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會是他呢?
無憂心下一沉,千萬思緒劃過心頭。
像是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當年她在執(zhí)行任務(wù)時出了意外,她與瑞在車上一同出了車禍,想來,她能重生,他又為何不能?
也該是如此。
無憂按下心驚不表,抬頭看向他身后,高呼一句:“小心!”
凜冽寒光忽閃而過,那男子持劍向瑞刺去,瑞翻身一躲,抬掌道:“停!我有位故人在此,閣下讓我與她敘敘舊可好?”
他聲音與以往差別太大。
前世,他嗓音低沉磁性,這一世,他說話好似稚子一般天真無邪。
無憂險些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只是這一句“故人”出口,想必他也認出了自己,此時無憂深感慶幸,幸好當年出事時還未暴露身份,可當年那場車禍太過蹊蹺,以他的心思也許早就猜到是無憂搞的鬼。
若他猜到了,必將昔日之仇,涌泉相報。
城中畫角聲不絕,街邊變得冷清靜謐,無憂悄然往后退了兩步,與瑞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不叫他起疑的同時也能保證自己的安全。
無憂不說話,靜候?qū)Ψ阶髀暋?p> 瑞亦然不動聲色,僅伸手摘下蒙面布巾,露出一張邪妄刻薄美人面,與無憂記憶中不同,此時的他還是少年模樣,但那雙風月無情桃花眼真是半點沒變。
他眸色淡淡,清淺有神,在月色下泛著淺淺的藍,像那嘴角譏笑一般若有似無。
而那雙眼睛此刻正直直盯著無憂,含笑之余,盡是意味不明的算計。
風像是靜止了一般,無憂抬眸望進他眼中,他垂眸,長長的睫毛在面上投下剪影。
無憂看不懂他情緒。
以前不能,現(xiàn)在也不能。
“故人?”氣氛沉寂許久,反而是與瑞交手的男子先開了口,他走上前,笑看無憂一眼,道:“久聞辛大人喜好擺攤,竟不知與敵國余孽還有些來往,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p> 株連九族的大罪。
無憂暫且當他是善意的提醒。
她凝眉,轉(zhuǎn)而看向那男子,沉聲道:“你們是何人?如今天下太平,城中剛起號角,你二人不僅不回避,反而持兇器在街頭斗毆!真是罪該萬死!我這就去告往九門千戶!叫顧長安把你兩收押入牢!”
“哈哈哈!”
無憂話落,瑞捧著肚子在墻角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她道:“若我進去了,那你當如何?”
無憂昂首正色:“我是功臣,自然與你不同,我是領(lǐng)功受謝之人,你是罪大惡極,遲早要進牢里悔過余生?!?p> 瑞聽無憂一席話呵呵冷笑道:“你想領(lǐng)功受謝,那你可知道代價是什么?”
無憂道:“知道,要么殊途同歸,要么你死我亡,沒有更多結(jié)果?!?p> 這一世,她沒有任務(wù)在身,與誰相交都由自己決定。
“你變了……”
黑夜里落下一聲長嘆,悲戚又無奈。
無憂漠然別過臉,余光瞥見與瑞交手的男子,他正饒有興致望著自己,抿著唇,似有幾分不滿。
他在不滿什么?
無憂淡淡斜睨他一眼,對方回她莞爾一笑。
那笑容,瞧著不懷好意。
他背負明月,俊挺眉峰微上揚,襯他嘴角淺笑盈盈,如玉面容在月下微微泛起光澤,宛如明月墜入清池。那蒼白指節(jié),怎么看怎么與大三元里的男子是同一人。
無憂記得清楚,那人在賭坊也是慣用左手拿骰盅。
這個小笨蛋……
無憂心里發(fā)笑,正色道:“閣下是?”
“秦真?!?p> 他尚未提起自己名號,僅說了這個名字,無憂卻認得他了。
太子前衛(wèi)率秦真。
眼下城中號角大作,太子親衛(wèi)又在追趕瑞,看來此事與東宮脫不了干系。
須臾,無憂問:“敢問秦大人為何在此?”
秦真笑答:“有人刺殺太子?!?p> 不用想也知道,刺客定是待在角落里一臉陰鷙的瑞,他向來唯恐天下不亂,無憂對他的動機沒半點好奇,反而對太子殿下的死活略有關(guān)心。
畢竟,那是她的未來夫君。
無憂佯裝驚恐:“不知殿下如何?”
“沒死?!鼻卣嬖捯粢活D,目光落在無憂半遮面容,虛眼細看她神情。
無憂“哦”一聲,盡力掩藏失望。
“辛大人似乎……”
正當無憂以為被看穿心思時,卻聽秦真道:“很關(guān)心太子殿下。”
無憂客氣一句:“太子是諸君,辛芷自然關(guān)心?!痹捖?,她轉(zhuǎn)而看向“罪魁禍首”,問道:“不知這刺客該如何處理?”
秦真笑道:“此人是魏王耶律賢?!?p> 無憂聞言,嘆了一聲:“原是如此?!?p> 沒想到瑞這家伙重生一次也擺脫不了狗血的宿命。
說起耶律賢,那可真是命運多舛,他母妃蕭氏本是西蒙王后,當年西蒙與天正交戰(zhàn),蕭氏早早被俘虜,一個敵國王后進了軍營,她的命運不言而喻,而這位耶律賢正是蕭氏被俘一年后,西蒙大敗時所生。
后來九州統(tǒng)一,文邑帝大赦天下,耶律賢不僅沒被流放,更被魏王爺授命接入京城,雖身份是敵國余孽,過得確是小王爺?shù)娜兆印?p> 這位小王爺在京中的日子可用四個字形容——無惡不作。
無憂做夢也沒想到那個小王爺竟是瑞,據(jù)哥說的,耶律賢可能是魏王爺遺孤。
此時,無憂心中越發(fā)好奇,為何瑞會與太子護衛(wèi)起了糾紛,城中為何會起號角,但她無意多問,只悄然向綠萼使了眼色過去。
綠萼是孤獨家的人,絕不能被查出身份。
更不能被瑞查出身份。
明月不知何時墜入云間,原本熱鬧的集市變得空蕩蕩,眾人一時無話,無憂低著頭,看瑞倚在墻頭落下的影子。
無憂前世也經(jīng)常這樣,低著頭,看他長影淡淡,看他暗中交易軍火,非法走私。
從某種程度來說,瑞是一個商人,在他手里沒有買不到的東西,只要錢管夠,不論是人還是牲畜,他都有本事帶到你面前。
也許對他而言,世間萬物都是交換的籌碼。
眼下有外人在場,無憂不便與他多談,但無憂知道,既已重逢,他遲早會找上門。
“大人!大人!”
遠處傳來呼喚,打斷無憂思緒,抬頭看去,是顧長安領(lǐng)著九門千戶來了,這九門千戶專門管轄城中治安,看來今夜果真有大事發(fā)生。
只見一個白衣玉面俏郎君匆匆趕來,此人正是顧長安,無憂去都督府看哥時曾與他打過交道,顧長安是知道她身份的。
“咳!”無憂輕咳一聲,一個眼神打過去,笑道:“顧大人好久不見。”
“原來是辛大人!”顧長安心中一驚,看看秦真,又看看無憂,眉頭一皺,強顏歡笑道:“原來幾位都在?!?p> 無憂只笑,笑得像只老狐貍。
顧長安神叨叨走上前,道:“幾位大人可知這城中號角為何而起?”
“……”無人回應。
顧長安接著道:“諸位可不知!那逆賊可真是狗膽包天!先是派人潛入鼓樓發(fā)出號角引發(fā)混亂,再趁亂闖入東宮刺殺太子殿下!多虧魏王爺打斷那刺客的腿,金吾衛(wèi)才得以將人擒住?!?p> 無憂不聽他一面之詞,反而看向秦真:“既是如此,秦大人為何與魏王起爭執(zhí)。”
“他跑,我追?!鼻卣娴馈?p> 墻邊傳來一聲譏笑:“你追,我干嘛不跑。”
顧長安聞言,發(fā)出內(nèi)心疑問:“所以,到底是魏王先跑,還是秦大人先追?”
“自然是他!”
“自然是他?!?p> 兩人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