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傳道
卻說賈瑞隨代儒二人回到家中，自返回房中休息，賈瑞則又取出道藏典籍來讀，代儒料他近日大病初愈，也不苦逼他讀書。
賈瑞便樂得日間讀些道教典籍，晚上則打坐練氣，感應(yīng)篇上文字既少又晦澀，他一時難以索解，于是便每日將導(dǎo)引術(shù)行上數(shù)遍，而后便去修行陽篇心法。
賈蓉自那日在眾人前同他父親爭吵，幾乎沒被賈珍打死，昏迷了一日方醒，彼時迷魂術(shù)已無功效，他深恨自己沖動莽撞，言語上頂撞父親，大鬧靈堂，令寧國府在眾親族間顏面掃地，正后悔不迭，哪里還有功夫來向賈瑞要那五十兩銀子。
反倒是賈薔愈發(fā)得了利，深受賈珍重用，他那日正站在賈蓉身旁，親眼目睹賈蓉神色變化全過程，雖也不甚明道家玄術(shù)的威力，但向來聰穎的對賈瑞隱隱有些忌憚，況且如今寧國府上事情又多，他也沒閑功夫來找賈瑞討債。
因此，賈瑞倒樂得在府中修行鍛煉，而賈敬所托《陰騭文》之事，賈瑞早已到城外玄真觀中送去。賈敬雖知寧國府中長孫媳婦去世，而長孫又挨了毒打，但他卻一心向道，自覺不日就要飛升，如何肯到寧國府中再去沾惹因果，只是說任憑賈珍料理。
這一日，賈瑞正在院中與丫鬟晴雪打五禽戲做耍，忽聽門外有人通報，門外有一小道士傳話，請賈瑞到都外玄真觀一敘。
賈瑞知是賈敬已將《陰騭文》手抄本校對完畢，暗嘆賈敬效率挺高，不過月余功夫已將書頁逐字核對完，忙沐浴更衣畢，出門往城外玄真觀去。
這月余間，他身體經(jīng)導(dǎo)引鍛煉，已不似往日那般虛浮，便連腳程也比往日快上許多，心中甚覺滿意。
不多時間，便已到了城外玄真觀，今日倒不見那位燒菜的“鐵口張”道士在此解簽算命，賈瑞徑直步入后殿院中，來到賈敬所在靜室前，輕叩房門。
“可是天祥到了，門沒關(guān)，你自己進(jìn)來吧?！狈恐袀鞒鲑Z敬低沉而威嚴(yán)的嗓音。
賈瑞推門進(jìn)入房中，見丹爐中白氣蒸騰，賈敬站在裊裊煙氣當(dāng)中，連身形都有些模糊。
丟，這貨又在搞什么黑科技！
賈瑞心頭驚異，要知古時火藥等物的發(fā)現(xiàn)，便與道教方士煉丹燒砂有關(guān)，這玩意一會兒不會爆炸了吧？
“大伯父，您可是在燒制金丹么？”
心中雖暗暗吐槽，但賈瑞近來確也看了許多道教典籍，于道家方士推崇的“金丹大道”也略知一二，今見賈敬靜室中如此模樣，已明白了大半。
“哦，天祥你也通這金丹大道？不錯，我今日煉得這位丹藥，乃我自一本古譜上尋得，后經(jīng)我參演領(lǐng)悟，刪其繁、去其陋，新近調(diào)和而成，定能助我一舉白日飛升！”
大伯父，你那那叫參演領(lǐng)悟，分明就是在作死呀。白日飛升，哪有你說得那么容易，你就算真能飛上天，恐怕也是給丹爐炸上天的……
賈瑞明知修仙之途門徑若何，于導(dǎo)引術(shù)上也有些體悟，但那日跛足道人收自己為徒時，曾叮囑自己不可將《太虛感應(yīng)篇》隨意授人，自己道行淺薄，若是不聽跛道的話，只恐他秋后算帳，自己便要吃不了、兜著走。
靈機(jī)一動間，他忽然想起《太虛感應(yīng)篇》雖是他自風(fēng)月寶鑒中習(xí)得，但陽篇心法卻是自己無意間得到，何況跛足道人也并未叮囑自己不可將其傳授他人，自己何不挑些淺薄的法門傳給賈敬，讓其對自己心懷感激呢？
要知賈敬此刻雖在玄真觀修行，卻并未真正出家，況且他尚是寧國府掌舵人賈珍的父親，榮國府中賈赦、賈政的長兄，地位如此超然，自己若能施恩于他，他日有事只需賈敬往寧府中送個話，豈不就能方便許多。
他心中籌劃已定，當(dāng)即笑問道：“是是，大伯父說得對。不知大伯父叫侄兒來，可是《陰騭文》手抄本已校對完畢？”
“不錯，幸得你提醒，我又在手抄本中尋出了三個別字，兩個錯字。若是蓉兒那小子辦事，定然發(fā)現(xiàn)不出，刻印出來散與諸人，我罪孽不小?！?p> 說著，自懷中取出那冊《陰騭文》手抄本來，遞到賈瑞面前，又叮囑道：“告訴你珍大哥，就說我的話，讓他速速安排人印出來。我知道他近日事情多，你多幫助他些?！?p> “是是，侄兒曉得了。”
賈瑞忙接過書冊，放入懷中，忽又問道：“大伯父，侄兒因怕誤了您的事，故也讀了些道藏典籍，覺得深有些趣味，只是有些不通之處，不知可否向大伯父您請教一二?！?p> 賈敬一聽，來了些興趣，問道：“哦，你讀了些什么道藏，有何不明之處，說來與我聽聽。”
賈瑞道：“小侄前日讀的是《存神煉氣銘》，看書上言道是：夫身為神氣之窟宅，神氣若存，身康力??；神氣若散，身乃死焉。若欲存身，先安神氣；即氣為神母，神為氣子。神氣若俱，長生不死。若欲安神，須煉元氣。氣在身內(nèi)，神安氣海。氣海充盈，心安神定。大伯父可知何為元氣，何為神府？”
他說得俱是修仙煉氣之人的入門法決，感應(yīng)篇上所載導(dǎo)引術(shù)早已寫得明白，但賈敬一介凡夫俗子，又常在道觀中閉門造車，如何能明白其中真意，一番東拉西扯，強(qiáng)行解釋下來，聽得賈瑞心中暗暗搖頭。
這貨連最基礎(chǔ)的入門道法都沒明白，還整天在這想著白日飛升？
于是便半辯半講，引經(jīng)據(jù)典地將《天地交征陰陽極樂賦》中的導(dǎo)引術(shù)說了些許給賈敬，賈敬亦頗有些才識慧根，初還能與賈瑞在道理上辯駁幾句，愈往后聽，愈覺賈瑞所言字字珠璣，仿佛只言片語間已將自己引入一個從所未見的新天地中，不禁對他另眼相看，心中暗道：自己一生苦心孤詣，追逐長生金丹大道，誰知數(shù)十年苦功，竟還不如他數(shù)日研讀道藏領(lǐng)悟的多些……
說到后來，賈敬已聽得有些癡了，目中時而露出狂喜神態(tài)，時而又有些莫名失落，時而手舞足蹈，時而又抱膝長嘆。賈瑞見自己已說得夠多，便即笑道：“哦，多謝伯父。伯父不愧是精通道學(xué)，如此長談，著實令小侄茅塞頓開?！?p> 賈敬緩緩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一抹苦笑，口中不住喃喃道：“茅塞頓開，嘿嘿，茅塞頓開……不知究竟是誰茅塞頓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