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不要蝴蝶,只要蜻蜓
“大姐,怕是要叨擾你了?!?p> 俞氏是沐夫人最小的妹妹,嫁給鄰縣一個當(dāng)文書的秀才,三十多歲,樣貌還算秀麗,當(dāng)年嫁給讀書人,也頗為榮光。
只是秀才這么多年一直是個秀才,未有再高的功名,也便落魄下來,此時在沐夫人面前微低著頭,有些謙卑。
“親姐妹的,說什么叨擾。不過看你的樣子......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沐夫人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幺妹,頗是關(guān)切。
“我那當(dāng)家的前兩年跟人出外討生活去了,這大姐也是知道的。”
“是。”
“剛開始他還往家里寄信和銀子,去年六月往后便沒了聯(lián)系,托人去問,也未曾有他的消息。這一年我?guī)е啪吉氉陨?,省吃儉用,饒是如此,如今也揭不開鍋了。幾個姐姐里就大姐生活最好,想必只有你可以幫我一把,我想在大姐這邊叨擾幾日,一有了當(dāng)家的消息便回去。你看如何?我也不白住,這宅子里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洗衣做飯,我都可以?!?p> 俞氏面露難色,一口氣說完這些,像是把最難說的任務(wù)完成了似的,長長地舒了口氣。
俞氏的意思便是要住下來了。當(dāng)然這對沐夫人來說不過是添個碗筷的事情。
一旁的李信炯約摸十四五歲,長得文文靜靜,面白眼寬,五官端正,聽著母親與姨母說話,他也只是在一旁安靜站著。
“信炯今年多大了?”
“虛歲十五了?!?p> “可曾在讀書?”
“從小便跟著他父親讀書,從他父親出外后,他便自己在讀,還未鄉(xiāng)試,本來打算今年讓他去考的?!?p> “嗯?!便宸蛉顺烈髁艘豢?,“我讓人去騰兩間屋,你們先住下,莫嫌寒磣便行?!?p> 俞氏喜出望外:“大姐,你肯收留我們母子已是情深義重,我......”
話未說完,喉嚨便哽住了。
“家里還有兩個丫頭,也正到了讀書的年紀(jì)。正好請了先生,到時信炯一起學(xué)罷。若是兩位妹妹功課有不懂的,也可以教一下?!?p> 俞氏很歡喜。
沐家的小學(xué)堂專門選在后花園邊上,青瓦白墻的屋子邊上便是種滿荷蓮的池塘,接連的碧葉鋪滿了整個水面,纖細(xì)的蜻蜓在葉間忽上忽下。
信炯一大早便已坐在教室里等候先生,聽著屋外有女子說話輕笑的聲音,便支起耳朵去聽她們在做什么。
“燕兒,你把那只大些的蜻蜓捉來。”
聽著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子,聲音清脆。
“姐姐,蜻蜓停在荷葉上,讓燕兒如何去捉,等它飛來時我再去捉行么?”
年紀(jì)聽著差不多,音調(diào)要圓潤委婉些。
想必是母親說起的沐家的兩個妹妹,玉環(huán)和燕兒。
聽說兩個妹妹比自己小三歲,樣貌標(biāo)致,如今聽著聲音也是悅耳動聽,頗是醉人。
玉環(huán)脆生生地說道:“你去捉,我拉著你。”
燕兒猶豫地一下:“好,那姐姐可要拉住我。”
燕兒握住玉環(huán)的手,站在岸邊準(zhǔn)備伸手去夠荷葉上的蜻蜓,卻聽身后一聲:“等一下?!?p> 她回過身來,和玉環(huán)一起往說話的人看去。
一個十四五的模樣端正文靜的少年站在屋前,正是那少年出聲制止了她。
“兩位妹妹,當(dāng)心莫要落到水里。這蜻蜓我來捉吧。”
那少年微微笑著走過來。
玉環(huán)和燕兒一向深藏閨中,所見男子不過沐連海和家中仆人,第一次見到容貌風(fēng)度頗佳的同齡少年,都不禁呆了一下。
“燕兒妹妹快上來?!?p> 燕兒下意識地收回腳,站到一邊。
玉環(huán)的手仍被她握著,燕兒轉(zhuǎn)頭看看玉環(huán),只見她盯著信炯,嘴角勾起了一絲淺笑。
信炯卻無人可拉,站在岸邊望著荷葉一籌莫展。
那蜻蜓卻飛走了。
“哎呀,它飛走了?!毙啪伎上У?,轉(zhuǎn)頭對玉環(huán)說:“玉環(huán)妹妹,回頭再捉一只蝴蝶給你罷?!?p> “我不要蝴蝶,我只要蜻蜓?!?p> 玉環(huán)微微噘嘴。
“好,好。我再捉一只蜻蜓?!?p> 玉環(huán)是沐家的正牌小姐,信炯要在這邊呆得安穩(wěn),也得討得她的歡心。
信炯便不再望池上張望,池上的蜻蜓即便看到了也是難以捉到的。
他在岸上仔細(xì)尋找,岸邊的幾株柳間果然盤旋著一些有著黑色透明翅膀的蜻蜓。
捉了一只給玉環(huán),她卻不樂意:“我要金色的。”
此地的蜻蜓大多是黑背,也有金色翅膀,卻是稀少。
也不怪玉環(huán),總是稀罕的才好玩。
“我也來找?!?p> 燕兒說了聲,便在樹間仔細(xì)找了起來。
那邊先生卻在呼喊她們:“點卯了?!?p> 信燦率先奔了過去。燕兒走了兩步,停下來等玉環(huán)。
玉環(huán)仍在原地有些不情愿。
“姐姐,下了學(xué)再來吧?!?p> “也罷?!庇癍h(huán)掃興地轉(zhuǎn)過身,順手在燕兒的肩上打了一下:“都怪你,慢吞吞的。”
燕兒陪著笑臉,也不敢多言語。
先生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大約也是未考上功名的老秀才,臉頰清瘦,不茍言笑。
堂下坐著兩位小姐和一位公子,兩位小姐只學(xué)過《三字經(jīng)》、《千字文》,那位公子卻已讀過大半的四書五經(jīng)。
兩位小姐兩日里只要學(xué)一日,公子是正常地上十休一。
他們從《論語》開始學(xué)起:子曰:學(xué)而時習(xí)之,不亦悅乎?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玉環(huán)坐在左邊前排,燕兒坐她身后。
信炯坐在右邊。
中間隔著過道。
玉環(huán)坐在先生對面,剛開始時很是老實,跟著先生誦讀,聲音脆生生地,像黃鸝鳴柳。
燕兒的聲音要低一些,溫溫糯糯。
有時信炯便故意停下來,聽兩個妹妹似唱歌般地齊聲誦讀。
玉環(huán)聽著信炯沒有聲音了,便轉(zhuǎn)頭看看他。
看他低著頭不出聲,她也停下來:“先生,信炯他不在讀書?!?p> 她從不叫他表哥,直呼其名。
先生看看信炯。
他有些難為情,豎起書冊大聲讀了起來。
下午申時下課,余下的時間便留給她們溫習(xí)功課,抄寫課文。
時日久了,玉環(huán)便有些憊懶,先生布置的書寫往往讓燕兒代抄,自己便去花園里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