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都地區(qū),34號道路,精靈飼育屋。
陽光鋪灑的柔和午后,少年緊裹著件粗厚長衣,雖然體態(tài)稍顯臃腫,但卻絲毫沒能影響到他手上握著畫筆的動作。
一點一線,水彩的勾勒浮于紙面。
棉絨織帽下,淺銀色的眼眸神采奕奕。
作為觀察家的基本功訓練,他正在給寶可夢臨摹畫像。
“呼呼?!?p> 透明的玻璃魚缸中,丑丑的寶可夢無聊吐著氣泡,它翻滾著肚皮,用帶著些許傻氣的眼神凝望向天花板,偶爾還想著,要不要跳出魚缸,去給那個自己鐘意的人類表演下它的強大能力。
龍之波動!
......開玩笑的。
“向尾喵,別搗亂?!?p> 畫至一半,少年突得伸手一揮,捏著脖頸,將扒在魚缸邊,試圖用爪子勾魚的寶可夢給趕到了旁邊。
“喵?!?p> 被主人呵斥,高傲性子的貓型寶可夢舌尖輕吐,在從桌子上跳下去后,不屑地將腦袋瞥到了一旁。
然后,久久沒等來順毛安撫的它,開始用瞇著的小眼睛,去偷偷打量自己出生時第一眼見過的人類——路秋。
很溫柔,是自己最喜歡的家伙。
喜歡到想一口吃掉他。
就和魚缸里那只只會吹泡泡的傻魚一樣,都是自己的得力屬下。
開心時可以大發(fā)慈悲給他們唱首歌聽。
不開心了,就跳起來賞他們一巴掌。
比如現在。
就在向尾喵憋著氣,不爽到想釋放連環(huán)巴掌的時候,飼育屋外突然傳來的開門聲響,將它這個叛逆想法給按死在腹中。
作為路秋的女王大人,在外人面前,它還是會給其留著些面子的。
“喵?!?p> 輕聲一叫,向尾喵屈身跳起,落到少年的頭上后穩(wěn)穩(wěn)縮成一團,一邊用舌尖梳理著腳上的軟毛,一邊用戒備的眼神,死死打量向站在門口的那個意外來客。
它不喜歡那個人。
十分不喜歡!
“還好你在家,路秋哥?!?p> 門口,少女喘著粗氣抬步而入,好看的臉蛋上還有幾絲汗珠掛在那里。
這讓她在淑女打扮有幾分失色的同時,卻也憑空多了些許平易近人來。
畢竟往日光是站在路邊,莉亞就散發(fā)著一股能遣退旁人的清冷氣質。
那頂昂貴花邊帽下所藏匿著的,是對平庸者的蔑視,以及對自身學識能力的絕對自傲。
她是住在路秋家附近的有錢人家的女兒。
說是住倒也不太合適,畢竟只有在初夏時節(jié),那一家人才會偶爾從西南邊的豐緣地區(qū),乘坐飛機來到這附近的別墅莊園里避暑度假。
其余的時候,那所大房子里僅僅只能看到幾名家傭進出打理。
聽莉亞所說,她父親是當地有名的得文公司的高層,來到這里除了避暑外,也有幾分做研究的意思在內。
據說是查探什么地區(qū)差異,以培育出更為優(yōu)良的寶可夢新生個體。
這樣的背景前提下,在過去近十年的光陰中,雖然每年相處的時間都不長,且可能整年都見不上面,但卻依舊沒能阻止路秋和莉亞成為很好的朋友。
畢竟任誰見了路秋,都很難對這位臉上永遠帶著溫潤和自信的少年直接升起厭惡,性格融匯碰撞下,成為朋友自然也只是時間問題。
此時,望著突然找過來的少女,路秋停下畫筆,笑著問道:“怎么突然找過來,現在不應該是你的午睡時間?還是說今天的大小姐想出門曬曬快發(fā)霉的太陽?”
“別挖苦我了,太陽可不會發(fā)霉,我也不會?!?p> 莉亞搖頭撫了撫胸口,稍微平復下呼吸,剛想要開口說明來意時,卻在少年的微笑注視下變得難以再度發(fā)聲。
“是要回去了吧?!倍虝旱某聊?,路秋突然開口問道。
莉亞一愣,然后艱難地點了點頭道:“路秋哥怎么知道?”
“這幾年每次你要離開的時候,都會像現在這樣,捏著裙角,然后光是看我也不說話?!?p> 講明緣由后,頓了頓,路秋再度開口問道:“這次怎么這么突然,之前也沒聽你說要提前回去,是豐緣那邊有什么事情嗎?”
莉亞抬手,將額前跑亂出來的發(fā)絲重新歸攏到耳后,然后拉低了帽檐,輕聲解釋道:“父親公司打來了電話,似乎是某項研究有了重大突破,具體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說要立刻回去,因此父親就把原定的日程給提前了?!?p> “這次過來,就是想和路秋哥告?zhèn)€別?!崩騺喌皖^道:“然后讓你知道我要走了?!?p> “這樣啊...”用畫筆敲了敲額頭,路秋長出口氣,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只見他將面前畫了一半的臨摹像收下卷起,然后用精靈球收進丑丑魚,抬頭起身道:“走吧,我送送你?!?p> ……
城都地區(qū)的氣候轉變沒有明顯的漸進過程,因此哪怕是已經臨近夏末,天上的太陽也絲毫沒有想要變小的念頭。
溫暖,但卻不至于毒辣。
?小路上的兩人,一位穿著青邊長裙,一個裹著厚厚的寬衣冬裝,就這樣一前一后的,隔了少女半個期待的距離,一起向著莉亞家的林間別墅尋了回去。
路秋手里握著丑丑魚的精靈球,和勾出它特征模樣的畫紙,至于向尾喵,則是被他留在飼育屋里負責看家。
這讓原本就不開心的小貓咪,瞬間陷入進了更為抓狂的狀態(tài)。
如果不是為了照顧沒用的主人,它早就任性地耍起脾氣了。
向尾喵,脾氣很壞,但也是個乖孩子。
......
或許是覺得時間還有很長,因此兩人不約而同的將步子放得很慢很慢。
落后一步的路秋看向少女后背,在那帶著芳草香味的發(fā)絲一擺一擺下,不由得開始回憶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后的寶貴經歷。
他感慨道:“說起來,我們認識快有十年了吧。”
“八年零七個月,認識那天剛好是我的五歲生日?!崩騺喌皖^踢起腳邊的石頭,沒有猶豫的念說道:“從見到路秋哥開始,不知不覺已經過去這么久了?!?p> “是啊,當初扎著羊角辮的小丫頭,現在也是位會穿裙子打扮的淑女了?!?p> 莉亞眨眨眼,偏頭看向和自己一齊高且穿著反常的少年,說道:“可是路秋哥卻一點都沒變?!?p> 對此,路秋搖頭默不作聲。
“這次回去后,我準備去學院里進修,為成為寶可夢研究者做準備。”
沒能等來想要回復的少女抬頭望起天空,她看著飛過頭頂的比比鳥,抬手對起云朵虛握,最后將空無一物的手心擺放到了少年面前,“一直到加入進科學的研究里,然后想辦法治好路秋哥你身上的怪病?!?p> 聞言,路秋搖頭道:“這真的不是病?!?p> “可是,它給你帶來了很多麻煩?!崩騺嗈D頭認真道:“我不想你死,所以路秋哥必須活下來?!?p> 路秋沒有反駁。
漸寒癥,這是莉亞給他的反常情況定下的稱呼。
據少女推測,這個“疾病”在十七歲的時候,會無情地奪走路秋的生命。
經過儀器輔助計算而來的答案,由不得路秋說出不相信的話語。
可同時也只有他自己明白,這并非是什么疾病,而是某種具有代價的恩賜。
冬日之心,一種能將心臟轉化為寒冰的能力。
它在讓身體無休止處于嚴寒狀態(tài)下的同時,也令路秋獲得了,可以釋放冰系寶可夢技能的強大能力。
甚至于,強行改變天氣。
呼來狂風,降下暴雪。
即使是把巖漿凍成冰塊也毫無問題。
雖然憑肉身釋放會令他的身體細胞大幅度霜結壞死,可他卻能與自己的寶可夢間構成聯系,然后將冬日之心的力量輸送給寶可夢,從而達到不需要秘傳機器便能傳授出技能的效果。
甚至,在羈絆抵達至靈魂層面上后,他還能通過寶可夢全力催發(fā)起冬日之心。
其威力,能和阿爾宙斯的冰系石板碰上一碰。
這,便是他一直藏匿在心底的秘密。
至于沒和莉亞說的原因,并非是出于不相信,而是少女已經把拯救他當成了一種執(zhí)著。
即使路秋說出了自己的來歷,莉亞也會把這當做是安慰她而編織出的謊言看待。
真正的天才,不會連自己的朋友都拯救不了。
這是少女的信念。
無論是謊言還是真實,都改變不了。
“路秋哥。”
遠遠地,那座獨立而建的別墅已經從林間顯露出了身影,一輛黑色轎車正停在合開的大門旁靜待啟動。
“嗯?”
路秋帶著些許疑惑看向了突然停下腳步的少女。
“我會救你的?!崩騺喩詈艨跉?,跟著一反常態(tài)地抓起了路秋的衣領。
對大小姐來說,這樣粗魯的動作這輩子也不曾有過。
“在那之前,你要好好活著。”
“又不是以后見不到了,明年你還回......”被少女逼迫的路秋不知所措地撓了撓后脖頸,剛打算說些什么,卻被少女眼中的認真神色止住了話語。
“不許你死,作為我唯一的朋友。”
莉亞再次墊腳上前,足跟輕抬,臉側微紅。
距離之近,路秋甚至能感受到她壓在自己脖頸處的溫熱呼吸。
這令他被嚴寒侵蝕的身體都好受了不少。
“嗯?!?p> 偏過頭罕見地不敢再直視少女,路秋輕聲回應道:“放心吧?!?p> “畢竟我也有屬于自己的夢想?!?p> “在實現它之前,我是絕不會輕易死掉的?!?p> 莉亞點點頭。
在聽到自己想要的答復后,松了口氣,跟著緩緩放開了緊攥在手心里的衣領。
——那里已經被汗水打上了微小印記。
她沒有告訴路秋,自己昨晚其實做了個很可怕很可怕的噩夢。
可怕到令她在半夜里驚醒。
但現在沒什么好再擔心了。
因為她知道,路秋是個很遵守承諾的人。
“這個給你。”
兩人間的緊張氣氛慢慢散去,在接近別墅大門之前,路秋趁著對方不注意,將手里的東西強行塞給了少女。
精靈球,和一張畫至中途的臨摹像。
“這只丑丑魚......”
“是你父親在生日時送給你的伙伴不是嗎?”路秋拍了拍少女的腦袋,接口笑道:“它說,比起我,果然還是更愿意繼續(xù)和你待在一起?!?p> 望著手里握著的黑色豪華球,莉亞在微微沉默后,堅持道:“初始寶可夢很重要,我知道路秋哥你想去挑戰(zhàn)聯盟大會,雖然我不太贊同這個決定,但既然如此,那比起留在我手里,它交由你來培養(yǎng)就更為合適不過了?!?p> 一只會釋放龍系技能,且六項屬性個體優(yōu)異的丑丑魚,能讓剛出道的新人直接飛奔在起跑線上。
如果是禮物,那它不可謂不貴重。
但,寶可夢也有選擇訓練家的權利,它們不是沒有自身意志的死物。
‘我會變得更強大的?!?p> ‘主人您什么時候接我回去?!?p> ‘今天我抓住了一只小蝴蝶,等主人來接我了,我就把這個送給他?!?p> ‘快來接我吧,我原諒你了。’
無數的聲音響起在耳邊。
欣喜、期待、祈求,一直到死亡。
作為親手埋葬下無數寶可夢尸體的人類,路秋聽過它們間太多絕望的聲音。
“照顧好它?!?p> 沒再多說什么,路秋強硬地拒絕了少女的提議。
莉亞低頭,見對方一臉認真的模樣,嘆了口氣,便沒再出口繼續(xù)堅持。
‘等頭都被人打掉的時候,看你還后不后悔。’
心里默默嘟囔幾句,少女在他轉身背過自己的時候,調皮地吐舌做了個鬼臉。
氣質盡散,冷淡的表情一度化開。
跟著,是發(fā)自內心底里的微笑。
‘等你被打敗了,我再來幫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