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只是渾渾噩噩的哭泣。
醒來時,不知道時間,只能看到天空是灰色的,床是灰色的,人也是灰色的。
他知道這種狀態(tài)叫心如死灰,當初爸媽出事時他也經歷過。
這是在一間房間里,他的左手還是很疼。他掙扎著下了床,站到了窗邊。
所能看見的是不遠處的群山,他貌似站在了群山之巔。
是在山上的一座房子里啊。
打開窗戶,感受了一下山風的吹拂,很涼快,窗邊還有幾株野花安靜的盛開。
可惜他無心欣賞,要是在往常,他一定特別興奮,這就是他夢中的去處啊。他還計劃著退休后在建一座房子靜修,依山傍水,多自在。
春聽鳥聲,夏聽蟬聲,秋聽蟲聲,冬聽雪聲,山中聽松聲,水際聽欸乃聲,這是人修一輩子的福分,是大自然對人類最大的恩惠。
他關上窗戶回到了床邊,坐到了床上。
過了一會兒,似乎是累了,他緩緩的躺到,凝視著天花板,雙目無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房門開了,張董兩人走了進來,在他身邊坐下。
“一蹶不振啦?當初抓你的時候這么勇猛無邊,就這點挫折就不行啦?”董曉明道。
夜晙影沒回答。
見夜晙影萎靡不振的樣子,張潮懷疑的說道:“我是不是不該開那槍???把這小子嚇成這樣?!?p> “你不開槍,死的就是這小子了?!倍瓡悦鹘拥溃袄习鍛摽斓搅?,看道這小子這副模樣,倒霉的就是我們了?!?p> “這樣吧,”董曉明把夜晙影拉了起來,“你跟我來?!?p> 夜晙影呆滯的跟在董曉明身后,出了房間。張潮走在夜晙影的身后,他怕夜晙影這個狀態(tài),待會兒下樓梯都是個問題。
三人到了樓下大廳,正中央椅子上五花大綁著一個人,嘴里塞了塊抹布,除了鼻子整個頭都用黑色膠布纏上了。
這捆綁play很有一套。
“諾,那人就是要殺你的其中之一,也是燒你房子的人,”董曉明向夜晙影努努嘴,“老板沒來前,你先處理一下,別弄死就行。”
夜晙影抬頭看著那個人,那個毀了他生活,毀了他回憶的人。
有兩個字浮現在腦中——憤怒,他甘愿被憤怒所支配。
他快步走過去一個沖拳打在殺手的小腹上,然后接一個升龍,接著是一個側踢,把那人踢翻在地,再來一個肘擊直擊面門。這些都是下死手了。
這一套combo下來,估計這個人的骨頭得斷幾根,可惜了連一聲慘叫都發(fā)不出來。
要不是張潮上來拉住了夜晙影,估計他下一步就要上武器了。
“不要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張潮提醒道。
“我清醒著呢,”夜晙影回答道,“正愁沒個地方發(fā)泄,都要抑郁了。以后要多打打沙袋了?!?p> 見夜晙影肯說話了,董曉明眼前一亮,總算這個方法還是有效的,想著,他對地上那個人的肚子又補了一腳。
“喂,小子,老板要到了,你要不要準備一下?!倍瓡悦魈嵝训馈?p> 夜晙影白了他一眼,道:“她來干什么?臨江呆不住了,呼吸一下底層的空氣是吧?”
“我也不清楚,但你可別亂說啊?!倍瓡悦骺戳艘谎蹚埑?。
張潮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董曉明大概已經知道了,事情都結束了才來,關心這小子的安危吧,這事情,不同凡響哦。
他又暗地里打量了一下夜晙影,真沒什么特別的啊,難道他隱藏的連自己都能瞞過去。
算了,這不是自己該管的事。
三人在沙發(fā)上坐下。
夜晙影問道:“這是哪里?。俊?p> “北山上。”董曉明漫不經心的回答。
景化依山而建,山在北邊,就叫北山了。
“你們兩個不是回臨江了嗎?”夜晙影狐疑的看著他們。
“這不是看你們景化風景好嘛,就山上買了幢房子,留在以后養(yǎng)老。”
董曉明給出了一個疑點滿滿,卻又讓人不得不信服的回答。
“你們兩個還真會挑。”夜晙影調侃了一句,他隨手拿了茶幾上的糕點果腹。
他還是不肯罷休:“那幾個人要殺我是不是因為你們,這么準時的出現,有備而來啊。”
“你這話說的,我們可是把你救了?!?p> “是啊,是啊?!币箷€影嘴里發(fā)出不滿的“哼哼”。
董曉明還想解釋的,門外卻不合時宜的傳來了敲門聲。
兩人“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跑去開門。
夜晙影努力在憋笑,這兩人,別人面前作威作福,一個女人面前這么低聲下氣,令人唏噓不已啊。
門開了,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像是朵沾了些許清水的白荷花,代表著至高純潔,娉婷裊娜,催人禰想遐思。
好吧,剛才還笑他們兩個,這時見她來了,夜晙影低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像是個在認錯的小孩。
“一切都還順利嗎?”她進門的第一句話。
“有四個人,處理了三個,抓了一個?!倍瓡悦饕唤z不茍的回答。
遙應月點點頭,看來她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
“人問出來了嗎?”她又問道。
董曉明心虛的撓撓頭:“這人嘴挺硬的,還要點時間?!?p> “盡快。”
“是?!?p> 夜晙影喝著茶聽著他們謎語一樣的對話,真有種高深莫測的感覺,自己就像是電影里那種幕后黑手的樣子。
遙應月坐到了他對面,審視了他一陣子,看到了夜晙影手臂上包扎的傷口,似乎是有些惱怒,她質問道:“董曉明,張潮,不是讓你們保護好他嗎!”
“狗咬的,狗咬的?!币箷€影率先開口,幫他倆解圍。
等等,他反應過來了,這兩人沒走是為了保護他,那他們早就知道有人要取他狗命了。
怒從心頭起啊,他差點就去見耶穌了,始作俑者還若無其事的在他面前。
他怒目而視,道:“你拿我下套?”
“是?!彼届o的與他對視著。
看對方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他真想把剛才那套組合技在她身上也打一遍。
“老子差點就死了!”他指著她吼了出來。
“所以我派了人保護你?!?p> 這……這真是……還好夜晙影沒心臟方面的疾病。
他嘗試著讓自己平復下來,不然他真怕自己人給這小妞揍一頓。
還好,還好,人不是沒事嘛,他這樣安慰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
不行,不行,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老子的房子也葬身火海了!”
“你損失的錢財我會悉數歸還。你的住處我也會安排?!?p> 聽著還挺好的誒。
額,那是錢的問題嘛!
“你知道嗎,我爸媽在里面住過,我前女友在里面住過,我最好的朋友在里面住過,這都是我最好的回憶啊?!币箷€影哽咽著,“我要雙倍。”
如果沒有很多很多的愛,那有很多很多的錢也行啊。
夜晙影道貌岸然?這叫及時止損。
“前女友?你貌似沒提起過這個人?”她目光如炬。
“干什么,”夜晙影雙臂抱胸,露出警覺的神色,“你不會對我有意思吧?”
她沒理他。
“行行行,錢到位了一切都好說?!币箷€影也不和她扯皮。
那么就這件事雙方達成了和解。
對了,還有一件事。
雖說是和解了,可夜晙影現在是一看到這個女人就來氣。
他起身走到那個被綁著丟在地上的人,一腳蹬在他的腳踝上。
這樣舒坦多了。
“你們要審問他是吧?”他問道。
張潮點點頭。
“哦,那我來吧?!彼┫律戆阉隽似饋?,然后粗暴的撕掉他頭上的膠布。
膠布撕下來的時候,他被下了一跳,這臉都沒個人形的。
“誰下手這么狠啊,看著被打的血流滿面的,喲,這鼻梁骨也斷了,牙還掉了幾顆,太可憐了。”夜晙影露出憐憫的神情,頭上簡直都要冒出佛光來了。
“這樣吧,我給你清理一下?!?p> 說著,夜晙影走進了廁所把一碟廁紙拿了出來,然后又拿臉盆接了盆水。
他先是貼心的把嘴堵上,接著小心翼翼的放了一張紙在他鼻子上,然后淋了一點水上去,接著又是一張紙……這張的動作重復了五遍。
楊光并不是什么職業(yè)殺手,但是個亡命之徒,身上背了幾條人命,茍且偷生。
原來接到這個單子時,還以為遇到冤大頭了,就殺這么一個傻小子,買方出價還不低。
此時此刻,他是悔不當初啊,這么高的價格,對方會是二愣子嗎。
昨天晚上侯鵬遲遲沒有下來他就該反應過來的,結果到槍響時候才意識到壞事了,趕忙扔了幾顆燃燒彈,趕盡殺絕。沒想到對方的保鏢這么厲害,一個人把他們三個人放挺了,他親眼看著自己的兩個同伴被扔進了火宅中,然后他被打暈了。
本來以為自己也是葬身火海的境遇,沒想到對方沒下殺手。
他明白對方是要問話,他也做好了寧死不屈的準備,他為買家干了好多年了,他清楚對方的身份,也清楚要是有背叛,自己一家老小都難逃厄運。
可當死亡真正來臨時,那從容赴死的意志是那么的不堪一擊,他親眼看著那個本該由他親手解決的人把一張張紙蓋在他鼻子上,然后淋上水。
紙張完全貼合在他的臉上,空氣無法進入鼻腔,他開始本能的掙扎,可是手腳有都被捆住了,動彈不得。
窒息感壓迫著他的神經,他將在痛苦中窒息而亡,可這個過程是緩慢的。
死亡的腳步越來越近了,他恍惚間看到了那把象征著身份的鐮刀。
“死神的治療哦,喜歡嗎?”夜晙影在他耳邊低語。
這句話攻破了他最后的防線,他劇烈的掙扎起來,求生的意志占據了他的身體。
夜晙影貼心的把他嘴上的膠布撕了下來。
“是遙坤!”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喊了出來。
夜晙影也不拖沓的把面巾紙從他臉上拿了下來。
其實他再不說夜晙影也打算拿了,他可不想殺人,守法公民好吧。
夜晙影把紙巾揉成一團隨手丟到垃圾桶里,向董曉明做了個請的手勢。
其實楊光的說與不說,結局都是一樣的,可人總會存有僥幸心理,萬一呢?
張潮和董曉明把楊光拖了出去。好吧,雖然結局一樣,可在他們兩個手上還能痛快的,否則還要繼續(xù)忍受折磨。
“所以這個遙坤是誰呢?”夜晙影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你不必知道?!?p> “我必須知道,這個鱉孫,老子都不認識他,就要來殺我?!?p> 她看著他沉思片刻,輕嘆口氣:“是我大伯。”
她頓了一下,似乎怕沒安撫好夜晙影,又補充道:“我會處理的?!?p> 接著兩人便是一陣沉默。
張潮和董曉明從外面回來了,看來是處理好了。
這……氣氛有點詭異啊,董曉明看著沙發(fā)上相顧無言的兩人,自覺的一聲不吭的站到了遙應月背后。
“回臨江吧?!彼玖似饋?,向外走去。
“喂喂喂,不是說會給我安排住處嗎?這就走了?”夜晙影急切的問。
“你也和我們回去。”她拋下這樣一句話,走出門去。
夜晙影爆了句粗口,一跺腳,追了出去。
她已經坐上了車的副駕。
夜晙影透過打開的車窗對她說到:“我還要上學呢,怎么去臨江?”
“昨日的兇險還沒給你教訓嗎?”她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
“景化生我養(yǎng)我,我不會走的。”夜晙影神態(tài)堅定的說道。
對峙了一陣,“好吧?!彼龊跻饬系耐讌f(xié)了,“那你可以住在這里?!?p> 夜晙影瞪大了眼睛:“這兒?這可是在山上,我每天上下學都要爬山嗎?要是哪天又來一波人要叉我,尸體涼透了都不會有人發(fā)現。”
張潮坐在車后座是冷汗直冒,還從沒人敢這樣和老板討價還價的。
隨之對夜晙影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這小子還真是個神人,在他面前,老板一反常態(tài)了,以后對他的態(tài)度還有待斟酌啊。
她像是仔細思考了一陣,道:“你先上車,我會做好安排的?!?p> 夜晙影立馬鉆進車里。
家已經沒了,還是被他們坑的,反正他是賴上他們了。
司機是冷酷哥。
車順著山路一直向下開,開回了城里。
一直開到了夜晙影工作的地方。
“不會是讓我睡店里吧?”
夜晙影試探著跟著他們下了車。
“我事先聲明啊,店里我是不會睡的,都是心酸的過往,況且這店是我前女友的,和我沒關系啊?!币箷€影說道。
遙應月沒管他,直直的走到了那座古宅的門前。
“就是這了吧,夜家的祖宅。”她扶著斑駁的門輕聲說道。
夜晙影聽到這句話突然就停住了,釘在了原地,像是前面的土地就要裂開。
他的腦內一團亂麻,cpu過載了,信息有點處理不過來。
這祖上的榮光,他這后輩怎么一點也不知道呢?還真被傅昱說中了。
不對不對,肯定是其他姓夜的。
“你就住在這里吧,也是尋根問祖?!彼f到。
這不是在做夢吧?他大概計算過,這古宅四四方方的,占地大概有兩公頃,要知道景化的房價一平米也要大千了。
這得是多少錢啊!
不過夜晙影可不是個見錢眼開的人啊,他才不會管房子有多大,只是想找個安息的地罷了。
不錯不錯,這女人雖然不知道什么來路,但很上道嘛,十分合夜晙影心意,至于拿他下套那件事也就一筆勾銷了。
“剩下的張潮你來處理吧?!边b應月回到了車上。
看著車風馳電掣的行駛走,夜晙影不禁感嘆,還真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
張潮站在他身邊也在思索著,“老板在臨江冗于事務,還專門跑來景化一趟,這會兒又急匆匆的趕回去,唔,夜家祖宅,令人深思啊?!?p> “小子,我也很忙的,你要有什么需要趕緊提?!彼f道。
安全,那必須是人身安全了。
“我好怕小命玩完,你還是留下來保護我吧?!币箷€影可憐巴巴的扯著他的袖子。
張潮嫌棄的扯開了他的手,道:“我不能一直待著景化,這樣吧,我們在景化應該有勢力,我會聯(lián)系他們來護你周全?!?p> 景化還有勢力???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啊,剃刀黨嗎?
行吧行吧,既然安全有保障了,夜晙影也不在奢求什么。
“欸,老張啊,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夜晙影注意到了身后門梁上那塊被腐蝕的破舊不堪的牌匾,“你看啊,我這大門這么寬敞,多氣派,可這么塊千瘡百孔的匾額放在這豈不是落了人家笑話,要不您高抬貴手,找人幫我做一塊?!?p> 張潮點點頭。
“對了,做的時候和那個師傅說一聲,上面的字別寫夜府了,別人一看還以為沒解放呢?!?p> 那應該寫什么呢?
他腦中閃過了遙應月的臉。
遙應月嗎?
“就叫他用篆書寫近水二字吧?!?p> 張潮差點一巴掌就呼過去了,“你找死別帶上我。”
“哎,是她叫我提要求的,結果又不滿足?!币箷€影開始抗議。
張潮細細斟酌了一下,鑒于這小子特殊情況,還是從了他吧。
“行吧?!睆埑豹q豫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