?p> 他推著尸體走了,走得每一步都很慢,就好像在等待著什么。
在等他身后的兩人喊出來。
但是沒人喊。
白雨林看著姑娘,姑娘望向尸體。
白雨林正在猶豫要不要喊的時候,姑娘說:“不要喊,他想要活在畫里。”
門打開了,那個人無奈的搖搖頭,徑直推進(jìn)了火化爐的房間。
“這個世界上總有人那么希望有人還活著,但是他確實是死了?!彼钦f給自己聽的,畢竟在殯儀館工作,見慣了人間百態(tài),畢竟工資高。
白雨林看著工作人員,內(nèi)心有些激動:“你說,在這里工作一個月有多少工資?”
“你可以去問問?!惫媚锇櫭蓟氐馈?p> 白雨林上前拉住了一個,好奇的問道:“師傅,你們這里工資多少???”
那人嘿嘿一笑:“白班兩百,夜班兩千?!?p> “為什么夜班這么高?”白雨林詫異道。
“尸體醒了,你得哄睡著,尸體跑了,抗不回來你得躺那,業(yè)績不夠拿你沖,你有時候還得陪尸體斗地主,上班自帶棺材,不是裝錢就是裝你,換班的時候不能在乎他是不是人,要是沒有尸變環(huán)節(jié),你好意思收這個錢嗎?”
白雨林覺得很有道理,點(diǎn)了點(diǎn)頭,問道:“上夜班去哪里報名?”
“哦,我們夜班招的都不是人?!?p> “媽的,招個員工要求還這么高,不干了?!卑子炅謶崙嶋x去。
白雨林無精打采的站在姑娘身后,仿佛失去了一條財路讓他痛徹心扉。
“我把吉他賣了?!?p> “做的好,是應(yīng)該回歸現(xiàn)實了,別整天搞那些虛頭八腦的?!卑子炅中牢康狞c(diǎn)點(diǎn)頭,“找份好工作,要不是這里夜班招的都不是人,不然你挺適合的。”
“我開始畫畫了。”
“???”
白雨林頭疼的扶著額頭,此人已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出窗口,排滿了人,他們都是來認(rèn)領(lǐng)盒子的。
“要一千的,一萬的,還是十萬的?!?p> 這是盒子的價格。
“一個盒子賣這么貴?都燒成灰了,又不用怕他尸變?!卑子炅滞虏鄣?,“死人比活人還難,死了還要攀比,不然自己用著一千的,鄰居用十萬的,那多不好受。”
“不用,我們自己帶了?!惫媚镎f著,從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個鋁制飯盒。
白雨林一拍額頭,“媽嘞,你是要盛回家拌飯嗎?”
對方明顯也是驚呆了,從窗口里面探出腦袋,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見到姑娘堅持,對方也沒有較真。
等他將那個飯盒送出來之后又說道:“這飯盒有點(diǎn)小,不夠用,我也不敢盛太滿,怕撒出來?!?p> “不用,剩下的送你了?!惫媚飳埡写нM(jìn)包里就要走。
“別別別啊,要是留在這里晚上鬧鬼了怎么辦?”他一只手從窗口里面生出來,死死的拽住了姑娘。
兩人的目光對視,姑娘依舊是那么的堅定。
“得,免費(fèi)送你們一個盒子。”
“我要十萬的?!?p> “......”
出了殯儀館,白雨林覺得空氣都好了不少。
白雨林手里捧著價值十萬的盒子,感覺比里面的骨灰貴重多了,要是掉到了地上,最擔(dān)心的肯定是盒子,而不是里面的骨灰。
兩人沒有叫車,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我想最后帶他看看這大好河山。”姑娘手中捧著飯盒,白雨林手中捧著骨灰盒。
都是一個人的骨灰,分成了兩個盒子,造孽啊。
他們徒步走回了出租屋,整整十公里。
那幅畫掛在墻上,畫中女人抱著孩子。
姑娘拿出了三個瓷罐,拳頭大小。
“這是我求來的顏料,這就是所謂的永生,將人的靈魂永遠(yuǎn)囚禁在畫中。”姑娘一邊說著,一邊將飯盒里的骨灰分成等分倒入三個瓷罐。
“這里只有紅黃藍(lán)三種顏色,他喜歡鮮艷的,千萬別畫成冷色調(diào),不然他會冷的?!?p> 媽的,人都死了,你還怕他冷?
姑娘將東西都收拾好了,一切都裝包,自然的掛在了白雨林的肩上。
“這個我就自己留著了,留個念想。”姑娘抱著價值十萬的骨灰盒,“對了,我叫范馨瑤,你叫什么?”
“白雨林。”他看著她,“你以后怎么辦?!?p> 范馨瑤抬頭時臉上露出了微笑。
“如果順利的話,我會買一個公寓,一只金毛,孤獨(dú)但圓滿的過完余生?!?p> “那要是不順利呢?”
“結(jié)婚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