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老屋很大,幾乎是村里最大的一座老宅院。
據(jù)說,那是很久以前,我家祖上某一代老祖宗從同村人手里買下來的。當時應該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宅院。不過從我記事起,老屋已經(jīng)變成大家族的后代子孫們?nèi)壕拥拇箅s院了,只是大宅院的結構仍然保存完好。每戶人家大概一兩間房,有的又承襲了哪支外出的支脈就能多出幾間來。
現(xiàn)在回想起來,老屋真的很氣派。兩進深的大廳堂,兩個大天井,東面和北面各有一排護厝。
每個廳堂兩邊各有有兩個大屋,屋頂比現(xiàn)在的房子高很多,屋頂上留有幾片瓦片的地方用玻璃替換以便采光之用,小時候就住在后面宅院里最東邊的大屋子,一家人四五個人擠在一屋。
天井東西兩側各有一間小屋,我爺爺當年也是在后院住的,深井旁邊的房間很小,門的兩邊各有一個木扇窗格,房間里擱了老人睡覺的板床后,距離門口也就一步之遙而已,床尾放著爺爺?shù)膬蓚€大木箱,同時也是老人日常換洗衣服的收納箱。床后的木板墻上方貼有十大元帥的海報和開國元勛的畫像。一墻之隔的另外一間小屋是鄰居的,就在后院邊門的入口處,可能以前是仆人休息的房間吧,方便看門開門,門口才擺放有一個大石磨,每到黃豆收成的季節(jié)或者村里的節(jié)日,抑或是其它特別的日子,石磨邊總是聚集著各家的主婦和小孩,排隊等著自己磨豆腐。
前院的廳堂兩邊各留有一個小門當通道,不過廳堂和墻體之間還有個小的空間,東邊的不知道是哪家的雜貨間,西邊的是大表姐婆家的廚房。頂特別的是,前院廳堂兩側都擺放著一口大棺材,東邊白色的好像是信奉基督教的族人的,西邊的是暗紅色的,那時候,我每次要經(jīng)過前院廳堂時,都是用沖的,隱隱感覺背后涼颼颼的。廳堂西邊還有一個超大的木桶,用來裝谷子用的,取用東西時是需要用梯子。
前院的布局和后院差不多,就是宅院大門兩邊還都各有一個房子,西邊的是我家放置農(nóng)具或者其它儲物用。大門口有一個大院子,不過沒有后來看到的其它古民居的院子大??赡苁且驗槟菚r候好幾家族人在院子南面搭蓋了一排好幾家人家的廚房,院子東面是牛圈,西面也有族人新蓋的石頭房子,結果偌大的宅院幾乎被占去了一大半,出入的院門在院子的東南和西南兩個拐角處,那時候就剩下石頭院門還在,院墻早已不見蹤影?
老屋的東側和北側圍著主宅院半圈蓋有一排低矮一點的房屋,也都住著人家。屋子和主建筑不是連著的,而是有間隔有一個空間可以采光,所以不會陰暗潮濕。
我在老屋住了六年左右,記憶中的老屋留下的都是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夏季里,我們小孩子會挪動深井里的瓦罐甕盆,尋找各種小動物,白天偶爾能看到壁虎在墻上爬行,傍晚有蝙蝠出來覓食抓蚊子。如果遇到下雨天,深井就變成了我們的樂園,老屋里十幾二十個小孩就在兩個深井里來回穿行嬉戲,用水槍從深井四個角的滴水瓦直接接水打水仗。要是遇上雨勢夠大,深井來不及排水時,還可以折紙船,看著小船在深井的水中晃晃悠悠地搖擺著。
節(jié)日里,除了邊門入口處的石磨熱鬧處外,還有院子里各個人家的“大聚會”。殺豬宰羊,燙雞鴨褪毛,偶爾也有人家“打狗”,最血腥的是“打狗”,因為狗狗不像豬羊或者雞鴨那樣容易對付。
如果是族里統(tǒng)一的大事,比如族里哪個叔叔結婚,院子里就會搭上棚子,族里的男人們就會輪番上陣掌勺,自己炒糖果,比如角糖(用大鐵鍋熬白糖水,女人們準備好殼去皮并揉開的生花生,糖水煮開后,把準備好的花生倒入糖水中,攪拌均勻,放涼之后切成條狀,再切成大拇指個大小的形狀,裹上粉,另一種黑芝麻口味的就在白糖水里加入黑芝麻”)、寸棗(糯米粉團切成小拇指大小入油鍋炸到金黃色)、彩色的花生糖(說是彩色,其實就是白色和紅色兩種,用湯水加上糯米粉裹上炒熟的花生仁,需要顏色就加上粉色顏料,至于顏料來源我就不得而知了)。那時候貪嘴的小孩兒總能從大人們那得到各種剛做好的各種糖果,一品為先。
后來,族人們漸漸搬離老屋,最后只剩下四五家的老人仍然在老屋里住著。等到我爺爺也離開的時候,我就很少再進去過老屋了。幾年前聽父親說老屋里原來我們家的屋子也坍塌了?,F(xiàn)在從村里大道上能遠遠看到原來住著百十口人的老屋已經(jīng)完全荒廢了,不知名的種子經(jīng)過鳥兒的媒介在老屋落腳生根,已經(jīng)長成了大樹,高出屋頂好多。
我的童年也跟著老屋留在了記憶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