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樹大分叉

　　李老爹氣撅過去了，好在村里就有大夫。

　　腿腳快的李繼榆見勢不對拔腿就往外去，他這邊剛跑出門，就聽到李義山喊著快請大夫，這腿上就跑的更快了。

　　沒用一刻鐘功夫，村里的洪大夫就氣喘吁吁的趕到了，直接上了針，所幸及時，才避免了李老爹落個中風(fēng)的下場。

　　但這已是有了中風(fēng)的前兆了，再動不得氣的，若不然，下次可不會有這么幸運(yùn)了。

　　畢竟，李老爹也是快六十的人了。

　　李義山讓李榮榆照樣送大夫回去，沒管還跪在堂屋的一堆人，只守在里屋，等李老爹醒來。

　　這空檔，李義山看了眼坐在床邊的弟妹老袁氏，不由道：“前些日子楓哥兒他們姊妹弟兄的就在曬場上鬧了一場，我隱約聽說一些，也是跟檀哥兒讀書有干系吧？”

　　老袁氏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頭憂心著老伴，沒心思多說。

　　李義山得了她這點(diǎn)頭，心里頭便也有了數(shù)，自有計較，當(dāng)下也是自顧自想著事情，沒再說話。

　　約摸過了兩刻鐘，床上的李老爹嘶了一聲，終于悠悠轉(zhuǎn)醒。

　　李義山趕忙從門口沖了過去，到床前抓住李老爹的手，“弟！你覺得咋樣？”

　　爹娘都沒了，除了兩個外嫁的妹妹，他就這么個親弟弟，哥倆感情打小就好，他心里哪能不擔(dān)心弟弟呢。

　　李老爹一瞬間的還有些迷瞪，后才清醒了些，便即想到了昏過去前的事，這心里糟心起來，眼見著呼吸就急促了起來。

　　李義山聽著，趕緊勸他，“你現(xiàn)在可經(jīng)不得怒，聽哥的，咱別氣。”

　　老袁氏在旁也勸著他想開點(diǎn)，自己個的身體重要。

　　可李老爹哪能不氣呢，好好的找個短工，他是為啥？還不是為了一大家子？若是他還年輕，這短工他自個就去打了。

　　多掙一文是一文不是？

　　可老四說個啥話，掙錢都是為了給檀哥兒讀書，這個混賬！難不成他們一家?guī)卓谧泳筒怀圆缓攘耍?p>　　他這心里啊，真是難受得緊。

　　見弟弟紅著臉不吱聲，李義山也知道他心里頭難受，不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這心里，也是感慨得很。

　　“弟啊，聽哥的，你這家，該分了?！?p>　　李義山巴了一口旱煙桿子，吐出一圈煙氣來，扭頭看著李老爹道：“以往是有弟妹壓著，沒顯出來，現(xiàn)你瞧著了吧？就一個讀書的事，這還沒開始咋花銀錢呢，心思就都顯出來了，可以想見，不用一年兩年，這家遲早要亂的，娃子們都大了，又都娶了媳婦生了娃，你能一直壓?。?p>　　老話講的好，樹大分叉，人多分家，這么一大家子的還窩在一個屋檐下，要不得的啊！”

　　他當(dāng)初不也是因著這些亂如麻的小事兒，才下定決心分家的嗎？

　　這家分了，別說，他這心里都舒坦多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弟，你都快六十了，該讓自己輕省輕省了，學(xué)學(xué)哥我，少操點(diǎn)心自個舒坦！孩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擔(dān)著去吧，都當(dāng)?shù)娜肆?，還能一輩子讓你在后頭撐著？”

　　李老爹聽得一怔，須臾，緩緩?fù)鲁鲆豢跐釟鈦?，望了大哥一眼，眼神里少見的有些灰敗起來，“哥，我曉你講得都對，可我這心里，楞就是放不下嘛！繼富和繼貴啥性子你也曉得的，真分了家讓他們自個當(dāng)家做主的撐著走，不知道得是個啥樣呢！

　　我就想著再等等，等梧哥兒和椿哥兒再大些，都娶了媳婦，總比他們的爹擔(dān)事，那時候，再分了家，我也放心些?！?p>　　李義山理解他，但這會兒不能支持他了，只問他道：“弟，那你覺著就現(xiàn)下這個樣，這家非要攪和在一起，能踏實(shí)半年不？”

　　李老爹怔住，他保證不了這個。

　　但，真分家嗎？

　　李老爹不免跟大哥說起自己心里最大的隱憂來，跟自家大哥，沒啥不能說的。

　　“哥，你也曉得，我手里就十畝水田二十二畝旱田，按分家的規(guī)矩，繼仁分去七成，下剩的，到繼和他們手里都不到兩畝，就這點(diǎn)地，咋養(yǎng)活得起一家人?。课艺娼o他們分了家，老大家的日子肯定拖得走，可繼和他們...我咋能眼睜睜的瞧著吶！”

　　李義山聽得嘆氣，不免加重了語氣，“弟啊，我說了這么多，你還是沒聽進(jìn)去??！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放心不下繼和他們，硬要把他們綁在這一起，可繼富繼貴能理解你這份心嗎？他們要是能理解，也生不了這樣的事了！

　　再一個，繼仁兩口子心里難道就沒想頭？你跟弟妹往后是要長房養(yǎng)老，要榮松這個長子長孫給你們摔盆捧幡的，咋著都繞不開長房去，繼仁兩口子心里頭要有了疙瘩，你倆老了咋辦？”

　　“你要是還當(dāng)我是你哥，就聽我的，這家，分了吧！”

　　李老爹被自家大哥的語氣弄得怔忡起來，從小到大，大哥可都自沒有這般重的語氣同他說話過，再聽得大哥那意思，這家他要是不分，大哥就不當(dāng)他哥了，他心里也是嚇了一大跳。

　　心里頭亂糟糟的，最終還是道：“哥，你容我想想，想想，啊？”

　　李義山又嘆了口氣，伸手拍拍他，“誒！你好好想，放寬心，你這身子，可經(jīng)不得大驚大怒的了。”

　　李義山走了，弟弟家的家事，他這分了家的大哥也不能全權(quán)替弟弟做主，弟弟才是他這個家的當(dāng)家人，該他自己拿主意的。

　　他話雖說得重，可不管咋樣，那都是他親弟弟，他答應(yīng)了爹娘，會好好照看他的，只希望，弟弟能想得明白，分家，才是現(xiàn)下最好的安排。

　　李老爹心里有氣，不想見幾個兒子，但也記掛著天冷，跪久了傷身子，便讓老伴出去打發(fā)了他們各回各屋去。

　　回了各屋的眾人都在想什么說什么不得而知，李老爹也不想去想，他閉上眼睛，思考著分家的事。

　　直到老袁氏端來了一碗雞蛋羹喊他起來吃，他才睜了眼，看著那雞蛋羹，下意識就道：“我不吃這個，你吃，補(bǔ)身體?！?p>　　“我這身體，可比你硬朗?！崩显辖恿艘痪?，扶了他起來，勺了雞蛋羹就往他嘴邊喂，“吃吧，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咋辦?！?p>　　老妻語氣平平，但李老爹能聽出她心里的急憂，對他的急憂。

　　他心里頭霎時也是酸得厲害，老妻陪著他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幾十年了，為他生兒育女，操持家務(wù)的，臨老臨老的，該享享福了，他咋還能讓老妻為兒孫們操這操不完心呢。

　　大哥說的對，兒孫自有兒孫福，他該操的心，也操夠了。

　　看著老妻鬢角的花白，這一刻，李老爹終是下了決心。

　　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