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尋尋覓覓尋不到，活著的證據，都市的泊油路太硬，踩不出足跡，驕傲無知的現代人，不知道珍惜，那一片被文明糟蹋過的海洋和天地……”

　　耳畔傳來的不是汽笛聲，是槐樹底下白曉玲的招呼聲，我想過許多可能發(fā)生的見面場景，唯獨沒想過她會從縣城下來找我。

　　我飛奔到槐樹底下，雙手張開，將她攬入懷中，忍不住激動在她的額頭上輕吻了一下，她身體有了微微顫動，但并沒有表示抗拒。眼角留下了幾滴眼淚，我用手輕撫她的臉頰，那一刻，青春期所有的悸動，所有的關于愛情的感覺，我都經歷了。

　　白曉玲從縣城到我家這段經歷是語嫣告訴我的，就在我們四人漫步在田間小道的時候，楊家二娃名叫俊宇，他今年跟我一樣高考剛結束，他身高一米八二，在我們這個人均身高不過一米六五的小山村，顯得鶴立雞群。

　　可能是因為先天的身高優(yōu)勢，他自小就顯示出極好的運動天賦，小學到高中，他都是籃球隊長，從來沒有人質疑他的運動天賦和天生的管理能力，只要他站在那里，你就能感覺到安全、靠譜。也是因為他的運動天賦，他如愿考上了一所全國一流軍校，再過幾天，作為提前批錄取的他就要踏上求學從軍路了。

　　我們四人穿梭在田野里，草地上，樹叢中，白曉玲似乎很少見到這樣的鄉(xiāng)村風景，顯得特別開心，語嫣年紀下，自然是開心的，我看著喜笑顏開的曉玲，自然也是開心的，只有俊宇似乎是有心事，一直悶不做聲，對于我們的歡樂也只是敷衍的應付一下。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至二十一時間初的那些年，農村地方出來上高中的娃仔是很少的，能夠有機會上大學的就更是鳳毛麟角了。而作為一個農村娃仔考上軍?？梢员划數卣f成是祖墳庇佑的征兆了?？∮羁忌宪娦５南⑹撬诳h城賣水果經過學校榮譽榜的時候發(fā)現的，他看到自己的侄兒在榜單上排在前兩排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了，當國防科大的名字進去他的眼睛之后，他吃點沒興奮到暈過去，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咱老楊家又要出虎將了！

　　俊宇還在縣城體育館參加夏季籃球運動會的時候，他考上軍校的消息已經在整個鄉(xiāng)間傳遍了，恭賀的人絡繹不絕，他爸媽每天都要做四五頓飯招待前來賀喜的人，當然，他們也是樂此不疲的，畢竟這種光耀門楣的事情，放在誰家都值得慶賀。

　　我現在高高的山頂上，無數條道路浮現在我的眼前。

　　我絞盡腦汁尋尋覓覓，只期望能找到一條合適的路。

　　未來將會怎樣？是否奉獻了誠摯和堅毅的心，就能看到愛的光芒？

　　是什么承載了我的拼搏？是什么決定了我的命運？是愛是喜歡是責任。

　　這是俊宇在高二的時候刻在自己床床板上的一首詩。

　　他喜歡籃球，愛好運動，但其實最喜歡的是看古詩，寫毛筆字，從他一米八六的身高，和兩臂健碩的肌肉上，可能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把他和紅樓夢里的黛玉聯(lián)系在一起，但他卻經常以黛玉自視，看到花開會笑，遇到花謝會哭，獨自一人的時候甚至會看著電視里的兒女情長流淚！

　　對于考上國防科大這件事，他內心是很平靜的，他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讀軍校，他最想報考的是師范大學，在填報志愿的時候，他爸媽請來了遠在省城的二舅為他把關，在家里人的群策群力下，他把國防科大做了第一志愿，把BJ師大做了二志愿，但他毫無懸念的被第一志愿錄取了，這個結果所有人都很開心，除了他自己。

　　他覺得做個老師就好了，最好是一名語文老師，這樣他就可以帶著一群學生練字寫詩，一邊看書一邊教學，那種未來，美不勝收。

　　但最終的結果讓所有人都開心，他也就放下了，縣城的運動會結束后，他就回了村，恰好在回家的大巴車上，遇到了暈車的白曉玲。

　　他對白曉玲是比較熟悉的，作為學校校隊隊長，他同時也是學生會主席，對于每個班上的漂亮女生，他是心里有數的，但他不知道我與白曉玲的關系，在大巴車上有好幾次他都想走過去和白曉玲打個招呼，但他感覺白曉玲并不認識自己，就只好作罷，靜靜的在后排座位上看著在椅子上坐立不安的白曉玲。大巴車在他家門口停下的時候，他還可以看了白曉玲一樣，果然，她并不認識自己。

　　他走下大巴車，抖了抖身上的灰塵，正準備開門進屋的時候，看見石橋旁邊居然是白曉玲在嘔吐！沒來得及多想，他一個箭步就挑了過去，有雙臂擋住了她的傾倒，看她意識已經模糊逐漸模糊，便沒有多想，轉身將她挪到自己的后背上，朝著自家屋子走去，途中白曉玲在他剛獲獎的球服上吐滿了粘稠物。

　　當然這些事情，他是不會對白曉玲說的，他也看得出來我和白曉玲是什么關系，這就是青春期男生的特點，我可以對一個女生有好感，但若是看她已經走了心儀的對象，就絕不會再糾纏，默默注視著就好。

　　他想著自己即將踏上的未來，后面可能發(fā)生的各種畫面，內心就開始掙扎了，臉上也就不由自主的走了些許傷感之意。

　　白曉玲從村子里離開的時候，我是失落的，那種從沒有過的失落感甚至壓過了高考錄取結果公布后的那份失落。就在網上查詢到錄取通知的第二天，白曉玲的父母就開著車子下來接她回城了。

　　看著村子里的落后景象后，他們對這個叛逆的年輕人表示了極度的憤怒，當然他們也知道青春期的孩子就是容易意氣用事的，并且也沒有對我表示太多的不滿，只輕輕的在我的后背上拍了拍，然后說“小伙子，好好努力吧，別想那些沒用的，你們這路還很長！”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自此便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里，以至于多年之后，我想起這件事仍然覺得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