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林一臉感傷，越發(fā)蒼老了幾分，倒也不全是掩飾作假。
這一場禍事，毀了他大半輩子心血。
也毀了他重回山門的希望。
他本想培養(yǎng)薛浩，輸送進元清宗，師憑徒貴，如今為求保命也顧不上了。還好，倒也不算師徒反目，要是這唯一的徒弟挺過去，香火之情怎么也還有幾分。
更何況，蓮兒也活下來了。
自我安慰一番，他欣慰道：“不用擔心，我已經(jīng)托師門打探，她們都在張記客棧呢?！?p> “還有啊——”
說到這里，他瞇著眼笑起來。
“元清宗打探，發(fā)現(xiàn)你家人也在城里?！?p> “你的父兄親友！”他強調(diào)了一句。
聽到這番話，薛浩不禁愕然，也有點哭笑不得。還以為是被人逼問，原來是他想多了。關(guān)于家人，他著實沒有想到，心思都在自身安危之上，這會兒也只好假裝大喜。
“真的嗎師父，他們沒事太好了！”
二人又演了一場戲。
你來我往，說一些不著邊的事，直到薛浩提出前往張記客棧。
成林終于忍不住了。
他起身走過去，稍作沉吟，低聲道：“這河西郡，遠離京城又靠近北地，各方勢力十分復(fù)雜，既有朝廷，又有江湖，還有本地的世家豪族?！?p> “就是監(jiān)察司，也不全屬于朝廷?！彼麎旱吐曇簟?p> 關(guān)于河西郡的情況，都是李長秋所說，不過借成林之口說出來。若不是薛浩天賦異稟，李長秋又怎會說這些話，結(jié)一個善緣？
當時，成林想保下來，特意強調(diào)薛浩的天賦。
李長秋呵呵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沒成長起來的天才，什么也不是，元清宗真的缺天才嗎？”
是啊，元清宗真的缺天才嗎？
元清宗缺的是自家派系之內(nèi)的天才！
薛浩只是他的徒弟，他在元清宗又算什么？如果不涉及監(jiān)察司、長生道，想來李長秋會收下來培養(yǎng)。
成林把情況說完之后，有些意興闌珊，擺擺手道：“去吧，這么久沒見家人了?！?p> “你既然加入監(jiān)察司，我們師徒關(guān)系就不要說了，監(jiān)察司畢竟是朝廷勢力?！彼盟撇畔肫饋?，又囑咐了一句。
薛浩躬身抱拳，回道：“弟子明白，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他很快離開府邸，長出了一口氣。
吳家、胡家、申屠家為代表的世家，趙義明為代表的朝廷，還有元清宗為代表的江湖勢力，甚至還有隱藏的長生道勢力。
嗯，還有個看似中立的太守。
這河西郡，當真錯綜復(fù)雜！
此時他可以肯定，岳山那一番話必有深意。
他，似乎成了棋子？
成林的那一番話，也有些意味，尤其是最后一句話。他就算猜不中十分，三五分還是能揣摩明白，不過也確實是他的選擇。
也是對方的選擇。
盡管不明實情，他心情還是有些復(fù)雜，自己只想茍著成長，卻每每無法遠離漩渦。
他自嘲一笑：“當個棋子，也不是誰都有資格?！?p> 暫時不再想這件事。
以他的實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漫步在郡城之中，他發(fā)現(xiàn)與烏山縣相比，明顯更加繁榮昌盛。不過，他也注意到，流民乞丐也不少，想來應(yīng)是北地的逃亡民眾。
很快，他來到張記客棧。
薛夫人看見，猶如上一次見面，激動地跑過來抓住他的雙臂。看了好一會兒，似乎確認他沒有事，她才松了一口氣放下手。
“三哥，師父她怎么樣？”薛明薇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問。
薛浩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薛夫人還在這里，他不想明說，那等慘絕人寰的事，還是不要讓一個老人家知道了。
薛明薇心里也明白，只是過于關(guān)心，當即也沒再追問。直到三個人吃著飯，聊完家常，把母親送回房間，她才又迫不及待問起來。
這一次，薛浩沒有隱瞞，把烏山一事全說出來。
薛明薇一臉駭然，怔怔道：“長生道居然、滅了整個烏山縣？他們怎么……”
在郭陵的教導(dǎo)之下，她并不知道長生道如此兇殘，恐怕郭陵自己都不了解真正的長生道。薛浩沒聽她絮叨，也沒有安慰，又說了薛家都在郡城的事。
薛家一事，他們就沒瞞薛夫人了。
薛夫人聽到這消息，喜極而泣，就是薛明薇都眼含淚意。她們甚至不愿等到明天，催著薛浩連夜趕過去。
郡城之中，應(yīng)當沒那么危險吧？
薛浩心里這般想，也就沒有堅持，連夜帶著二人趕往薛府。
薛府位于城南。
當初，一大家子逃亡，帶上了所有能帶的錢財，盡管路上有所丟失，所剩錢財還是足夠在郡城安家。
不如之前富貴那是肯定的了。
薛浩三人，很快趕到薛府，讓守門的小廝速速通報。
這小廝新招的，根本不認識他們。
當他父親薛貴得知消息，倏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叫道：“快，快請進來！”
等見到三人，他更是老淚橫流，上前抱住薛夫人就哀嚎：“蘭兒，苦了你了！你都瘦了這多！”
二伯薛德、小叔薛仁，大哥薛正、四妹薛明玉，以及其他親戚全都趕過來。好一頓寒暄，互問平安，詢問分散后的事。
直到問無可問，一眾人終于消停下來。
薛貴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濃茶，偷摸摸抹了一把臉。
老淚橫流，怪丟人。
他恢復(fù)些精神，關(guān)切問道：“浩兒，這烏山?jīng)]了，你這捕頭還能做嗎？”
“捕快自然是不做了?！毖齐S口回道。
剛才的寒暄，他也被問及經(jīng)歷，就把當捕快的事說了，不成想一家人似乎頗為上心？這不，聽他說不做了，薛貴等人都面露沮喪之色。
薛浩有所察覺，問道：“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嗎？”
“我們來河西才多久，哪能有什么事?！?p> 薛貴搶聲打斷，站起身來：“天色不早了，大家都回房休息吧?！?p> “二哥，有什么事還不能說！”
薛仁忽然插嘴，不等旁人說話，已經(jīng)把事情說出來。原來他們初來乍到，衙門一些捕快以及城里的幫派，知道他們從北地而來，在這里無依無靠，就時不時過來敲打勒索。
他們做一些生意，本想養(yǎng)家糊口，如今卻是做不安寧了。
說完這件事，薛仁熱切問道：“侄兒，你在衙門可有熟人？”
薛貴沉下臉，怒道：“薛仁你多什么嘴，還不回去休息?！?p> “你沒本事解決，我還不能說了？”
眼看二人吵起來，眾人連忙勸解，惹得薛正小兒子大哭起來。如此，眾人才全都閉嘴，一時間堂上一片死寂。
薛浩站起身，道：“這事不必擔心，明天他們來了通知我?！?p> 說完這話，他讓下人領(lǐng)路回屋。
眾人相視一眼，心里依舊十分憂愁，那些人畢竟是河西的地頭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