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冰天雪地
大乾歷二三七年。
天大寒,河水冰堅。
胡洞玄自下山以來,幾經(jīng)波折都未曾尋找到合適的落腳處。
大地皆是被白皚皚的一片片積雪籠罩。
距離山王鎮(zhèn)還有一段腳程的地方,是村民們經(jīng)常砍柴,采藥,抑或者獲取一些其他生活物資的地方。
胡洞玄決定先找個山洞稍作歇息后等路再好走一些,再趕路不遲。
順著官道行走,身右側(cè)一條小徑上兩道稚嫩可愛的腳印,映入胡洞玄的眼簾。
順著兩道腳印望去,一條曲折向上頗為陡峭,山石散落的斜坡最頂上有著一方三尺高的山洞。
這山洞倒不失為尋常人躲避野獸的好去處。
胡洞玄望著山洞,身有修為倒無所謂蛇蟲鳥獸,但總歸比在這冰天雪地中修煉更為合適。
身親如燕,三兩步便輕易踱步來到洞穴門口。
胡洞玄腳踩著洞口的積雪,并沒有發(fā)出踩雪特有的咯吱咯吱的聲音,這洞口的積雪早已被那稚嫩的腳印踏的分外緊實,此刻只覺得腳下有些滑。
胡洞玄覺著這洞中必然還有人存在。
“在下胡洞玄,借此地略做休息,還望未有叨擾?!?p> 可回應(yīng)他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回聲。
望著黑黢黢的洞內(nèi),胡洞玄邁步向內(nèi),卻聞到了一絲腥臭味。
胡洞玄手中按住長劍,不疾不徐的前行著。
等到行至山東拐角處,那種腥臭味更濃了幾分,眼前的景象著實讓胡洞玄詫異,即便他作為修道之人,仍然難免的胃中翻起一陣嘔吐之意。
一只野鹿的尸首被啃食的只剩白骨。
黑色的膿血和腐臭的肉塊掛在白骨上,讓這具野鹿的白骨顯得更加滲人。
幾只野兔也只剩被剝下的兔皮,扔在野鹿的白骨旁邊。
更為慘烈的是,還有幾只老鼠的也未能幸免,被吃光殆盡。
胡洞玄望著幾只老鼠的皮骨,胃中的翻騰之意更甚。
但是這些獸骨,都布滿著黑色血痂,沒有什么新鮮的存在,這番景象像是保持了有一段時日了。
一個四五歲的少年,衣衫襤褸,唇角的黑色膿血血痂明顯來自于周遭的這些獸骨。
面黃肌瘦的少年好容易支起身子,顯得極為虛弱。
結(jié)合這周遭陳舊的獸骨,即便是連老鼠都未曾放過,啃食殆盡,也特應(yīng)該是許多日子未曾進食了。
手持著一根野鹿的肋骨,僅存的氣力讓少年嘴中發(fā)出低沉的嗚嗚聲,警惕的眼神對著胡洞玄。
“瞰岳宗胡洞玄,無意傷害小友?!焙葱硎静o惡意。
“修者大人?”
少年顫巍巍的道出幾個字后終是昏厥了過去,也許是多數(shù)修者的風(fēng)骨讓少年放下警惕,也許還是因為多日未曾進食,更大的可能性就是那時的王去疾就已經(jīng)深受甲骨文的折磨了。
……
胡洞玄皺了皺眉頭,漸漸的目光有了一些神采,從那段回憶的時光中抽離出來,但仍然久久未曾說話。
“僅僅是這樣嗎?”趙山河見胡洞玄不再出言,便詢問道。
“那個少年應(yīng)該就是王去疾吧?但是那個時候的流民比這慘的可太多了?!壁w山河想來是沒有對胡洞玄訴說的這個故事有太多的興趣。
誠然,胡洞玄的故事,到了這里也并沒有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
胡洞玄平復(fù)了一番,又接著說道。
……
山洞中,胡洞玄望著昏厥后的王去疾一聲慨嘆。
山洞中回響著胡洞玄的嘆息聲。
胡洞玄俯下身子,度了一口靈氣給王去疾。
但是雖然僅僅是這么一口靈氣,卻是讓昏厥過去的王去疾,氣息穩(wěn)定了不少。
但也僅僅只是如此,胡洞玄望了望眼前的慘烈的景象,又望了望洞外的飛雪。
“自求多福吧?!焙葱恼Z氣中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感情,說完就欲離開。
那一口靈氣已經(jīng)算是他天大的仁慈了,這世道總不能要求他解救每一個將死之人。
他想過,但是他也力有不逮。
胡洞玄站于洞口,手中掐訣,劍身揮舞,那天空中的鵝毛大雪便如臨大敵般的在胡洞玄頭頂三寸的高度,陡然避開,散落在胡洞玄周身。
劍身入鞘,右腳踏出半步。
然而就在胡洞玄右腳懸空還未著地的那一剎。
一道輕柔的呼吸聲在胡洞玄耳邊響起,讓得胡洞玄在洞門外們猛然詫異起來。
他明顯的知道這道呼吸聲,并非來自于身后的男童。
就在胡洞玄猶豫的時候,身后又傳來了砸吧砸吧小嘴的聲音。
先前未曾用過靈力探查,是胡洞玄并不想沾染和身旁已經(jīng)昏死過去男童的因果。
而現(xiàn)在,這蹊蹺的呼吸聲讓得胡洞玄驀然地提起興趣來。
轉(zhuǎn)身繞過已經(jīng)昏死過去的男童,以及滿是血污的獸骨。
映入胡洞玄眼簾的是幾道吊垂的荊棘,密密麻麻的足夠遮擋人的視線,更像是樸素的窗簾無二。
還有碎石堆積的石墻,高度只及到胡洞玄的腰身,但是對王去疾這個年紀(jì)的孩童還是要攀爬才能夠翻越的。
明顯是有人刻意為之,意圖很明顯,就是為了將洞穴更深處以及男童所在的慘烈景象分割開來。
胡洞玄倚在那半人高的石墻,撩開眼前吊垂的荊棘,卻被眼前的景象大為震撼。
地面上,枯黃的茅草鋪就的很厚的一層,雖然不能說是多么舒適,不僅很好的保存了洞穴深處本就溫潤的地?zé)?,還隔絕了那討人厭的潮濕。
一個女童渾身衣物裹的如同一個粽子一般,小臉蛋熱得通紅,并沒有因為外面的天寒地凍受到一絲侵擾,就在這方天地內(nèi)酣睡。
那小臉天真無邪,粉嫩的鼻孔上還冒出個鼻涕泡。
與外面的王去疾衣衫襤褸,渾身被凍的青一塊、紫一塊的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
“呼?!壁w山河長舒一口氣,望著堂上的胡洞玄,望向院外演武的方向,眼神沉重,若有所思。
“最讓我為之動容的不僅僅是,洞內(nèi)一墻之隔,兩個孩子的境地仿若云泥之別。”
“齊小囡酣睡的一側(cè),明明還有很多的干糧與腌肉,可王去疾那孩子卻是饑腸轆轆,與鼠獸爭食?!焙葱f這話的時候,額頭有青筋暴起,難以掩飾的動容。
“那干糧與腌肉足夠他們倆中一個人等到冰雪消融,春天的到來?!焙葱值馈?p> “是啊,那一年大雪封山來的勢頭洶洶,太過蹊蹺,不知道多少人等著春天來到出門尋找家人,換回的只是一具具沒有氣息的凍死骨。”
“王去疾為了齊小囡那丫頭放棄了自己生的希望?”趙山河眼角也是有些濕潤。
“所以在那以后,盡管兩個人的根骨完全是天壤之別,可我覺得根本不該干涉兩個人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