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有一種解釋是說,人到臨死的時候他說的話都是善意的真心話。
這種說法,秦鋒是從來不信的。
他更相信另一種解釋,一個人若能在臨死之前真心醒悟,也會說出善意的話。
畢竟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死不悔改的人。
所以聽到王太公的話,秦鋒并不覺得意外。
人都是趨利避害的,明知道承認(rèn)略賣是凌遲的重罪,誰會甘愿認(rèn)輸。
看著總是帶著慈祥笑容的王大善人吼出如此悲壯的話語,周圍的村民和鄉(xiāng)兵無不義憤填膺,紛紛舉起了手中的農(nóng)具或兵器。
“殺了賊人!救出王大善人!”
“王大善人,我們相信你!”
王保正總算還保持著一顆冷靜的心,他抬手?jǐn)r住了激憤的鄉(xiāng)兵和村民。
“你這賊老兒,真是......真是氣煞灑家!”魯智深左手抓起王太公的衣襟,右手握拳高高抬起??粗跆荒樥龤獾臉幼?,他又徒勞地松開了手。
“哥哥,王太公家的財(cái)寶我以命人去搜斂了。咱們要不要找機(jī)會殺出去?”時遷雙目滴溜溜亂轉(zhuǎn),一邊掃視著村民尋找著突破的方向,一邊湊到秦鋒身前低聲問道。
好不容易找到了王太公的密室,密室里面正好也有被拐賣的婦女和兒童,可偏偏這群人中沒有小王莊上的人。
即使讓這些人站出來指認(rèn)王太公,村民也不會相信他們。
站在秦鋒身后的預(yù)備軍士兵見此情形,也都拔出腰刀,只待秦鋒一聲令下,就殺出一條血路。
秦鋒冷漠地瞟了王太公一眼。
今天便是滿天神佛都站出來,他也死定了!
秦鋒的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強(qiáng)沖出去的準(zhǔn)備,只是他還在等。
他在等那兩輛太平車的到來。
如果那時村民還是不相信,他就只能出此下策。
“踢踏!踢踏!”
正在雙方對峙時,兩輛馬拉的太平車自小王莊東口緩緩而來。
四周圍攏的村民們主動讓開一條道路,那兩輛太平車來到王太公的莊院大門前停住。
秦鋒指著兩輛太平車對王保正說道:“第一輛車上兩個人是齊霧山的頭領(lǐng)史策和孟賓,他們可以指證王太公。至于你們信不信,我不想再多言?!?p> “第二輛車上是從齊霧山救下來被略賣的孩童。你們可以看一看,是否有相識之人?!?p> 第一輛的士兵把史策和孟賓頭身上的布袋扯了下來,把兩人推到秦鋒的身前跪倒。第二輛車上的士兵站在太平車前后,村民和鄉(xiāng)兵們的目光落在這一個個畏懼的弱小身軀之上。
這些孩童的臉面都已洗的干凈,身上穿著肥大的衣裳,一個個無助的擠在一起。更有不少孩童把頭深深埋在同伴的懷里,不敢往外看。
“別怕!你們看看這里可有你們的家人?”
一個預(yù)備軍的士兵溫柔地安慰著車上的孩童。
幾個孩童聽到他的聲音,這才慢慢轉(zhuǎn)過頭,偷偷向外張望著。
突然,一個凄厲地聲音從村民中傳來。
“我的兒??!”
一個三十多歲的農(nóng)家漢子哭叫著快步?jīng)_了過來。
兩個預(yù)備軍的士兵上前攔住了對方。
“是王老四!”
“快看!那個孩子不是王老四家走丟的大郎嗎?”
“前段時間王老四家的大郎走丟了,王老四的渾家一時想不開就跳了井。真是可憐??!”
四周的村民議論紛紛。
王保正看著王太公的神色也有了變化。
難道這些賊人說得都是真的?
“讓他過去!”秦鋒吩咐了一句。
兩個預(yù)備軍的士兵讓開了,就見王老四撲到太平車上,抱住其中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嚎啕大哭。
“我的兒啊!”
那個孩童剛被抱住的時候,猶如從水中撈起的鯉魚一般拼命掙扎。聽到王老四的聲音,他才慢慢停止下來。
“阿爹!”
小孩怯生生喊了一聲,鉆進(jìn)王老四懷里大聲哭了起來。
仿佛哭聲會傳染,車上的孩童一個個都悲哭起來。那稚嫩的哭聲讓聞?wù)邿o不揪心。
過了許久,兩人才止住哭聲。
王保正走過來拍了拍王老四的后背,說道:“老四,別哭了。大郎找回來是好事,應(yīng)該高興。問問大郎,當(dāng)初到底是如何丟的?!?p> 王老四聽到這話,擦干淚水。
是?。?p> 兒子找回來了,可渾家卻為此死了。這個仇,必須要報(bào)!
“大郎,你可還記得當(dāng)初是如何走丟的?”王老四抱起兒子柔聲問道。
那小孩聽到這話,在王老四的懷里扭動著身體偷偷向四周尋覓著,慢慢他伸出了右手食指,指向一人。
眾人的目光順著小孩的手指方向望去,就見前方站著一人。
正是王大善人王太公!
“嗡”的一聲,村里炸開了鍋。
王保正大聲追問了一句:“當(dāng)真是王大善人誘拐了你?”
那小孩仿佛受了驚嚇,扎進(jìn)王老四的懷里,渾身顫抖起來。
王老四心疼地緊緊抱住兒子。
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之前那些賊匪說過的話,齊霧山的那幫賊匪不但略賣兒童,還用那惡毒的造畜之術(shù)。
想到他的兒子差點(diǎn)遭遇那可怕的對待,王老四整個人都瘋狂起來。
“王老賊!”
王老四抱著兒子沖著王太公嘶聲怒吼。若非抱著兒子,他定要把“王大善人”生吞活剝。
其他丟過孩子的村民,這時候也想起了賊人的言語。
他們這一刻寧愿相信自己的孩子已經(jīng)被略賣他方了,也不愿去想象那被造畜之人中有他們熟悉的身影。
一幫瘋狂的村民要沖上去與王大善人拼命。
王保正快步上前,攔住了悲怒的村民。
他可不想因?yàn)檫@些人一時沖動,引發(fā)鄉(xiāng)兵和賊人的戰(zhàn)斗。
“靜一靜!大家聽說我!”
秦鋒站了出來高聲開口喊道。
這一刻,四周望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不少的感激。更有不少人神情尷尬而又羞愧的看著他。
王老四放下懷里的兒子,跪在地上給秦鋒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大王,是小人之前有眼無珠,錯信了人。小人向你告罪,多謝大王救回我兒。”
王保正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大王,你是個仁義之人。此次若非大王仗義出手,我小王莊日后還不知有多少人會骨肉分離。此事該如何定奪,還請大王裁斷?”
王太公背景深厚和知縣相公一向交好。若是他貿(mào)然揭發(fā)王太公的罪行,怕是會得罪知縣相公。至于王太公略賣之事背后是否仍有靠山,他不想去猜。
如果能借助這幫賊人之手了結(jié)此事,倒能省卻不少麻煩。
王保正的意思,秦鋒心里明白。對此,他倒沒有意見。
王保正不愿惹麻煩上身,而他欲借此事樹立梁山“替天行道”之名,更何況還有王太公的萬貫家財(cái)。對梁山來說,此事可謂名利雙收。
秦鋒就在王太公莊前,讓孟賓詳細(xì)講述了一遍齊霧山和王太公勾結(jié)的往事。王大善人此刻仍口中連呼冤枉,卻不會有人再相信他了。
“哥哥,既然事情已然明了,就讓灑家砍了這兩個鳥賊!”
“且慢!造畜者,罪當(dāng)凌遲!我們都是講法之人,便按律法來處置吧!”
“秦頭領(lǐng),饒命?。∧愦饝?yīng)過饒我一命的?!?p> “我只說要看你的表現(xiàn)。你的表現(xiàn),我很不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