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一次下線

　　“二師姐她們呢？”陸忱沅偏過頭問。

　　“吃了藥都在閉關(guān)?！绷夯囱朊嫔行┎缓每?，這次出動山莊數(shù)半精英弟子，最后皆是重傷而歸。

　　十五林宣酒還折在那里，莊主郭照氣得又摔了好幾套上好的瓷器，怒罵張姓小兒不得善終。

　　“到時候就說我去游歷了吧?！标懗楞涫掷锬弥痰叮怪?，目光落在掌中的青色灼火建木上，刻下一個符文。

　　二師姐他們都安心去閉關(guān)，師尊也只是對師姐他們受傷和林宣酒隕落的事發(fā)脾氣，應(yīng)當是不知道她劍碎基毀，沒兩天好活的事。

　　不是她吹，要是師姐和師尊她們知道她的真實情況，莊子里怕是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安穩(wěn)。

　　再怎么說她也是當世劍修第一人，年輕一輩的翹楚，滄浪山莊的第一戰(zhàn)力。

　　“好。”梁淮央繃緊了下顎線，點頭算是應(yīng)承下來，當時回來時，一眾人死的死，傷的傷，情況一片兵荒馬亂，他先帶著陸忱沅先回了第三區(qū)。

　　之后便一直守著她，她具體的身體狀況他還未和莊主他們說。

　　其他人也只以為她只是受了傷需要療養(yǎng)，不過應(yīng)該沒什么大問題。

　　畢竟陸忱沅是被冠以小劍仙的當世第一劍修，小這一字也正是因為她的天賦屬實變態(tài)，修為和年齡嚴重不符。

　　十九歲的年紀，在一眾動不動就成百上千歲的老祖尊上里顯得格格不入。

　　“這件事終究會被戳破的，”梁淮央開口，眼神落在院里里的黃花樹枝椏上，“你還能瞞一輩子不成？”

　　陸忱沅握著刻刀的手不停，將多余的木屑拂去，思索了片刻，“能瞞多久是多久吧。”

　　對于以后的事情，她不是很在意，手中的刻刀在日光下銀光閃閃，薄薄的一層刃口映在她秾麗的眉眼尖銳鋒利，“那時候我都死了，這也不是我該頭疼的問題了?！?p>　　生前哪管身后事，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不過到時候就得請你多擔待。”等事情瞞不住了，到時候解釋工作就落在梁淮央身上。

　　她將刻刀的最后一筆落下，抖掉建木周圍多余的木屑，一把青色的木劍在她手里成型，青色的小劍長三尺，劍柄上的線條有些不規(guī)則，劍身上也是坑坑洼洼，刻滿了一個又一個龍飛鳳舞，瞧不出意思的鬼畫符，整把劍看起來很是粗糙。

　　“成了?！彼龑εe過頭頂，瞇著眼睛打量著成品。

　　正午的日頭正好，陽光給劍身鍍上一層柔和的金光，劍身包裹在柔光里顯得格外古樸，連帶著劍上那些歪七扭八的不規(guī)則線條都看起來順眼很多。

　　果然是她的手筆，這把劍一看就別具一格，陸忱沅十分滿意自己的作品，她拍拍手，把指縫里的木頭渣子清理干凈，將劍遞給梁淮央。

　　“諾，我未來徒弟的劍?！?p>　　【重要道具——句芒劍已出現(xiàn)】

　　【請宿主盡快前去拾取】

　?。?p>　　陸忱沅的耳畔又響起縹緲冰冷的電子機械聲。

　　梁淮央接過劍，兩指拎著，只瞅了一眼便不忍直視地別過頭，被這把劍的模樣辣到眼睛，嘴里嘖嘖稱奇：“你這刻的是劍？這模樣真是丑的清奇?！?p>　　陸忱沅向四周環(huán)顧，剛才的電子聲仿佛還在耳側(cè)，難道她又幻聽了？

　　“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什么古怪的聲音？”她皺眉，問梁淮央。

　　梁淮央斜了她一眼，掂著指尖的劍，毫不客氣地嗤笑：“不是吧，這么生硬轉(zhuǎn)移話題的招你都想得出來，古怪的聲音我沒聽見，丑的稀奇的劍我倒是看到一把?！?p>　　陸忱沅扔了刻刀，不和他打嘴炮，身體往后倒落到躺椅上，仰著頭曬太陽，就算有稀奇古怪的聲音也和她無關(guān)，她都是要死的人了，管那么多干嘛。

　　與其找這莫名其妙的機械聲，還不如想想自己死了埋哪兒呢。

　　埋哪兒呢，是山花爛漫處還是冰河雪原的盡頭，其實紫微漏斗的攬星湖也可以，她思索著玄度大陸有名的風景名勝，準備挑塊地方能給自己做墓地。

　　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算了，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

　　就黑水吧，那個地方她熟悉，死了還不會迷路。

　　暖融融的日光照得她眼皮越來越重，陸忱沅明顯感覺身體的生機在不斷流失，她用力舉起手一把攥住梁淮央的衣擺。

　　梁淮央被她扯了一個阻躡，回頭板著一張臉正準備兇她，見她似睡非睡的模樣，心里一個咯噔，連忙扶住她，“怎么了？”

　　“送我去黑水。”她阻擋著鋪天蓋地的睡意，保持最后一絲清醒。

　　“快！我的大限將至?！?p>　　“不是還有三天嗎？怎么會來得這么快?”梁淮央扶著她聲音顫抖，他連甩兩張破障符，兩人瞬間來到黑水。

　　黑水顧名思義是滄浪山莊北側(cè)一片海水呈黑色的水域，它和弱水有著相同的特性，萬物沾之即沉。

　　這片海域死氣沉沉，上空連個海鳥都尋不見。

　　因為發(fā)生過太多起莊內(nèi)弟子不小心碰到黑水隨后被吞噬的慘案，所以莊子里的人一般都不會來這邊，繞著黑水有多遠跑多遠。

　　沒人，清凈，這塊地盤是陸忱沅練劍之處。

　　陸忱沅來到黑水邊，從儲物袋里掏出一副通體漆黑的劍匣，劍匣長兩米，寬半米，無一絲裝飾。

　　她將劍匣掀開，踉蹌地爬進去，徑直安穩(wěn)的躺下，雙手交疊置于小腹上。

　　這番動作已經(jīng)耗盡了她最后一絲力氣，她半掀著困倦的眼皮，偏過頭朝梁淮央請求道：“麻煩幫我蓋一下?！?p>　　“順便踢一腳，推入黑水里?！?p>　　梁淮央抿著唇，紅潤的唇色呈現(xiàn)出一絲蒼白，單薄的綠色衣衫被海風吹得呼呼作響，他有些艱難的開口，聲音沙啞：“你就沒什么對我說的嗎？”

　　耳邊傳來的只有呼嘯的風聲，躺在劍匣里的人已經(jīng)陷入長眠。

　　海風似乎更猛烈了些，刮在人身上臉上生疼，他閉上眼，濃密的睫毛顫巍巍地抖動，仿佛作出了極為艱難的抉擇。

　　梁淮央撥散自己的頭發(fā)，將束發(fā)的玉簪拔下插到她的發(fā)髻上，他拿起青色木劍取下一根耳后三指處正中的發(fā)絲，將發(fā)絲纏至她左手的尾指。

　　他半跪在劍匣外，額頭抵在劍匣邊緣，清瘦的少年脊背單薄，紅著眼眶恨聲道：“是你眼瞎，才會看上張柔斐那個王八羔子，長著那么一張狐貍精的臉能是什么好東西，說你蠢還不信，但凡你那雙招子放亮點，就不會落得這個下場，咎由自取。那張狐貍精有什么好的，若是你看到的是我……”

　　若你看到的是我……

　　他捏住劍匣的手青筋鼓起，骨節(jié)凸出鮮明利落的弧度。

　　半晌，他聽見自己說：“好?！?p>　　四下寂靜，唯余海風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