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間聽到了手機(jī)鈴聲，夜晙影揉揉眼睛緩緩從床上坐起來。
咦？沒鈴聲啊，他瞇著眼把手機(jī)扔到了一邊，才五點(diǎn)多鐘。
平時一覺醒來都是七點(diǎn)多，今天卻提前兩小時醒來，腦海里一直盤旋著幾句歌，再也睡不著。
曾經(jīng)有條魚，它愛上了河，不知疲倦地追逐著奔騰的河流，河養(yǎng)育過魚卻從未因魚對它的愛而駐足停留，最終河流消失在茫茫大海里，精疲力竭的魚在水里永遠(yuǎn)迷了路，丟了自己。
人海里，有多少尾癡情魚？我們數(shù)著日夜交替，年歲不斷增長，心智逐漸成熟，卻總有那么一兩個名字是被針繡在心上的，不動則已一動則痛。當(dāng)我們?nèi)魺o其事的談?wù)撍蛩绾蚊烂畹幕槎Y，如何幸福的生活時，是什么在翻攪心腸？
這是哪兒跟哪兒啊！他只是個愚人，只為心愛的人手舞足蹈，呵呵傻笑。
夜晙影有起床氣，卻不知道這氣往哪里撒，腦袋里胡思亂想，像毛線一樣卷成一團(tuán)。
既然解不開，索性直接拿剪刀一刀剪斷。
他氣憤的拍了拍被子，干脆穿衣服起床了，還是吃個早飯，用食物來堵住自己腦袋里洪水猛獸的嘴。
昨天和渾天教的人一起吃飯，也沒發(fā)生什么，真就一起吃了個飯，像老友聚會似的。
走到堂前，夜晙影撇了一眼桌椅上的大包小包，都是些年貨，清一色的紅色包裝袋很是惹眼，為這個家增添了幾份喜慶的色彩，吉祥如意。
這還真是……讓人啞口無言啊。
突然間讓一幫血?dú)夥絼偟亩蹲愚D(zhuǎn)性的動因會是什么呢？
他認(rèn)為這方面可以開一個課題，甚至能以此為主題在《nature》上發(fā)一篇論文，定能轟動整個學(xué)術(shù)界，這將是繼達(dá)爾文的進(jìn)化論后又一跨時代的生物發(fā)現(xiàn)。
翻翻看里面有什么？第一個袋子里裝的是煙酒，還都是不太便宜的那種，夜晙影看著就肉痛，這渾天教也是夠豪橫的。
不過他們要送東西也不會調(diào)查一下自己的喜好嗎？這么貴的煙酒，結(jié)果夜晙影煙酒不沾，他干笑兩聲，看來只能給傅昱送過去了。
第二袋是些對聯(lián)、彩燈，紅紅火火，十足的年味。這些裝飾品倒是不貴，而且實(shí)用多了。
剩下的就都是些吃的了，干貨、水果、腌制品、瓜子、零食等等。
他都驚呆了，不會是自己掉到平行宇宙里去了吧？這會是一個混混團(tuán)體干出來的事。
今天他們能來上門送禮，明天就能扶老奶奶過馬路，后天會干出什么簡直不敢想象！
他用手掌抵著額頭，長嘆一口氣，最近事情發(fā)生了好多，還都是怪事情，他的腦子不夠用了。
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斤斤計(jì)較的人，大人有大量，渾天教來整化干戈為玉帛這一套，他也不好得理不饒人。
這件事就暫時先擱置一旁吧。
說起來渾天教倒提醒他了，這新年快到了，他都沒發(fā)覺。他的腦子里沒什么節(jié)日、生日、紀(jì)念日之類的概念，人們總愛設(shè)置一些特殊的日子好讓冷冷清清的日子在風(fēng)風(fēng)火火中度過，可他能過上按部就班的生活就心滿意足了。
不過既然恰好碰上的話，畢竟也是新年嘛，今天去和老傅頭拜個早年，討個好彩頭。
他算了下時間，這會兒走到老傅頭那正好趕上他上班，說干就干，他拎起那個裝有煙酒的袋子出門了。
艷陽初生，萬物上工的時間到了。街樹煥新，槐柳榆楊，嫩葉閃光。行于街上，不像是走在人間，而像是走在溫暖的春光里渾身慵懶、懈怠，好像馬上要被春光融掉。
路上的許多店面都關(guān)門了，有錢沒錢回家過年。以至于夜晙影想找個早飯店都難，干脆去傅昱那里蹭飯了。
“花萼相輝樓”的正門還沒開，他給傅昱發(fā)了個消息，從后面的員工通道進(jìn)去了。
老傅頭的辦公室在頂樓，他還是第一次來。說來慚愧，和老傅頭熟識卻連他的工作環(huán)境怎么樣都不清楚。
門沒鎖，辦公室內(nèi)整體風(fēng)格寬敞明亮、簡潔大氣，傅昱正坐在椅子上對著電話談笑風(fēng)生。
見夜晙影進(jìn)來，傅昱招招手示意他現(xiàn)在旁邊坐一會兒。
夜晙影擺擺手表示自己想?yún)⒂^參觀，傅昱也就隨他了，這邊有個重要客戶走不開啊。
夜晙影走到他身后觀察著后面的書架，片刻，抽出一本來翻了幾頁，又放了回去，如此循環(huán)幾次。
傅昱這邊生意談完了，端起辦公桌上的茶杯猛灌一口道：“今兒什么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俊?p> “看望一下你唄。幾天不見，甚是想念?！?p> “算你還有點(diǎn)良心。”傅昱揶揄道。
夜晙影把手中的書放下，不甘示弱的回?fù)簦骸皼]想到你還這么愛看書?。恳胺蛳壬臅乙步?jīng)常拜讀。咱們?nèi)の断嗤栋?！?p> 看著夜晙影不懷好意的笑容，傅昱舉手投降：“怕了你了，后面的書裝裝樣子啦，工作這么忙根本沒時間看?！?p> “做生意以誠信為本，你合格了?！币箷€影走到他身邊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手指了指一旁的幾個袋子，“不是空手來的哦，怎么說？”
“喲！可以啊?！备店牌鹕碜吡诉^去，“看看你帶了啥。”
他蹲下來摸索了一番，看見袋子里的東西臉上的笑容先是變?yōu)榱苏痼@，接著是欣慰，老父親落淚的趕腳。
“別太感動，這不是我出錢買的?！币箷€影見氣氛有點(diǎn)不對勁，補(bǔ)充說道。
“欸？”傅昱原本醞釀好的感情全都憋了回去?！皠e告訴我這些都是你偷來的，這數(shù)額可夠立案了啊?！?p> “當(dāng)然是別人送來的啊，就渾天教那幫人?！?p> 夜晙影翻了個白眼，一邊說著一邊在傅昱的位置上坐下，據(jù)說在這張酸枝木軟椅連坐三四個小時也不會有疲憊。
“哈？”傅昱的臉色像走馬燈似的連連變換，“賠禮道歉嗎？”
夜晙影抓了兩把頭發(fā)繼續(xù)說道：“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渾天教突然態(tài)度來了個托馬斯回旋，昨天說是來給我拜個早年，送上門的年貨。”
“那不挺好的？”
傅昱面無表情的走回來拍了一把夜晙影高抬在桌子上的腿。
夜晙影識趣的把腿放了下去，“確實(shí)好啊，可這也太奇怪了，若不是今天見到你還是這副德行，我都以為自己到平行宇宙了。”
傅昱的臉抽了一下道：“五十步笑百步，應(yīng)該是謝圖南的緣故吧?！?p> 夜晙影對這點(diǎn)表示贊同：“也確實(shí)沒其他理由了，可有點(diǎn)牽強(qiáng)附會，據(jù)我了解謝圖南的勢力沒有強(qiáng)大到景化獨(dú)行的地步，渾天教沒必要怕他?！?p> 兩人琢磨了半天越討論越覺得沒道理，原來簡潔明了的糾紛都帶上了懸疑的色彩，夜晙影披件風(fēng)衣都能直接住進(jìn)貝克街了。
“管他呢……”夜晙影學(xué)著貴族模樣端起茶杯輕嘬了一口，“反正禮是送來了，你就收下吧。放我那也沒什用?！?p> 然后兩人又絮叨了一會兒有的沒的，夜晙影順便還把自己找了個大腿師父的事吹噓了一遍，也順帶著數(shù)落了傅昱。
“你就得意吧，厲害的又不是你?！?p> “嗚呼，你就酸吧，至少我能上分?！?p> ……
就這樣聊了幾十分鐘，時不時的互嘲一下有利于增進(jìn)感情。
看了一眼時間，也差不多了，夜晙影起身要走，老傅頭畢竟還在上班，打攪太久不好。
“走了？”
“嗯?！?p> “過幾天年三十了，來我家吃飯？”傅昱像前幾年一樣發(fā)出邀請。
然而夜晙影每次都拒絕了，“不了，你們一家團(tuán)圓我湊什么熱鬧。”
“你一個人怪空虛的嘛?！?p> “哎呀，沒事啦，你還是快接電話吧，都快被打爆了?！?p> 說完夜晙影揮了揮手回家去了。
唔……從和老傅頭的這段談話更加堅(jiān)定了他心中的想法，他認(rèn)識的大人物可不止一個，但還有待確認(rèn)。
從傅昱這邊出來后，他直奔著紅袖院去，內(nèi)心的一些疑惑需要謝圖南來解答。
不過哪有人艷陽高照時往夜店鉆的，怪不好意思的，他掏了個口罩出來帶上。
一路上暢通無阻，還有人主動在前面給他引路，說是專門等著他的，就這樣進(jìn)了紅袖院。
這謝圖南有點(diǎn)兒意思啊，就那么篤定他會來？
那他也不客套了，進(jìn)門的第一句話：“謝老板知道洛瑤嗎？”
謝圖南臉上露出些許驚訝，接著又轉(zhuǎn)為玩味的笑容道：“哦？洛瑤？沒聽說過啊，紅袖院里的人嗎？”
他都打開天窗說亮話了，謝圖南還來玩這一套，生意人真是不實(shí)誠。
夜晙影深吸一口氣，這段過往他不想提及，可今天還是想知道一個答案：“她是我前女友?！彼穆曇糁新詭Э酀?。
謝圖南略微思索了一會兒到：“前女友嗎？我想你是找錯地方了，我想以夜小兄的眼光，女友應(yīng)該不會來紅袖院這種為社會所詬病的地方?！?p> 夜晙影以懷疑的眼神觀察著他，不像是說謊?。空娌恢?？他繼續(xù)說道：“傅昱有收到過一封信，還是你親自送過去的，有這件事吧？”
謝圖南給自己點(diǎn)上一只煙慢條斯理的抽了一口道：“確實(shí)有這件事，那封信其實(shí)受人所托，至于那天我出面幫你也是因?yàn)橛腥艘冶Ｄ??！?p> 聽到他這樣說，夜晙影眼神閃爍急忙道：“是洛瑤嗎，那天在飯館里的也是你對吧！”
謝圖南緩緩?fù)鲁鰺熑Φ溃骸耙剐⌒?，別著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我也是受人之托，他的信息我一點(diǎn)也不能透露，利益相關(guān)嘛，你懂得，別讓我難做啊?！?p> 夜晙影急切的心情緩緩平靜了下來，如同被迎面潑了一盆冷水，是啊，他就算知道了這個答案又有什么用呢？
謝圖南接著說道：“不過啊，夜小兄，那位大人多次囑咐我關(guān)于你的事情，你對他的重要程度可見一斑，我也是有私心的，關(guān)于那為大人的身份我不能透露半點(diǎn)，可我能擔(dān)保，他絕對不是你口中的洛瑤，只能說這么多了。”
不是說謊，人家也沒騙他的理由，要真不想告訴他直接把他拒之門外就行了，看來謝圖南口中的那個人來頭很大啊。
“他在景化嗎？”
“欸，夜小兄，咱們說好了的，不要提那位大人的事?！?p> “好吧。最后一個問題，”夜晙影掰了掰指頭道，“渾天教來向我求和，是因?yàn)槟銌帷！?p> “什么！？”謝圖南一臉不可思議，一臉嚴(yán)肅的道，“不是我做的，雖然這什么渾天教在我看來根本不入流，可我也奈何不了他們，平常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戴沽這人我也了解，他不會是那種示弱的人。”
“這件事有點(diǎn)意思啊。值得深究。”謝圖南爽朗的笑了兩聲。
該問的問題都問完了，夜晙影也就沒必要逗留，最后還是恭維了幾句，就走了。
貌似答案越來越明了了。
他是個執(zhí)行力很強(qiáng)的人，這不，不繞彎彎了，直截了當(dāng)?shù)南蛑自谒议T邊的渾天教的人走過去。
“帶我去見戴沽?！币箷€影雙手抱在胸前氣勢洶洶的說。
那些渾天教的人先是一怔，接著又變?yōu)榱苏\惶誠恐。
其實(shí)夜晙影不必故作姿態(tài)，他本還想著威風(fēng)一點(diǎn)唬唬他們，但渾天教上下都收到一條消息——別去惹夜晙影。
渾天教的老巢在一座汽修廠里，夜晙影還挺驚訝的，小混混真開宗立派了，連據(jù)點(diǎn)都有了。
有人提前報(bào)告戴沽夜晙影要來的消息，渾天教上下秣馬厲兵。
戴沽坐在主位上，一路上分布了手下的人。
先穿襪子后穿鞋，先當(dāng)孫子后當(dāng)爺，對方這樣的態(tài)度，夜晙影當(dāng)然明白拜山頭要講規(guī)矩。
呀！這不徐華和馬赫嗎？這種嚴(yán)肅的氛圍下夜晙影還能笑出來揮揮手和他倆打了個招呼。
兩人猶豫的回應(yīng)。
“你有什么事嗎。”戴沽先開口了。
“張潮，這個名字知道嗎？”夜晙影直接切入主題。
戴沽沒有回答，他的神色也沒有什么變化。
夜晙影繼續(xù)說下去：“我就這樣說吧，張潮吩咐你們要保護(hù)住在那座宅子里的人，所以你們渾天教的人才沒日沒夜的在我家旁邊轉(zhuǎn)悠是吧？”
戴沽依舊沒有回答。
這也更加堅(jiān)定了夜晙影心中的猜想，他猛的一跺腳懊惱道：“我怎么把這茬給忘了，這小b說在景化里有勢力居然指的就是渾天教！叫混混來保護(hù)我！老子下次見到他非給他眼鏡拽掉，害老子每天擔(dān)驚受怕的?！?p> 他又接著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知道你們也難開口，既然咱們是站一隊(duì)的那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咱們一笑泯恩仇，和氣生財(cái)?！?p> 人情世故嘛，夜晙影還是很懂做人的，不愉快的過去就算了吧，順理成章的給個臺階下，何樂而不為？
“你到底是什么人？”戴沽開口了。
“唔......我嗎？”
這個問題還真有點(diǎn)難以回答，他這么問就是想知道自己和張潮的關(guān)系吧，該說是綁匪與受害者嗎？
夜晙影沉吟了一陣后，故作神秘道：“實(shí)不相瞞，我的身份不能透露，但你知道張潮，想必也就知曉他所處的勢力，以及他背后的那個人。”
他攤攤手：“只能說這么多了，不然對你我百害無一利。反正張潮是叫你們保護(hù)我對吧？那就履行好自己的職責(zé)?！?p> 戴沽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鞠了一躬道：“原來你是瓊玉的人，是我有眼無珠了，從前的冒犯還請?jiān)??！?p> 這戴沽也是個能成大事的，能屈能伸，大丈夫當(dāng)如是也！
不過什么叫瓊玉的人？夜晙影不知道，但他知道現(xiàn)在要是問出來的話可能會被當(dāng)場打死。
他也就順勢接下去了：“過去的就過去吧，至于我的身份還請不要伸張。”
夜晙影伸出手，戴沽握住沉重的道：“明白。”
好了，心里的疑問解決了，至少最重要的解決了，以后他終于不用像過街老鼠一樣回家了。至于謝圖南口中的大人，戴沽口中的瓊玉，浮云罷了，還是他所不能企及的高度。
“對了，”夜晙影回頭說道，“你們的人別在我家旁邊瞎晃，這不此地?zé)o銀三百兩嗎，有事我會來找你們的。”
語罷，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