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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狐飲江坐上了大巴，他和同期的目的地是不同的工廠鎮(zhèn)，相隔不近。一般而言，一起進訓(xùn)教區(qū)的朋友很少會再來往，因為路途遙遠，時間緊促。
每當(dāng)有人下車，眾人便會道別一次，祝對方今后順利。
中午時分，狐飲江趕到了目的地，下車時車上還有小部分人。他運氣還算不錯，最遠的地方要到日落時才能到達。
據(jù)師傅講述，大洲國一共有近4000個工廠鎮(zhèn)，狐飲江來到的是名叫肥皂鎮(zhèn)的地方。下車后他一刻不敢耽擱，按照事先告知的地址，前往九八肥皂廠。
太陽懸在頭頂，天氣有些炎熱。狐飲江推理片刻，選了個方向前進，也不知準確與否。他走了10分鐘，一個人也沒有見到。
不過這也是合理的，工作時間大家自然在工廠忙碌，這是工廠鎮(zhèn)民的宿命。
這時，空曠的街道上終于出現(xiàn)一道人影。狐飲江遙望過去，一個五短身材，骨瘦如干的中年人搖晃著走來。他穿著白衫黑褲，胸前別著工牌，臉上不陰不陽。從他的角度，一定也看到了狐飲江，卻毫無反應(yīng)，視若無物。
狐飲江不由心想，這會不會是一個假扮合之民的勤之眾？隨即他又對自己會產(chǎn)生這種想法感到奇怪。在舞會之外的地方，假扮合之眾是重罪，一旦被抓，幾乎百分之百會發(fā)配礦山。
中年人越走越近，訓(xùn)教區(qū)多年的訓(xùn)練起了作用，狐飲江自覺讓在一邊，雙手交叉在身前，將頭下底，讓目光不觸碰到走來的人。這是國家傳統(tǒng)中，勤之眾偶遇合之民的禮儀。
數(shù)年前，師傅曾對學(xué)徒們言道：“勤之眾頂了天，能做到大監(jiān)工，但一定記住，是大監(jiān)工不是合之民，你可以對大監(jiān)工尊敬親近，卻決不能把對合之民的禮儀用在大監(jiān)工身上，這是要出大事的?！?p> “合”“勤”之間存在著難以逾越的天塹。
那名合之民從狐飲江面前走過，一聲不吭，漸漸走遠。狐飲江這時才抬起頭望了一眼，只見他走進一棟二層獨立小樓。毫無疑問，這是合之民的住所。
狐飲江舒了口氣，繼續(xù)向前走去，他本想打聽一下路，現(xiàn)在看來還是自己亂闖更“穩(wěn)妥”些。事實證明，他一開始就選對了方向，是以順利到達九八肥皂廠。
在這里，他和幾個新到的學(xué)徒一并被帶到食堂，先飽餐一頓。這之后，工廠的一位監(jiān)工站到了他們面前。
監(jiān)工是僅次于大監(jiān)工的職位，自然也是被眾學(xué)徒仰望的存在。
這位監(jiān)工道：“在工廠，有一點可以得到保證：只要好好干活，別犯錯誤，每天都能吃飽飯?！?p> 剛剛的午飯主食是饅頭、米飯，配以胡蘿卜、青菜、肉末、肉湯亂燉。分量不限，吃飽為止。
“你們要知道，你們現(xiàn)在享有安穩(wěn)的生活，能吃飽穿暖，都源于國的仁愛。”監(jiān)工道：“如果沒有大洲國的守護，在荒野上，你們連一個小時都撐不過。
“要記住，我們是荒野中最大的，也是僅存的綠洲，大洲國永恒強盛！”
眾學(xué)徒一齊回道：“望與血族無上榮光！”
血之族是國家的最高階級，擁有遠超合之民的權(quán)利，但在之上，還有一個被稱為“望”的群體，他們是這個國家真正的決策者。望全部來源于血之族，通過某種神秘的篩選，進階為望。
食堂中，監(jiān)工從口袋拿出一份文件，文件上用夾子夾著一張字條。他笑道：“本來要給你們隨機分配的，感謝你們中的某人吧，他在來的路上對一位大人行舉得當(dāng)，大人回家打電話說這一期很懂規(guī)矩，所以你們每個人都會得到更好的分組?！?p> 難道是那個瘦子？狐飲江心想。
監(jiān)工向眾人介紹，肥皂廠大致分為四種組別。負責(zé)原料添加及鍋爐操作的，稱為鍋爐組；負責(zé)磨具處理及冷卻的，稱為冷卻組；冷卻后切割及搬運的，稱為切割組；最后進行裝盒及檢查的，稱為包裝組。
五個新人，三個被分到切割組，一個被分到冷卻組，一個被分到包裝組。沒有人去鍋爐組，看來那里并非“更好的分組”。
所有新人被完全打散，監(jiān)工解釋說，工廠拒絕新人抱團。狐飲江進到切割一組，在與一組的工友及領(lǐng)班稍作熟悉后，狐飲江馬上投入到繁忙的生產(chǎn)工作。
據(jù)老工人介紹，廠工每天六點起床，頭半個小時用于處理個人問題及衛(wèi)生，六點半準時在食堂開飯，七點鐘要在各工作間集合完畢。此時，眾人會先用五分鐘，感謝國家守護，贊嘆國家榮光，在七點零五分，工作準時開始。
中午有一小時吃飯休息的時間，除此之外，工人要一直工作到晚上九點，期間要保持高運轉(zhuǎn)效率。
狐飲江本覺得這幾天他會想起猿如新。卻沒想到這才第一天，他整個人都麻木了，什么也思考不了。
下工后，大家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寢廳，洗漱后躺在大通鋪上，狐飲江趁著躺在身邊的老樹還沒有睡著，問道：“為什么我們要生產(chǎn)這么多肥皂？”
老樹雖疲憊，但一輩子如此生活，已感到習(xí)慣，所以還剩些精力。他道：“全國都要用肥皂，這些都得我們生產(chǎn)，你想想我們的國家多大吧?！?p> “可我覺得，我今天切的肥皂夠合之民用一年了。”狐飲江道。
“那是給勤之眾用的……還有你要是不想惹禍，就不要隨便談?wù)摯笕?。”工友鵝可嚴厲地說。他睡在老樹的另一邊，那里是整個寢廳最好的鋪位，此位置一邊挨著墻，另一邊挨著安靜的老頭——老樹，睡眠質(zhì)量奇高。
“鵝可說得對，你可別瞎說?！崩蠘涞溃骸岸掖笕藗冇玫枚际侵苯酉履５姆试恚挥们懈睢艺嫦胗靡淮慰纯??！?p> “有什么區(qū)別，原料都一樣?！冰Z可冷哼道。
合之民就那么幾個，直接下模的肥皂他們也用不完。狐飲江原本想這么說，但還沒出口，就已經(jīng)睡了過去。
狐飲江的第一周過得辛苦異常，繁重的工作讓他大腦直接停轉(zhuǎn)，每天什么都不想，只知道完成眼前工作。唯一的好處是，只用一周，他就覺得自己把猿如新忘得差不多了。
周一到周六，工作要到九點結(jié)束，周日國家體恤勤之眾的辛苦，特許六點下工，同時每周的勤勞點將會在這天下工時發(fā)放。
在這天，狐飲江終于得到了人生第一筆勤勞點數(shù)，一共十二點。周一到周六每天可得到兩點勤勞點，周日可得到一點。但由于狐飲江首日是半天，勤勞點減一。
下工時，工友們起著哄，說要一起去酒館。酒需要用勤勞點兌換，狐飲江打定主意，要將勤勞點攢起來，但他還沒去過酒館，所以跟著去看一眼。
酒館的名字就叫勤勞酒館，肥皂鎮(zhèn)南北各有一家，分別服務(wù)于兩邊的幾家工廠。今天，酒館尤其熱鬧。
狐飲江所在的切割一組有一半人去了酒館，大家聚在一張小桌子旁，只有四五人落座，其他人都站在邊上。其他桌也是類似的情況。
“這是……”狐飲江對著吧臺看直了眼。
“沒見過吧，這可是機器人?！惫び岩姷胶嫿@幅德行，哈哈笑道。
機器人行為簡單，但極有條理，只要有人向它要酒，它便答一句“好的”，然后掃描點單者面容，為對方倒上一扎啤酒。勤勞點會從系統(tǒng)中直接劃走。
狐飲江很快迎來第二次驚訝。一扎啤酒竟需要8勤勞點，比每周所得的一半還多！
“我們辛苦一周，竟連兩杯啤酒都喝不起……”狐飲江感受到了震撼。
“剛進入體系時我也這樣想過，但后來發(fā)現(xiàn)，所有勤之眾都一樣，也就沒什么好抱怨的了。”老樹美滋滋地小口嘬著啤酒。
老樹喝酒的模樣，狐飲江同樣看得目瞪口呆。
“去，別看我。”老樹雙手環(huán)住酒杯，道：“要喝自己買去，我是不會分給你的?！?p> 狐飲江連忙擺擺手道：“我不喝。”
一名工友起哄道：“小狐貍，你不喝酒，又不抽煙，勤勞點攢下來干什么用?。俊蹦侨撕纫豢诰?，吸一口煙，吐出一圈白霧。
狐飲江心中嘿了一聲，一扎啤酒8勤勞點，一包煙5勤勞點，這人喝酒抽煙，一周等于白干，什么都沒留下來。
“說不定人家留著勤勞點，準備將來娶媳婦哩。”另一工友調(diào)侃道。忽然，他雙眼一亮，“或者說，你是準備攢錢去……”
鵝可適時拍了那人一下，“別教壞小孩子！”
狐飲江沒有對此深究。
對狐飲江自己而言，他倒不是有什么明確的目的，才攢下這些勤勞點。而是辛苦一周，若毫無所得，他會覺得人生沒有絲毫希望。
若能將每周的勤勞點攢下來，至少說明自己意志堅定，說不定以后也能把握機會，過上更好的生活。
這時，一個工友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朝身后指了指。
切割一組的領(lǐng)班象小山，此刻正站在吧臺前。這人人如其名，又高又壯，像一座小山一樣。他點了一扎啤酒，昂起頭幾口喝完，隨即便離開酒館。
那個工友小聲道：“他夠八年啦，有資格升監(jiān)工，現(xiàn)在正變著方地巴結(jié)上民呢。”他特意轉(zhuǎn)向狐飲江，“上民就是合之民的意思?！?p> “你也配說人家，人家那是上勁！”鵝可忽然激動起來，“你要是能巴結(jié)上咱們廠頂尖的那幾位，別說監(jiān)工，大監(jiān)工也是手到擒來。”
有了一周的了解，狐飲江知道，鵝可很崇拜象小山，所以容不得別人說他壞話。
調(diào)侃狐飲江“結(jié)婚”的那位工友嘿然道：“當(dāng)上了監(jiān)工，可就能結(jié)婚生娃嘍，聽說領(lǐng)班以下的女工隨便挑?！?p> “結(jié)婚就快活嗎？生娃就快活嗎？”年近六旬的老樹忽然道：“要是能讓我痛痛快快喝一場，天王老子來了我也不跟他換，嘿嘿嘿……”
老樹看樣子是醉了。不過話說回來，你還是換了的好，只有天王老子，才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狐飲江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