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瀏世錄

第二章 欽差

瀏世錄 雪如暖 6494 2021-10-27 11:38:31

  要說這熒薈城的青樓何其多,最有名的當屬葭韻園,園里的姑娘那是清一色的二八年華,個頂個的水靈靈,熒薈城里最讓人流連忘返的銷金所在。

  “我看你在這里站了大半柱香都沒挪地方,看什么這么入迷呢?”

  鴇母走到窗邊,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見對面酒樓二樓靠窗的位置坐著一個白衣公子,手執(zhí)青玉酒杯淺飲淺嘗,白玉發(fā)扣束起一頭墨黑長發(fā),從這處只能看個側(cè)臉,如何形容呢?鴇母想就連城西捏泥人捏得栩栩如生,人稱“巧手老李”的李正也捏不出這么好看的眉眼,即使城東精研一生,丹青絕妙的杜老先生也畫不出這么流麗的神韻,哪怕城南三代祖?zhèn)?,根雕作品千金難求的根雕世家也刻不出這么修凝的風骨。真真是個神仙般的人兒!

  鴇母收回視線:“衛(wèi)苣,你又不是第一日入歡場,什么樣的男人沒見過?”

  衛(wèi)苣的目光始終投向?qū)γ?,未曾稍離:“這樣的沒見過?!?p>  鴇母一噎,頓了頓,才道:“莫被這好看的皮相迷惑了,天下間的男人無論長得俊還是丑,底子里全是一樣的好色!”

  “就算好色,我也愿意和長得這樣俊朗的人一夜風流,哪怕不為纏頭?!?p>  說話間,對面的人已經(jīng)飲盡壺中酒,看樣子像是要走了。

  衛(wèi)苣顧不上再跟鴇母說話,抬手撫了撫頭上的翡翠發(fā)簪,轉(zhuǎn)身向樓下走去。

  衛(wèi)苣走到門口,看見那人正從酒樓里出來,白衣素簡,清骨修形,身后跟了個丫鬟。

  “公子。”

  他停下,聞聲望來。

  熙攘濁世立此身,皎然豐神絕萬色。

  衛(wèi)苣斜倚門邊,身姿嬌妍,豐標無匹,她麗目含笑道:“人生苦短,何不及時行樂?”音聲柔美,字字酥糯,銷魂蝕骨。

  男子未為所動,微微一笑,聲調(diào)清和:“正是人生苦短,才不能耽溺于色?!?p>  衛(wèi)苣遭拒,也不著惱:“聽公子口音,可是外地人?”

  他亦不掩飾,坦蕩承認:“正是?!?p>  “公子容姿出眾,這城里有個男女通吃的主,公子還是遮一遮的好,莫被那主看了去,否則,恐怕再也出不了城?!?p>  他疑惑:“官府都不管嗎?”

  “官府?”

  衛(wèi)苣冷笑一聲,滿目嘲諷,襯得額間的花鈿有種悲涼的艷,她未再言語,轉(zhuǎn)身離去。

  “少爺,這位姑娘似乎對官府頗有嫌怨?!?p>  “嗯?!蹦凶游粗每煞?,“我們走吧?!?p>  少女二八年紀,久居北地,未曾出過遠門,初到南方,面對異鄉(xiāng)風物,街頭小玩,竟能壓住好奇心,目不斜視,緊跟在男子身后,端的一派老成持重。

  男子突然停下腳步,少女看了看男子身前的攤檔,是一家賣竹吺丸子的街邊檔口,檔主滿頭華發(fā),皺紋橫生,檔口旁邊的桌椅幾乎滿座。

  “我們吃一碗竹吺丸子?!?p>  男子徑自走到僅剩的空桌坐下,少女跟在他身旁:“少爺,你剛才在五味樓沒有吃飽嗎?”

  “竹吺丸子出自熒薈,你不是喜歡吃竹吺丸子么,難得來到此地,我請你吃一碗正宗的竹吺丸子?!彼f完,讓少女坐下,又招呼檔主上一碗竹吺丸子。

  檔主孫慵忙完,看見坐在檔爐旁邊那桌客人,兩人只要了一碗,少女埋頭吃的香。他摸起粗瓷茶碗,倒了一碗茶水給男子送去。

  男子見檔主端著一碗茶水,一瘸一拐向自己走來,走姿頗為吃力,忙起身相接:“多謝?!?p>  孫慵只道不客氣,又轉(zhuǎn)望少女,笑問:“丫頭喜歡吃這竹吺丸子么?”

  “喜歡,我們家鄉(xiāng)也有賣竹吺丸子,我自己也學著做過,但都沒有這個味,還是這里的竹吺丸子地道!”

  “你等等。”孫慵轉(zhuǎn)身又下了一碗竹吺丸子朝那桌少女送去,“這碗算我送你的,我家丫頭也像你這么大,她最喜歡吃我做的竹吺丸子了,天天都吃不膩。”

  少女問道:“老伯在這里做了許多年吧?”

  孫慵聽到“老伯”這個稱呼微微一滯,嘆道:“我這輩子只干過這一件事,就是賣竹吺丸子,一個檔口撐起一家生計。老伴去的早,以前是帶著我家小丫頭一起在此擺攤營生,后來丫頭越大越像我那死去的老伴,長得好看啊!被歹人瞧上,硬搶了去?!?p>  “你沒有去官府告那人嗎?”

  “怎么沒有?那人比這里官府的官還大,官府都是他說了算,我這條腿就是去官府伸冤的時候被打瘸的,官府的人還放話說如果我再不安生,就把我另一條腿也打瘸了,讓我從此站不起來?!?p>  孫慵扶額,涼聲道:“你叫我老伯,一定覺得我很老吧,我還不到五十呢,常常覺得這人生已經(jīng)沒什么盼頭,老伴沒了,我腿殘了,女兒也沒了,經(jīng)歷過這么多苦難,日子卻還沒到頭……這個世道啊,真讓人絕望!”

  孫慵說到激動處,幾度哽咽,最后轉(zhuǎn)過身,以背對著客人。

  良久,待他平復情緒,再轉(zhuǎn)過身時,那桌客人已然離去,留下三個吃得干干凈凈的空碗,以及一錠銀子。他賣一碗竹吺丸子不過三個銅板,哪里收得起這一錠銀子,他拿起銀子追出去一段路,長街人來人往,卻哪里還找得到那兩位客人的身影。

  二人在城中左逛右逛,直到日頭偏西,才在城北找了一間三流客棧住下,一夜無話。

  少女次日起床,敲起男子的房門,無人應答。她下樓,一樓大堂已經(jīng)座無虛席,人聲鼎沸,男子比她更早起,單獨成桌,坐在大堂角落里,桌上放著兩籠包子,兩碗白粥,他低頭,漫不經(jīng)心地攪拌著面前的白粥,似在等她,又似在想事情。

  少女走近,男子抬首道:“起來了?坐下一起吃吧?!?p>  出門在外,不便講究,少女略微猶豫,終是落座,男子把包子和白粥往少女面前推了推:“多吃點,今日要出城。”

  二人食不言,各自專心對付面前的食物,大堂里人聲環(huán)繞,入耳全是市井生活,日?,嵥?。

  一會聽到隔壁桌婦人說:“杜寡婦的兒子過幾天要娶媳婦了,這苦日子可算熬到頭咯?!?p>  一會聽到后面桌男聲說:“這幾天豬肉都降價了!”

  同桌答聲:“不止豬肉,蔬果也降啦!”

  一會又聽到左前方桌有人說:“昨天黃崔夷家的小兒子被瘋狗咬了,手腳臉全是傷,哎呦喂真是可憐?!?p>  一會又聽到別處桌有人說:“好幾天沒看到昆橋底下的叫花子了,你說是不是餓死了?”

  同伴回道:“天天守在這門外的鄧乞兒也有幾天沒見了,可能是在這里討不到吃的,到別處去了吧?!?p>  一會又聽到大門處傳來掌柜和食客高聲打招呼:“鄒哥兒賭坊都不用看啦?”

  “賭坊歇業(yè)幾天,你咋的不歡迎老子啊,照例每樣給我來一份。”

  少女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吵雜之地,三兩口把包子和白粥囫圇吞下,對面的男子卻吃的極慢,她又等了一炷香光景,男子才吃完。

  二人結(jié)賬時一并退了房,又打包了些干糧帶上,在外面找了一輛馬車,往城外去。

  馬車走了大半天,男子才在一處地方叫停,給車夫結(jié)完賬,少女跟著男子拐進田埂小路,入目所見大片稻田荒草叢生,似已久不耕種。

  二人走了一盞茶時間,才看到有個農(nóng)婦在田野上給菜地里的茼蒿除草,綠油油的茼蒿與周圍稻田里瘋長的雜草格格不入,男子抬步沿著小岔路走過去:“大娘,我想打聽一下這里有沒有一戶姓仇的人家?”

  婦人停下手上的農(nóng)活,直起身,打量了一眼來人:“這里沒有姓仇的,你莫不是找錯地方了?”

  “我記得他好像在這里種田的,這里怎么都沒人種田了?”

  “每畝田租十錢,無論種不種都要納稅,光靠種田交不起稅啊,這里很多人都跑到城里去找活干了?!?p>  “你們這里怎么征稅這么重?我們那里田租才五分三厘。”

  “城里有個叫姜貴樘的,他妹妹被皇上選中做了妃子,哎喲不得了!他成了皇親國戚啊,收多少稅都是他說了算,他就是這里的王法!”

  “鄉(xiāng)親們都沒意見嗎?”

  “有啊,到處都有他的人,去告他的人都被他抓回來,當著大家的面狠狠毒打,就是不死也得殘,也有僥幸溜出去的,山長水遠到那天子腳下去告官,結(jié)果不明不白就沒了命,人家都說他在上頭也有人,民與官斗,到頭來還不是死路一條!”

  二人默然,農(nóng)婦發(fā)了一通感慨,才想起二人到此地的目的:“我這村里都沒有姓仇的,就是附近幾條村也沒這個姓氏的人?!?p>  男子有些踟躕:“實在沒想到會找不到人,這時辰也不早了,眼看天黑之前趕不回城里,大娘知道這里附近哪里能借宿一晚嗎?”

  農(nóng)家婦人淳樸直爽:“我家里倒是有地方,不過是茅草房,如果你們不嫌棄,可以在我家里住一晚,明天再回城?!?p>  二人跟著熱情的農(nóng)婦回家,在她家吃過農(nóng)家飯,男子再次出門去找村里的人打聽仇姓故人之事,少女獨自留在農(nóng)婦安排給她的茅草房子里,今日一路顛簸,戌時二刻便睡下了。

  次日,二人吃過農(nóng)婦給他們煮的番薯,偷偷在農(nóng)婦家里留下一兩銀子,在村里賃了一輛牛車去科序城繼續(xù)尋找故人。

  二人在科序城里城外耗費三天時間,未果,又賃馬車回到熒薈城。

  “少爺,你在這里真的有一位姓仇的故人嗎?”

  “沒有,我胡謅的?!?p>  又二日,宿科總督姜貴樘率領(lǐng)宿秧巡撫夏厚戊,科序巡撫錢滇晟,布政使洪儕,按察使謝君艇,道臺常,熒薈城知府賴宣踆等一干官員出城迎接欽差,頂著寒風站了一個時辰,未看到欽差的儀仗,反而等來衙門守兵氣喘吁吁跑來稟告:“欽差大人已經(jīng)到衙門了?!?p>  一眾官員滿臉錯愕不解,不知這儀仗隊到底是怎么繞過守在門口的他們進城的,又只得跟隨姜貴樘急急往衙門趕去。

  姜貴樘帶著眾人到達衙門內(nèi)堂,只見堂上坐著一個男子,手邊放著一杯茶,身后站著一個少女,男子未著官服,一身白袍凈素,與其說是朝廷命官,倒更像濁世公子。他也算是歡場老手,掠色無數(shù),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過往所見所得皆劣質(zhì),那些被他養(yǎng)在府里府外的女人和男人全部加起來都比不上堂上的這個男子好看!

  姜貴樘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心里想道回頭一定要好好打聽打聽這人有什么背景,得設(shè)法把他弄到手。

  夏厚戊見姜貴樘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著堂上的男子,不禁伸手悄悄推了他一把,低咳一聲,姜貴樘回神,朝男子笑道:“下官該死,出門迎接大人竟去得晚了,沒想到大人已早一步進城。大人遠道而來,舟車勞頓,想必累極,容許下官先盡地主之誼,下官已在熒薈城聞名的食鮮樓訂下席位,有美酒佳肴,有曲樂歌舞,為大人接風洗塵?!?p>  男子淡淡道:“皇命在身,不言玩樂。”

  姜貴樘的提議被駁,尷尬搓搓手,賠笑道:“是,是,大人勤勉兢業(yè),實乃我輩效仿之榜樣。”眾官紛紛點頭附和,姜貴樘招手讓人搬來考課的材料,在男子下首落座,其他官員也依次入座。

  兵丁搬來三十余箱紙質(zhì)材料,分為人口、墾田、稅收、糧食、治安等幾類,男子先挑稅收審閱。

  錢滇晟見男子一目十行,瀏覽極快,不禁笑道:“在姜大人治下,宿科百姓是一片安居樂業(yè),就拿熒薈城來說,這肉菜價格和糧油價格都是比別處州府要低的?!?p>  洪儕附和:“稍后可以帶大人到城里走走,真可謂家家小康,路無乞討,多得姜大人的管理有方?!?p>  姜貴樘接口:“哪里,哪里,我也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帶領(lǐng)百姓過上好日子本就是我分所應為?!?p>  男子一言不發(fā),只顧著看手里的材料,每箱挑十余本,粗略閱完,這才抬頭,望向姜貴樘,出聲問道:“有幾處不甚明白,可否請姜大人解惑一二?”

  “大人請問,下官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朝廷明文規(guī)定每畝田征稅不過五分三厘,姜大人私下每畝田征稅十錢,不知這多出的稅錢,姜大人都用在何處?”

  “這絕對是無中生有的事,下官履職謹遵朝廷旨意,萬萬不敢妄為。”

  男子接而問:“在記稻田滿種,產(chǎn)量增收三倍,不知這城外連片荒廢的農(nóng)田,姜大人有何說法?”

  “實在冤枉,下官現(xiàn)在可以帶大人出城去看,就在城外十里處,雖然水稻已經(jīng)收割,但有禾稈為證?!?p>  男子又道:“說到人口,城南白員外的大兒子白楄,石梳記店鋪掌柜的女兒石荃英,餒寶巷牛青堃家的弟弟牛綱鐘,金良磨坊當家的侄子金世現(xiàn),城西優(yōu)嶺街四巷九號的毛步……這些人均已不在人世,不知為何仍登記在冊?”

  姜貴樘聽到男子念出的一連串名字,臉色愈白,竟致語塞。余下官員面面相覷,或有汗?jié)裰匾?,或有面如死灰?p>  “這些人恐怕姜大人并不全有印象,有的死在伸冤途中,有的死在衙門大牢,有的死在大人床上。”

  姜貴樘沉下臉色:“下官總算明白了,大人這是準備把這些滔天罪名往下官頭上硬扣啊!”

  男子清聲道:“以上所說的樁樁件件均有人證,需要本官把他們找來和姜總督一一對簿公堂嗎?”

  姜貴樘怫然翻臉:“今年的考課已依制審核,你算什么東西,我是堂堂國舅,敬你是欽差,給你幾分好臉色,你別得寸進尺,我只……”

  男子覆掌重震桌面,茶杯飛起,他抬手一撥,茶杯直向姜貴樘飛去。

  其動作之迅疾,一眾官員還沒看清楚男子到底做了什么,桌上的茶杯已經(jīng)嵌入姜貴樘額間,杯口朝外,茶水滾滾而下,淌了姜貴樘滿臉。姜貴樘攤倒在椅上,雙目圓瞪,已沒了氣息。其形容之可怖,坐在姜貴樘旁邊的謝君艇見狀直接暈了過去,其他官員盡皆噤若寒蟬,抖如篩糠。

  堂上寂靜如死,唯聞男子揚聲呼喚官兵,將在場官員一律下獄。

  將近午時,欽差的儀仗才進城,棗紅色八人大轎,十三響鳴鑼開道,浩長隊伍,威嚴肅穆。

  是夜,衙門燈火未歇,男子通宵達旦,逐一提審。

  次日,姜貴樘等一眾官員的處置結(jié)果俱張榜告示。

  宿科總督姜貴樘為官不正,以權(quán)謀私,橫征暴斂,草菅人命,貫盈惡稔,罄竹難書,當場處決,曝尸示眾,抄家充公,府內(nèi)強占百姓兒女盡散,凡遭殘害殞命者撥其家財厚恤親屬。

  宿秧巡撫夏厚戊同流合污,結(jié)黨營私,利用職務(wù)之便扶植裙帶,任人唯親,無極刑不足以正官風,處斬立決,抄家充公。

  布政使洪儕助紂為虐,阿黨相為,篡改民事數(shù)目,偽造政績,欺君罔上,國法不容,處斬立決,抄家充公。

  科序巡撫錢滇晟尸位素餐,持祿取榮,驕奢淫逸,不勤職務(wù),作臣不念為君分憂,當官不思為民謀事,褫奪官銜,刺配邊疆,抄家充公。

  按察使謝君艇趨炎附勢,不求有功,但求自保,對上放任為所欲為,對下使百姓叩閽無計,杖責八十,就地革職,永不錄用。

  道臺常玩忽職守,念其諸行皆受脅迫,兼揭發(fā)有功,悔改心切,左遷致粟嶺知縣,以觀后效。

  ……

  公示滿紙三張,查處官員二十三名,以姜貴樘為首的整個宿科官僚系統(tǒng)分崩離析,熒薈城百姓奔走相告,頃刻滿城皆知,有人拍手稱快,有人抱頭痛哭,有人高呼吾皇萬歲。

  男子處理完一眾官吏,立即著手進行大刀闊斧的整治,所有造假資料盡付一炬,派人重新普查登記,再三復核;下令關(guān)閉城內(nèi)所有賭坊;拆除姜貴堂正在私建的豪宅,還地于民;頒布一系列惠農(nóng)政策,勸課農(nóng)桑,復耕田地者免田租三年,并可領(lǐng)官府額外津貼。

  擢拔州判、縣丞、知事、典史等一些小能吏填補空缺,并公開招募民間能才,經(jīng)考核合格者可免科舉破格錄用。宿科幾大城縣的有志之士聞訊紛紛帶著自己所做策論,入城等候面試,凡有上門求官者,男子均親自接見,對文章評點辛辣,對政見提問刁鉆,篩落者不知凡幾,最后選定六人授予高低不等的官職,首設(shè)輿檢一職,主理百姓投訴檢舉事務(wù)。至此,毒瘤始除,民生初興,后世《熒薈城志》稱“行祉之治”。

  又十日,昔扶城,御書房。

  “姜貴樘固然惡積禍盈,不可容留,罪該萬死,然鳳相偭規(guī)越矩,恣意妄為,即興殺人,置王法于何地此舉若容,他日……”

  “施愛卿,朕今天有些頭疼,此事容后再議吧。”

  御史大夫施索寅一愣,他雖欲當場求得圣裁,但見皇上眉心緊蹙,揉按著太陽穴,似確有不適,他只得告退。

  施索寅退下后,候在殿內(nèi)的總管太監(jiān)韓引不禁上前:“皇上龍體不適,可要召御醫(yī)?”

  “不必,朕無不適,只是托詞?!彼@一口氣,“這些都是這幾日呈上來的彈劾鳳卿的奏折?!?p>  韓引掃一眼龍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沉默半響,還是忍不住低聲道:“恕老奴多言,鳳相行事多隨性,欽差之行似乎確有不妥?!?p>  “姜貴樘長徵二十六年授宿秧巡撫,境熹元年擢升宿科總督,多歷年所,官官相衛(wèi),倘無聞抵死以告,朕或尚不知情,可見宿科這一地的官僚系統(tǒng)已糜爛至極,姜貴樘又是沄妃的兄長,仗恃國戚之尊,一般人鎮(zhèn)不住他,論魄力,論才干,論機變,論決斷,鳳卿都是不二之選?!?p>  韓引道:“但鳳相對一眾官員的處置及任命有嫌草率,并未依程序辦事,于法不合啊?!?p>  “程序繁冗,單處置罪臣一項便需地方審結(jié),再上報批復,非一年半載難以了事,莫論空職填補,人才選拔,惠政推行。宿科一地百姓深受壓迫,對朝廷已絕望,急需成效,重奪民心。鳳卿曾任刑部侍郎,又遷至尚書,熟知律法,朕令他全權(quán)處置,實是不愿此案遷延過久?!?p>  “是老奴短淺了。”

  章龍紹苦笑,微有無奈:“只是朕亦未曾料到,鳳卿會不經(jīng)拘拿,當場擊殺姜貴樘。”

  兩人正說話間,有守門太監(jiān)送來一封欽差上報的密折,韓引躬身退至一側(cè)。

  當天未時,宮中五道圣旨連發(fā),兩道入都察院左都御史府、大理寺少卿府,闔府搜查,并捉拿督察院左都御史甘咨、大理寺少卿寧氈灃下獄問罪,另三道命戶部侍郎烏原更任宿科總督,通政使司副使裴易任宿秧巡撫,翰林院侍讀學士武介斌任布政使,即刻啟程,不得有誤。

  五日后,諸事俱入序,欽差離城,百姓聞訊,自發(fā)相送,從衙門到城門口,跟在儀仗隊后面的百姓越來越多,八人大轎里的欽差始終未曾露面,百姓的熱情卻未損分毫,直送行至城外三里方止,城東有間粥鋪的商販聞訊得遲,匆匆喊話食客吃完自行在桌上留錢即可,擱下小鋪,急急忙忙跑去給欽差送行,留下鋪內(nèi)一桌客人,男子緩慢喝著淮山粥,少女吃著豆腐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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