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榮耀
凱恩鄭重地接過了卷軸,但他并沒有打開,而是將它輕輕地放在了自己的正前方。
“感謝您能以實情相告,我能明白這份坦誠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氣?!?p> 酋長點了點頭,面容嚴肅,“我也必須得為我的懷疑而道歉,請原諒我,但是我必須得這么做。”
小賽安驚奇地望向酋長,見他面容嚴肅,他又回頭望向哈繆爾,只見哈繆爾似乎松了一口氣。
范達爾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換位思考的話,他也不會接受一份意愿模糊的幫助,尤其是在部族面臨生存危機的時刻。
聽著這一席話,賽安忽然覺得腦袋仿佛炸裂一樣眩暈,他慌張地埋下頭去,不敢再注視哈繆爾,但滿腦子都是他憨厚笑容,那是他夸獎自己時露出的表情,那時小家伙覺得分外的開心,但現(xiàn)在只覺得刺眼。
鼻子酸酸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一鍋怪味湯一樣,傷心、高興、酸楚、生氣、幸福……這些感覺交織在一起,五味陳雜。
他用力咽了兩口唾沫,把這些糟糕的感覺一起咽了下去,看著帳篷內(nèi)的大家,原本金光閃閃的酋長,還有金光閃閃的哈繆爾叔叔似乎都蒙上了一層灰蒙蒙的紗,窗戶外透過來的光線也是灰蒙蒙的。
他忽然有了一種感覺,好像世界本來就該那種樣子的,他所要做的也無非就是去學(xué)著接受它。
他想要這么說服自己,可是……
可是……可是他的確是那么地討厭這個灰色的世界。
酋長粗糙的手掌輕輕按在了那只卷軸上。
接下來就要打開它了吧?然后所有的歡聲笑語就又會出現(xiàn)在這場宴會上——除了誰也不會在意的一個小牛犢,也就是他自己。
可是凱恩卻沒有那么做。
他把一根手指按在卷軸的綁帶上,然后將它輕輕地推了過去。
范達爾疑惑的目光中,凱恩真誠地笑了,“感謝你們的好意,但很抱歉,我們還是無法接受它?!?p> 凱恩語出驚雷,范達爾的腦袋都嗡了一下,他飛快地回顧了一遍自己從宴會開始直到現(xiàn)在的舉動,也反省了一遍暗夜精靈代表團的表現(xiàn),但他實在沒能找到觸犯對方的原因。
他真的不明白對方為何仍然不愿意接受他們的道歉,卷軸里的補償是那么的優(yōu)渥,可是他為什么連看也不愿意看?
莫不是這些牛頭人竟想要以此作為要挾的資本,想從暗夜精靈的身上得到更多的好處?
一個充滿惡意的猜測涌上了范達爾的腦海,令他異常的憤怒。
他放下了暗夜精靈所有的驕傲,竭盡全力展現(xiàn)的真誠得到的卻是這樣的對待?
這個猜想乍一出現(xiàn),一切似乎都變得合理起來。
范達爾回想起他們穿越村落時所見到的窮苦以及饑餓,那絕非僅僅是這場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造成的,而暗夜精靈的到來恐怕成了溺水之人唯一的一棵稻草,吸引著這群饑腸轆轆的狼!
一些暗夜精靈的目光也變得不善起來,看來這個猜想并非他獨有。
范達爾有些厭惡地收回了手,他忽然覺得那個原本看起來還不錯的木制茶杯都跟著不怎么樣了起來。
凱恩啞然失笑,看到他們表情的變化,他就知道他們會錯了意。
他拿起水瓶,又給范達爾的杯子里添了些清涼的泉水,“我們不能接受這份饋贈,是因為我們并不認為暗夜精靈需要作出這樣的道歉?!?p> 范達爾的目光瞪得大大的,眼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凱恩繼續(xù)以他一貫的渾厚嗓音,慢吞吞地說道:“我們無法接受你們的道歉,是因為你們并沒有為之道歉的理由?!?p> “您認或許為那些屠戮著我的子民的惡魔與精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從而心懷一份愧疚。”
“但我的父親過去總是告訴我,不應(yīng)該以一個人的好壞去評論一個種族,那樣不僅僅傲慢,而且會斷絕善意與智慧?!?p> “所以在我看來,出現(xiàn)在這里的不是需要懺悔的罪人,而是許許多多帶著帶著援助趕來的朋友。”
“正如鹿盔大師所言,如果我們發(fā)自內(nèi)心地尊敬一個人,那么我們肯定是有感于他們高貴的品質(zhì),您懷著無私的善意,我想沒有什么比這樣的行為更值得我們?nèi)ゾ磁濉!?p> 凱恩笑著搖搖了搖頭,“我們不會接受這份的道歉,盡管牛頭人此刻面臨著艱難的困境,但也絕不能冒名取代不應(yīng)得的利益,否則,大地母親的孩子將失去他們所有榮耀?!?p> “在遙遠的過去,許許多多的牛頭人曾挺起胸膛,行走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之上,如今我們也將驕傲地行走下去,在大地母親的注視下,無懼于困難,勤勞勇敢地繁衍生息。”
聽到酋長的這番話,那些心生質(zhì)疑的暗夜精靈們瞬間面紅耳赤,他們?yōu)樽约簾o端地臆測這樣一個高尚的人而感到羞愧。
范達爾望著凱恩,這巨大的生靈話語擲地有聲,一字一頓震蕩著大德魯伊的心弦。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活了很久很久,看清了世間的百態(tài),可是他如今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他習(xí)慣了人們之間冷漠相待,習(xí)慣了爭奪權(quán)利顯露的丑態(tài),習(xí)慣了因欲望而扭曲的面孔,習(xí)慣了虛偽的話語,他覺得這才是現(xiàn)實。
但是到頭來,他才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遺忘了那些屬于人的最美好的本質(zhì),那些他少年時曾擁有過,卻被他遺忘了的東西。
那些東西并沒有消失,它們依然活在這個世界上,活在這個小小的牛頭人村落中。
回想起來,雖然被饑餓所困擾,但是那些牛頭人的臉上卻是閃著光的。
自力更生,自強不息。
凱恩捏著長長的須辮,輕松地笑了,他輕輕地揉了揉小賽安的腦袋,滿懷笑意。
范達爾也看向了小賽安,那個孩子似乎經(jīng)歷了一番心里的波折,卻又恢復(fù)了光芒。
看著那個大約八九歲的牛頭人孩童,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英年早逝的兒子,以及自己遠在千里之外的孫女,他們的臉上都閃耀著相似的光芒,他曾經(jīng)視而不見,現(xiàn)在卻終于能看得清楚了。
于是他試探地問道:“孩子,你過得痛苦么?”
哈繆爾眉頭一皺,有點不悅地看向那個出言不遜的范達爾,對他的好感立刻大打了折扣。
賽安疑惑地搖了搖頭,“痛苦?那倒不至于,雖然大家過得都很辛苦,但是大家都過得很快樂呀!”
守護著下一代的夢想……
這就是牛頭人的驕傲與傳承嗎?
真的很偉大呀。
范達爾哈哈大笑,“小家伙,想要和我學(xué)習(xí)德魯伊之道么?對了——我叫范達爾,范達爾·鹿盔,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可以告訴老爺爺我么?”
賽安眼睛滴溜溜轉(zhuǎn)了幾圈,偷偷望了凱恩和哈繆爾兩眼,忐忑不安地說道:“我叫賽安,賽安·白角,尊敬的范達爾先生,非常感謝您的邀請,可是我想向您懇求另外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