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我父親有六個兄弟姐妹,我伯父在他們六個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三,不過,如果單論男性而言,伯父卻是他們?nèi)值苤械睦洗蟆?p> 印象中伯父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做事,我很少看到他做農(nóng)活。伯父應(yīng)該可以說是半個知識分子吧,他不僅會識字還能算賬,所以找的謀生手段大多算是輕松的活兒,所謂的腦力勞動,不像我父親一生,做的都是力氣活,果然“龍生九子,子子不同”,說的應(yīng)該就是這種情況罷。伯父曾在當(dāng)?shù)氐囊粋€“鐵場”做事,所謂的鐵場就是賣鋼筋的場子。那個地方就在我家去某一塊田地的半路上,有幾次父親還曾帶我去找過伯父聊天或者商量大人們的事情。
伯父雖然是長子,不過他的一生都是在奶奶的庇護下生活的。伯父個頭沒有父親高大,反而有點像奶奶。父親說伯父從小體弱多病,哮喘病不時發(fā)作,大的力氣活都做不了。可能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奶奶就把伯父留在身邊,竭盡所能地照顧伯父,甚至伯父的一大家子。父親在成家的前幾年才回到爺爺身邊的,那時候太奶奶也還在世,祖孫三代相依為命。
伯父的性格很是溫和,好像沒有脾氣似的,不知道是否跟他嬌弱的身子有關(guān)系。我父親相比他相比,真的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家族里我同輩的表兄弟姐妹和堂兄弟們沒有一個不懼怕我父親的眼神的。我從沒見過伯父發(fā)過脾氣,也沒聽到家族里的親戚說起過。伯母也是那種樸實的農(nóng)村婦女,從不會跟鄰里之間產(chǎn)生糾紛,跟三叔家有了矛盾,也是一直由著嬸嬸得寸進尺。
伯父家一直和奶奶住一起。不過八十多歲甚至到了九十多歲,奶奶仍然可以完全自理。八九十歲的老太太還幫忙照顧著伯父的孫輩們。母親說當(dāng)年伯父家蓋房子時大多是我父親出力氣干活的,伯父的體弱可見一斑。父親一直念叨著自己的兄弟情誼,所以對于他們自己兄弟之間的矛盾,父親幾乎沒在我們面前提起,反而是對他們的要求幾乎事事有求必應(yīng)。
伯父雖然是父親的大哥,不過對父親的為人處事也是很肯定的,或者說,他需要他弟弟為他更多地排憂解難,伯父從沒跟我父親有過二話。
伯父和我父親雖然都秉承了奶奶傳授的家族治療咽喉的秘方,但是他們兄弟倆都沒想過要自立門戶問診。有病人找到就近的父親要看病,父親都會轉(zhuǎn)介紹給更有資歷的“奶奶”看,病人也樂得可以得到老太太的親自問診。伯父也心甘情愿地在奶奶身邊當(dāng)打下手,雖然遠道而來的病人,看重的是奶奶的老資歷,其實那時候伯父也有六七十歲了,作為一個“赤腳醫(yī)生”的年齡來說也算是有資格的了,不過伯父好像從沒單獨給人看過病。有一次我去看望奶奶,恰好遇到有鄰鎮(zhèn)的人慕名而來找奶奶看病,看著奶奶嫻熟的手法,病人在奶奶的指引下張嘴,調(diào)整角度,奶奶拿著一根銀筷子不時探測病人喉嚨,一番看診后,奶奶給病人說了病情和藥方,此時的伯父就坐在一旁,按奶奶說的藥量,小心翼翼地分包藥粉,分配藥草,而后奶奶用簡單的紅印章蓋章區(qū)分,交代病人藥的吃法和用量。看著母子倆默契的配合,那一刻,我覺得那樣的畫面很溫馨。想來,伯父對奶奶的尊敬不僅是子女對父母的孝道,應(yīng)該還有對奶奶“醫(yī)術(shù)”的認(rèn)可。
后來,我畢業(yè)后在市區(qū)工作。有一次伯父哮喘病犯了,堂兄規(guī)勸伯父一定要去醫(yī)院看醫(yī)生。由于伯父的幾個兒子都在外地,最后是伯父伯母自己從家門口搭了班車到市區(qū)車站,然后我再去接了老人去的醫(yī)院。從醫(yī)院出來后,我提議帶二老去市區(qū)的寺廟逛逛“拜拜”,進寺廟燒香香拜佛對信佛的人是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所以我就帶著伯父伯母去了寺廟上香,順便逛逛。想來那是我和伯父僅有的一次的單獨相處。
我和伯父相處的日子不多。不過,每每見到伯父,他總會用慈愛的口吻和我交談,聊聊我的近況。伯父溫和慈祥的樣子,讓我感受到了來自長輩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