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甜蜜陷阱（Honey Trap）

　　荒蕪的宇宙，黯淡的星海。

　　生氣已逝，就連恒星的光芒都要被淹沒于永恒的黑暗中。

　　噫

　　茫茫的宇宙，冷酷如鐵！

　　茫茫的宇宙，黑暗如漆！

　　茫茫的宇宙，腥穢如血?、?p>　　少年迷茫地漂浮在什么也沒有的虛空中，舉目望去，只有遙遠(yuǎn)的彼岸有零星光芒。

　　便是這樣微弱的光芒此時也在不斷消逝。

　　橫貫宇宙的無翼羽蛇在其中穿行。

　　若說為什么一眼便能認(rèn)出巨蛇的真容，乃是因為它身上遍布七彩斑斕、如孔雀般瑰麗的羽毛，背上卻是一片裸露的死肉，有慘白的斷骨凸出，勉強能想象其原本的模樣。

　　它在荒蕪的宇宙中向這某個方向前進，順便吃掉攔在路上的東西，無論彗星、行星、乃至于超新星。不分是否有營養(yǎng)，哪怕純粹石頭構(gòu)成的星球也一并吞下。

　　在這貪吃蛇巨物身旁還有一只青色的老水牛陪伴著它，一同進行這場漫長的朝圣之旅。相比以星球為零食的同伴，水牛只有正常大小，仿佛一只路邊農(nóng)家隨處可見的牲畜，卻穿行于宇宙中，神態(tài)自然。

　　常憬悟無法理解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自己身在此處，不提那巨型羽蛇，他又為何能看清體型只是尋常的青牛？這對古怪的組合又要去向何方？

　　身后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香味。

　　仿佛將全世界，全宇宙所有甘甜的美味混合其中，又混以世間最為惡毒的詛咒，在黑暗的深處陳釀、發(fā)酵，造就最為香甜的美酒。

　　在這宇宙中最深沉的深處，溫暖潮濕、黑暗幽深的熱帶雨林。

　　常憬悟轉(zhuǎn)過身，卻什么都沒看見，反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中，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唯有香甜的氣息不斷傳入，哪怕閉緊口鼻，不去呼吸也從身體各處，通過皮膚與孔竅滲入體內(nèi)。

　　血液，肌肉，乃至內(nèi)臟、大腦，連骨髓的最深處也被這甜美的香味所熏染，發(fā)酥……

　　讓人想要就這樣睡過去，再也不要醒來，陷入長眠中……

　　永遠(yuǎn)沉醉于這甜蜜的香味中……

　　然后常憬悟便意識到了：

　　什么都看不見是因為他閉著眼睛??！

　　剛才的一切都是夢？常憬悟猛的睜開眼睛，眼前竟然是一片雪白。

　　雪白的……大腿？

　　他正躺在寬大的病床上，話說好大！這病床比家里自己的床都要大，待遇這么好嗎？

　　昏迷前的記憶正在回復(fù)，常憬悟本以為就算能醒來，估計也要因為攻擊天人的罪名嚴(yán)加看守，當(dāng)做窮兇極惡罪犯，沒想到看護環(huán)境那么好，甚至連個看管的人都沒有。

　　頭部貌似還是被固定了，但方式也太奇怪了吧？小莉莉婭不知什么時候爬到他的床上，蜷縮其身子，把他的腦袋當(dāng)成抱枕。

　　能感覺少女在他腦后微弱的呼吸聲，看來是橫趟在他的頭頂，然后抱住他的頭為中心卷起身子，毛茸茸的尾巴纏繞著他的脖子，掩蓋住他的口鼻，抑制住呼吸。這才讓他一覺醒來看見如此驚奇的景象。

　　床邊有個小凳子，看來莉莉婭本來應(yīng)該是坐在那里等他醒來的。

　　話說為什么這貨自己也睡著了啊。

　　“等等，好像有點不對。”常憬悟發(fā)覺夢中難以呼吸的感覺并沒有消失，這是現(xiàn)實?。±蚶驄I的大尾巴纏繞著他，還在越來越近。

　　常憬悟急了，奮力掙扎，竟然紋絲不動，這小丫頭力氣也太大了吧？明明都睡著了。

　　眼前桌上有一個醒目的紅色按鈕，是呼叫鈴，常憬悟奮力伸出手，還差一點，救命啊！

　　如此劇烈的活動，莉莉婭居然毫無醒來的蹤跡，未免睡的太過安詳。

　　常憬悟幾乎讓手臂關(guān)節(jié)脫臼，運起類似通臂拳的技術(shù)才按響緊急呼叫鈴，所幸這玩意兒既然名字里帶了個緊急，自然不會按下后等上幾個小時才有反應(yīng)，來給病人收尸。

　　不到二十秒門外便響起腳步聲。

　　房門打開，穿著雪白護士服的小姐姐走了進來，常憬悟用眼角余光看去，看到一雙猩紅色的眼睛。

　　一看常憬悟掙扎的樣子和發(fā)青的臉色護士小姐就笑了，似乎對這種情況早有準(zhǔn)備，伸手掏出一顆綠色World Tree 口味棒棒糖，剝開放在莉莉婭的鼻子前。

　　莉莉婭小巧玲瓏的鼻子微微聳動，有了反應(yīng)。

　　堅不可摧的牢籠開始松動，莉莉婭張口咬向糖果，莉莉絲馬上縮手，一點一點誘導(dǎo)她乖乖坐回到椅子上。

　　當(dāng)達到目的后，莉莉絲才把棒棒糖塞進莉莉絲嘴里，卻又不知為何開始拉扯，試圖奪回糖果。

　　莉莉婭怎么可能放棄到嘴的美味，死死咬住不松口，被莉莉絲拉的左搖右晃，像極了咬住飛盤不愿松口的小狗。

　　常憬悟起初懷疑這奇特舉動有什么用意，默默觀察半天才發(fā)現(xiàn)只是在玩。

　　“你呀，自己說要看護等他醒來，怎么自己睡著就算了，還睡成這么不成體統(tǒng)的樣子?！?p>　　莉莉婭還沒完全醒來，瞇著眼睛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變成這樣了?！?p>　　等待莉莉婭清醒過來的工夫，常憬悟開始確認(rèn)自己的身體狀態(tài)。

　　之前的戰(zhàn)斗仿佛一場夢，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的身體現(xiàn)在好的不能再好。

　　全身上下最重的兩個傷勢，被冰錐刺穿的左眼復(fù)明了，被徹底咬碎，粉碎性骨折的右手也完好無損的連在身上，簡直是醫(yī)學(xué)奇跡。

　　其余大大小小的傷勢更是消失的無影無蹤，連點疤痕都沒留下，甚至常憬悟體內(nèi)本來就有的暗傷都被修復(fù)了。

　　所謂暗傷，說起來玄乎，其實就是鍛煉過程中對身體不可避免的損傷，比如對骨骼，肌腱、筋膜的磨損。

　　科學(xué)的鍛煉方式雖然能減少消耗，卻無法徹底修復(fù)，不去管是因為實在太過細(xì)微。

　　放在常憬悟身上更是如此，只是相對于普通人，鍛煉和廝殺對他身體留下的損耗更少，若說常人身體受創(chuàng)傷，痊愈后留下的損傷是10，他便只有1，完全不礙事。

　　便是這樣需要精密檢查才能發(fā)現(xiàn)的微小損傷也被徹底修復(fù)，年輕的身體仿佛初生的嬰兒般找不到半點損傷。

　　好到讓人懷疑【正一】是不是幫他換了具新的肉體。

　　常憬悟疑惑的活動著右手，如臂指使，話說本來就是自己的手臂……

　　“這是怎么回事？”

　　“愛麗兒姐說了，用最高級待遇治療你?！崩蚶蚪z：“【正一】的醫(yī)療技術(shù)可是世界第一?！?p>　　頓了頓，她又說到：“這么說也不是想讓你能原諒這孩子，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只是一點心意?！?p>　　說著莉莉絲摸摸犬耳少女的小腦袋：“快點，說吧?！?p>　　莉莉婭低下頭：“對不起，讓你受傷了?！?p>　　“哈哈，這個……”常憬悟干笑著搖手示意：“我有點混亂，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p>　　莉莉絲抿著嘴唇，突然彎腰對莉莉婭小聲道：“歉意表達還不夠，用那個？”

　　“那個？”常憬悟正在疑惑。

　　莉莉婭再次彎腰低頭：“真是對不起了喵，請原諒我吧喵?！?p>　　?。?p>　　常憬悟猛回過頭，用手捂住鼻子。

　　真是太可愛了。

　　“但我有一個問題?！背ｃ轿蚧剡^身，疑惑看向莉莉婭身后不安晃動的大尾巴：“狐貍不是犬科的嗎？為什么是喵？”

　　莉莉絲：“請不要在意細(xì)節(jié)。”

　　“可是……”

　　莉莉絲：“請不要在意細(xì)節(jié)。”

　　常憬悟沉默了一會，正要開口：“……”

　　“請不要在意細(xì)節(jié)?！?p>　　常憬悟捂臉：“我不是想問這個，又不是重要的事情有必要說三次嗎？”

　　莉莉絲：“你只管問吧。”

　　常憬悟深吸了一口氣，問出自己最為在意的問題：“有什么樣的戰(zhàn)斗需要像你們這樣的戰(zhàn)士？”

　　忽略驚艷的外表，【天神之音】展露出的戰(zhàn)斗水平遠(yuǎn)超想象，再加上由愛麗兒親口承認(rèn)，她們的年齡，實在讓常憬悟無法不去想背后的意義。

　　“連自己的傷勢都不管，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啊。”莉莉絲露出欣賞的笑容：“好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敵人有許多哦，壞人啊，惡魔啊，怪獸啊，像化生獸這樣的東西并非你們這顆星球獨有的特產(chǎn)?！?p>　　“然后……”莉莉絲坐在長椅上翹起腿：“最生動的例子今天你也看到了，那種不人不鬼的敵人，與【正一】的教義不符，又不愿意改正，大家之后打一場了。音樂確實無法改變他們，不是嗎？”

　　常憬悟：“巫毒教啊，雖然聽說過傳聞，但沒實際見過，沒想到真的這么瘋狂，敢于直接攻擊你們?！?p>　　因為教義不同而互相攻伐，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只是這回目標(biāo)換成了天人?！菊弧康男惺嘛L(fēng)格按照地上人的價值觀來講比較耿直，對看不慣的東西會毫不留情公開批判。

　　巫毒教的教義是【正一】所深惡痛絕的，例如在對待女性的態(tài)度上，假計南華地區(qū)人厭惡女性拋頭露面、外出工作的程度為一，細(xì)節(jié)不提，巫毒教對女性的態(tài)度至少為10.負(fù)面的10。

　　晉陽朝有不少地區(qū)歧視、看不起女性，反對女性出現(xiàn)在重要場合，但至少不會厭惡、憎惡女性，甚至公開發(fā)表侮辱所有女性的觀點。

　　而【天神之音】全員為女性，吸引了大量粉絲，卻站在【正一】這邊，毫不留情批評巫毒教滅絕人性，野蠻殘忍。

　　長久以來一直任打任罵的對象忽然要翻身做主人了，怎么能讓這些極端分子怒火中傷。

　　但常憬悟依稀記得有關(guān)【正一】與馬穆人爭端的報道。

　　“那個，我記得馬穆人已經(jīng)有不少放棄傳統(tǒng)了。”

　　“那是海港附近的人啦，早就被古倫多的殖民者改造過了?！崩蚶蚪z道：“你知道他們是怎么改造的嗎？馬穆人要燒死寡婦給死去的丈夫陪葬，古倫多人就把在場的人都燒死了，還說“寡婦陪葬是馬穆人傳統(tǒng)，處決殺人犯是古倫多的傳統(tǒng)”，這樣大殺特殺才完成改造。”

　　常憬悟若有所思：“堅持傳統(tǒng)的人都被殺掉了，剩下我們看到的自然是文明開化的馬穆人了。”

　　一直乖乖坐著的莉莉婭突然說：“還有信息壁壘（Information Barrier）。”

　　“什么？”學(xué)渣常憬悟沒聽說過這個詞。

　　莉莉婭：“海港外的馬穆人你們看不到?！?p>　　稍微想一下便能理解，南華能接觸到的關(guān)于馬穆人的信息全都來自海貿(mào)商人，那些散居與群島深處的馬穆人連電話都沒有，晉陽普通人根本沒有信息渠道了解他們。

　　“然后，這也能順便解釋莉莉婭攻擊你的原因?！崩蚶蚪z等他消化完這些信息，說：“因為都是些滅絕人性、觸犯禁忌的對象，莉莉婭開啟了獵殺領(lǐng)域，需要殺盡所有目標(biāo)才會停止活動?！?p>　　莉莉婭開口：“獵殺領(lǐng)域只是好聽的說法，其實就是虐殺模式，無條件殺死所有活物，大家都知道?！?p>　　顯然這個大家不包擴常憬悟，沒頭沒腦闖了進去。

　　“本來的話還有挽救的余地?！崩蚶蚪z又無奈的伸手去揉小家伙的獸耳：“沒想到這孩子被激怒了，還用出【天譴打擊】，那是利用痛苦攻擊敵人的手段，同時激活了她體內(nèi)的狂獸之血，徹底化身敵我不分的怪物。”

　　常憬悟扶額：“雖然不清楚你們這個灰騎士是什么情況，但好像所有的能力都是敵我不分的啊，未免太殘暴了點?！?p>　　莉莉婭：“這就是我們存在的意義?！?p>　　“咦？”常憬悟好像沒聽懂似的問道：“存在的意義？”

　　“嗯?！崩蚶驄I沉悶著點頭：“莉莉婭是灰騎士，只有在最后的關(guān)頭才會出場，必須殺死見到的所有目標(biāo)。”

　　見常憬悟還是無法理解，莉莉絲嘆了口氣，說出真相：“【灰騎士】是使徒中最特殊的存在，是以其余使徒為假想敵的處刑者，出現(xiàn)即意味著連【正一】最核心的力量都出現(xiàn)腐化、背叛，已經(jīng)不需要辨認(rèn)敵人了?！?p>　　【正一】的邏輯簡單而粗暴，若連最為忠誠的使徒都背叛，世間就沒有別人可信任，必須以最殘暴的手段震懾敵人。

　　【天使聯(lián)盟】系統(tǒng)在接近她時失去作用也有了解釋，本就是針對其余使徒的獵人，自然會有相關(guān)克制手段。

　　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天使聯(lián)盟】幫助使徒作戰(zhàn)，灰騎士擁有掐斷其支持的后門，針對使徒作戰(zhàn)。

　　常憬悟突然意識到了，為什么莉莉婭在私底下的表現(xiàn)與在公眾面前有如此迥異的區(qū)別，對她而言，【天神之音】的其他成員既是伙伴，也是監(jiān)視的目標(biāo)。

　　負(fù)責(zé)處刑使徒的使徒，不分青紅皂白的殺死一切目標(biāo)，是為了讓她能夠在最后關(guān)頭，能毫無疑慮地對曾經(jīng)的同伴，現(xiàn)在的背叛者下手。

　　難怪當(dāng)其他人坐在一起說笑時，年紀(jì)最小的她卻總是一個人默默的待在角落里。她需要在心中做好殺死她們的準(zhǔn)備。

　　注①：此段三句形容出自郭若沫的散文詩《鳳凰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