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洛瑤從床上坐了起來，扶正了肩帶，下床去，拉開窗簾。外面還在下雨天空灰蒙蒙的，分辨不清時間。
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已經(jīng)9點了。她揉了揉眼睛，帶著詫異的目光再看了一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真奇怪，今天怎么睡過頭了?十幾年來養(yǎng)成的生物鐘失靈了?她甚至有種躺回床上再睡一覺的欲望。
憑借著高超的素養(yǎng)，她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也不換衣服，她從衣架上隨手拿起件外套穿上就走出了房門。
隔壁的房間門是開著的，人已經(jīng)不在里面了。她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待會兒要被這小子笑話了。
洗漱完，她走下樓去。還在樓梯上，洛瑤便聞到了一股香味。今天可真是反常，雖然不信宗教，但洛瑤是推行禁欲主義的，平時生活都會嚴苛要求自己，現(xiàn)在竟然出現(xiàn)了饑餓感，這可著實令她驚奇。
夜晙影見洛瑤走下樓，掛斷電話，走出廚房迎接，“大小姐，你可終于肯下樓了?！?p> 洛瑤直接忽視夜晙影的話，徑直走到餐桌前。雖然嘴上很不老實，但夜晙影還是很溫順地為她拉開椅子，接著又踩著小碎步到廚房里。
洛瑤尋到了香味的源頭，是夜晙影捧出來的兩碗粥，接著他又沖了兩碗燕麥。
“嘗嘗，排骨菌菇粥?！币箷€影把一碗粥，一碗燕麥擺到洛瑤面前，柔和的目光中有些許期待，“我煮的，不要嫌棄哦。”
拿起勺子淺淺的抿了一口，溫度剛剛好?！爸x謝你?！彼吐曊f了一句。
“什么？”夜晙影沒聽清。
“還不賴，但和福伯還是有一定差距的?！甭瀣幏畔律鬃?，抬頭盯著夜晙影的眼睛，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夜晙影忽然覺得自己是在帶著一位調(diào)皮的女兒吃早飯，他脫下了外套，蓋在了洛瑤腿上，說：“早上起來也不好好穿衣服，好在屋子里還是暖和的?！闭f著用手指在洛瑤額頭上點了一下，坐到了她對面。
看著夜晙影慈愛的笑容，洛瑤狐疑的問：“你在想什么？”
“父愛?！?p> “作死啊你?！甭瀣幬C，用腳尖在夜晙影小腿上輕輕蹭了一下。
夜晙影連忙賠不是。
“你剛才在和誰打電話？”洛瑤還是不和他鬧，開啟下一個話題。
“哦，是老傅頭出了點事兒，他讓人給揍了，就在我家旁邊，他讓我小心一點?！币箷€影嘴里含了口粥含糊不清的說道。把粥咽下，他臉上露出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都說了讓他收斂點，他就是不聽，好在人沒什么事?！?p> 洛瑤似乎對這件事并不太感興趣，只是小口小口的喝著粥，夜晙影也就識趣的沒有再說下去，埋頭進食。
畫面里出現(xiàn)兩種截然不同的景象，一個像是逃荒難民，久旱逢甘露。稀里嘩啦的喧鬧不停，邊吃邊口齒不清的贊揚，“哎呀，我從來都沒覺得自己的廚藝有這么高超……”一個像是京城里的貴婦，從容，嫻靜，優(yōu)雅到時光也跟著高貴起來。相映成趣。
期間，兩人聊了很多，上到天文星座，下到深海裂谷，大的有家國情懷，小的有兒女私事，從圖拉真到康德，從《哈姆雷特》轉(zhuǎn)為《長生殿》……
夜晙影第一次感受到了羞愧的心情，不管論及什么，洛瑤都能娓娓道來。從各個角度來看，貌似自己沒一點是配得上她的，可真是一樁糊涂事。不過夜晙影也不能想象什么樣的男人能與之相媲美，或許要王爾德在世?那自己就姑且坐在這個位置上吧。
他又問了一些關(guān)于洛瑤自己的事，可她卻是粗略的回答了一下，有的甚至閉口不提，只能得知洛瑤從前生活在國外，最近才回國。
一位大戶人家的千金，不愿嫁給某國王子，出逃在外……通過有限的信息，夜晙影立馬得出了一個令人信服的版本，自以為是。
“姐姐，你說待會兒不會有警察來抓我吧，懷疑我綁架?！币箷€影壓低了聲音問。
洛瑤習慣性的略過了他這偶爾神經(jīng)質(zhì)的言論。
見洛瑤沒理他，夜晙影嚇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嚷道：“你不會真哪國公主吧?這可是外交問題，我不想一輩子包吃包??！”
“想知道嗎？”洛瑤向他勾了勾手指，“你湊近點，我悄悄說給你聽?！?p> 夜晙影把頭湊的近些。
洛瑤一手托住的臉頰，臉靠近了對耳，此刻空氣仿佛失去了氣體的性質(zhì)，轉(zhuǎn)變?yōu)榱艘后w。夜晙影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心跳驟然加速，就像是竊聽著羅杰的寶藏地點。
“我是克萊奧帕特。”只聽到這一句話，夜晙影還沒反應(yīng)過來，耳朵就被輕輕擰了一下。
洛瑤笑意盈盈地看著夜晙影得知中計后羞惱得上躥下跳，抓耳撓腮的樣子，像極了一只猴子，因被奪食而著急。
“安啦，又不是我故意逗你的。”洛瑤示意他消停下來。
夜晙影也不敢繼續(xù)造次，抽抽巴巴的收拾著碗筷。
“洛大小姐，昨兒個怎么沒見你吃這么多呢？”他決心找回場子，“都三碗了，昨天不會是在演我吧，害我和老傅頭撐死。”
洛瑤不說話，帶著淺笑靜靜凝視著他。
夜晙影沒再多言，急忙跑到廚房里，脊背發(fā)涼。當真是一國公主，頗有母儀天下之風，一個眼神便可誅心。
………………
“所以，接下來干什么？”洛瑤叉著手臂躺在沙發(fā)上問。
“我覺得你把什么去掉會比較好?！币箷€影坐在她旁邊提議。
洛瑤面無表情的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
已過了正午時分，兩人早飯剛吃完不久，也就沒選擇吃午飯。外面的雨還在下，把一切戶外活動都禁止了。電視上放著濫俗的綜藝節(jié)目，夜晙影敷衍的看過兩眼，一堆白花花的小鮮肉，其中就有那個湯敏赫。都怪他，一來就下雨，害得自己黔驢技窮，夜晙影暗自記恨著。
“要不，看書?”
“同意。”
一個兩人為數(shù)不多的共同愛好。這句話或許人們聽了千百遍，不勝其煩，但還是有必要提及：書籍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
書房里只有一張單人沙發(fā)，好在兩人都挺瘦的，勉強可以擠下。
夜晙影繼續(xù)著他還未讀完的唐諾先生的《眼前》，洛瑤選擇了村上村樹。世界上能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人應(yīng)當是極少的，夜晙影此刻心猿意馬，書上的字都一個個跳了出來，圍著洛瑤打轉(zhuǎn)。他不敢動彈，生怕驚擾到洛瑤。
一個人認真的樣子總是極美的，洛瑤也不例外，伴隨著書卷氣，一掃平時嬌媚的模樣，竟生出了幾分神圣感。
兩人的腿是緊挨著的，夜晙影能看到洛瑤書里的內(nèi)容。她身上那獨特的味道繚繞著夜晙影，韻味悠悠，經(jīng)久不息。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蝴蝶，尋著香氣，眼神在她身上蹁躚。
胸藏文墨虛若谷，腹有詩書氣自華。夜晙影忽然想起這么一句來。洛瑤本就是風華絕代的女子，此刻受書本的熏陶，舉止間流露出的書人特有的氣質(zhì)。流云與眼，清泉與舌，山風與耳，松香與鼻，正如洛瑤和他，兩人仿佛攜手在歲月里穿風而過，穿過明月，穿過千古。
今早兩人談天時的情景還歷歷在目，一個人見識深廣，學識淵博，會有內(nèi)而外的散發(fā)一種獨特的氣質(zhì)，但是濃妝艷抹不來的，是喬裝改扮不到的，它是一種優(yōu)良美德前提下一種深沉內(nèi)涵，一種閃光思想，一種璀璨的光芒。學富五車，滿腹經(jīng)綸，是一種思想的凈化，靈魂的升華。
國色天香，情意連綿尚在其次，專注時鋒芒乍現(xiàn)的冷傲高潔，怎能不令人心動?
……………………
不知不覺竟一個下午就過去了，說是來看書，結(jié)果全程在看人，幾個小時里夜晙影差不多洛瑤全身上下的每個細節(jié)銘刻在腦中，他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他明白。在這個下午，他發(fā)現(xiàn)了此生再也無法尋找的東西。
身旁的洛瑤合上書，意猶未盡的舔了下嘴唇，轉(zhuǎn)過頭。眼里滿是悵惘，問：“你也想要一份完美的愛?”
夜晙影搖搖頭，“我沒有資格要求那樣，我所需要的是真情，和轟轟烈烈，和激情無關(guān)，甚至連愛情都那么遙遠。就算多年后，我們天各一方，回眸望去，你卻依然沒有走遠?！?p> 洛瑤把手指放在他嘴唇上，示意他噤聲，“我都明白?！?p> 還沒來得及好好品味深情款款的洛瑤，夜晙影便覺一具溫柔的軀體，潛入自己的懷里。
洛瑤平時看著挺拔卓絕，此刻坐在夜晙影腿上，伏在他的胸膛上。整個人蜷成一團，像只家貓。如果她有尾巴的話，夜晙影毫不懷疑自己會去把它抻平。
“怎么了，這是?”夜晙影問。
“太擠了，這里舒服點?！甭瀣幷Z調(diào)軟糯，像是在撒嬌，說著又扭了扭身子。
忽如一夜春風來，蔫了腦袋的小樹苗挺直了脊背。兩人都是一怔，隨及洛瑤癡癡的笑道：“你不會是想著你的第一個提案吧?難怪對人家說的情話，無端叫人心動?！?p> 好吧，一只披著貓皮的狐貍。
夜晙影慌亂的抱著洛瑤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口中不甘示弱：“那寫情話只是哄你的，我想的是我180度的躺，你90度的坐，搭一架只有一二象限的坐標系?！闭f完，抱著她朝臥室走去。
洛瑤眼里閃過一絲倉惶，她掙扎著想從夜晙影懷抱里站起來，但結(jié)果卻是徒勞。這時，她意識到夜晙影平常順從的模樣給了自己錯覺，仿佛一切盡在掌握，可殊不知自己終歸只是一介女子，一旦他發(fā)難，將毫無反抗余地。
“你要干什么?”她畏縮的問。
“一振夫綱?！闭f著，夜晙影走進了洛瑤的房間，腳一勾，門便關(guān)上了，他把洛瑤輕輕放到床上。
床上是自己最熟悉的味道，可現(xiàn)在竟顯得那么陌生，有些不近人情。洛瑤手足無措的盯著天花板，靜靜等候著命運的來臨。
夜晙影開始脫外套了，洛瑤閉上雙眼。
呵，羊入虎口，自作自受。后悔，自責，恐懼等感情交織在心頭，還有一份隱約的期待，深深藏在心底，不曾敢提起。
小腿像是伸進了火爐，這是什么感覺?新婚婦人都會有這種體驗嗎？哦，對了!是夜晙影的外套，幾小時前它蓋在自己的腿上，現(xiàn)在依舊。
接著她感受到一陣勁風撲面而來?！皶粔簤牡陌?”她這樣想，然后耳邊傳來“砰”的一聲，她驚呼一聲，整個人差點從床上彈起來。
睜開眼，只見夜晙影躺在自己身邊，一只手風騷的撐著腦袋，賤賤的對著她笑。洛瑤眨了眨眼，有些迷茫。
太可愛了吧！夜晙影伸手在她臉頰上捏了一下，“知道怕了吧，看你以后還敢不敢調(diào)戲我?！?p> 洛瑤先是一愣，隨后又反應(yīng)過來，這人就是個外強中干的主，在這扯虎皮做大旗。她羞憤交加的推倒了夜晙影，翻身坐到了他肚子上，雙手扯著他的兩腮，笑盈盈的說：“膽兒肥了，都學會欺負姐姐了?！?p> 看著洛瑤銀牙緊咬，笑里藏刀的樣子，夜晙影立馬體悟到，此刻別說話是最恰當?shù)姆绞健?p> 見夜晙影沒回答她，雙眼空洞，呆滯地望向天花板，一副任她擺布的樣子。洛瑤靈機一動將計就計，纖手向下移去，擺在了他的腰上。
“姐姐大人稍安勿躁，微臣有事啟奏。”夜晙影明白了她的意圖，企圖垂死掙扎。
“說吧，還有什么遺言?”
“有道明君，風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
“停，不要起范了，說重點。”
“臣聞之，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治天下者，當有民本之心，仁義為本，刑罰為末。屈己而納諫，任賢而使能，恭儉而節(jié)用，寬厚而愛民，如此，則四海萬族莫不有來朝者?！?p> “有理，但你觸怒龍顏，難逃一死，念在進諫有功，安樂死吧?！闭f完，洛瑤便開始撓他腰上的軟肉。
“姐姐大人息怒?！?，饒命……哈哈哈……”夜晙影上半身左扭右晃，大笑的快喘不上氣了。
見夜晙影漲紅了臉，像一只紅皮鴨子，洛瑤差點笑出了聲，她停下了手里的活兒，雙手合抱在胸前，道：“今天本宮心情不錯，特赦你了?！?p> 夜晙影喘著粗氣無力的說道：“謝主隆恩。”趁著洛瑤分心，他抓準時機，一個標準的仰臥起坐姿勢，直起背來。洛瑤措不及防，從他肚子上滑坐到了跨上，身體向后倒，靠在了夜晙影弓起的大腿上。
一抹緋紅爬上了她的臉頰，此刻兩人的姿勢實在太不雅觀，像一對相戀多年的情侶。夜晙影也意識到這樣不怎么合適，畢竟身上有東西不聽他使喚，洛瑤應(yīng)該也能感受到。
他攬過洛瑤的腰，將她平放在床上，雙手撐在她的腦袋邊，柔情蜜意的看著她，說：“瑤兒，謝謝你滿足我的愿望，不過做出的犧牲也太大了，要知道你穿的可是裙子?！闭f完一溜煙兒地跑出了房間，剛才運籌帷幄的樣子不見蹤影，留下洛瑤一個人獨自凌亂。
夜晙影躲進了自己的房間玩起了手機，不一會兒，就見洛瑤走了進來，沒有想象中的氣急敗壞，反而是帶著暗含秋波的微笑在他身邊坐下，說起了悄悄話：“今天你這樣輕薄姐姐，來日姐姐會加倍奉還的哦！”
這是一個回合制游戲嗎？夜晙影只覺得毛骨悚然，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一言為定?”他說。
“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