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標，從來都只有一個：金明微。
誰擋了他的路，不管是誰，都得死。
隔幾日，金明殊請的裁縫到了，金明微卻笑不出來。
因為幾個衙役站到了金宅門口，點明金家大房交稅，偏金鳴又出去打水了，察察爾一臉懵，說前院沒跟他們提過這事。
金宅的水井剛死過人，暫時被封了起來，金聽正張羅著找人做法事，才敢繼續(xù)用，故這段時間金宅的用水，都是金鳴每天驅(qū)著水車，去巷里公用的水井去打的。
而前院的金聽和秦氏，根本沒空理會，上房時不時傳出尖銳的哭鬧和無奈的勸解。
“我不管！你就是信不得我了！盤查小賊的事，就算我做得過激了點，你就讓明嬋來幫我管家事，把我過去的功勞并苦勞都一并抹殺，我冤不冤，屈不屈？！”
“哎呀，怎么又提起這事了，你不累我都累了！明嬋是你女兒，以后嫁到大族去，也要管后宅，如今讓她跟著你學學，你莫非還跟她計較？”
好一會兒，聲音才漸漸小下去，過路的奴仆連聽墻角的興趣都沒，等里面安靜了，才打了個哈欠，托著茶盤進去。
這樣的事，打昨天起就屢見不鮮，三刻一小吵，五刻一大吵，前院自然再沒精力來管什么衙役和稅金。
金明微也就打消了找前院詢問的想法，安慰了察察爾和阿團，自己出宅來，向幾個衙役一禮，說明了金鳴的情況，自己便是做主的。
為首的衙役上下打量，見她年輕，頗為不信，但等了半天，也沒見其他能說話的人，方輕嗤了聲，將手中半丈厚的冊子翻開，往金明微鼻尖前一晃。
“看到?jīng)]，牛車稅，你家的牛車前幾日進城了罷？那就沒錯了！來，交錢，一吊。”為首的衙役挺著個大肚腩，拍了拍肚皮道。
“一吊？！”阿團忍不住驚呼出聲。
按市價，一斤豬肉十五到二十文左右，一吊錢就是一千文，足見稅金之重，金明微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黑紙白字，沒錯。你們家是官戶，自然稅金要比普通民戶高，小娘子若是做不得主，就叫你家長輩出來?！贝蠖请钛靡鄱读硕栋胝珊竦膬宰?，不耐煩道。
巷弄本就是消息長腿的地方，不一會兒，街坊路人都圍攏過來，手揣在袖子里看熱鬧。
“牛車稅？新出的稅？前天剛出了馬車稅，過幾天，是不是得有板車稅了？”
“誒，再過幾天，就是走路稅！”
眾人半自嘲半諷刺的打趣道，時值亂世，各國間戰(zhàn)亂不斷，吳國和北境秦國的大戰(zhàn)，和周邊小國的小戰(zhàn)，哪怕吳國身為南境最強的大國，國庫也支撐不起軍費的開支。
故隔三差五的，朝廷就能搞出一種新稅，從頭發(fā)絲到腳板，每家身上背負的稅種，有幾十種之多。
好在鴻儒巷多為簪纓世家，稅金雖重，但還不至于傷筋動骨，普通的百姓和貧民，則難說了。
“牛車稅……”金明微呢喃，突然眼眸一亮，給阿團使眼色，讓她去屋里取錢。
阿團遲疑，金家放一吊這種大錢的地方，只有金鳴的錢匣，平日其他人要用錢，得向金鳴支。
“去取，出了事我頂著。”金明微輕輕踢了腳阿團。
阿團看了看已經(jīng)等得面露慍色的衙役，嚇得一激靈，不敢再多嘴，慌忙進屋向察察爾要了鑰匙，取了錢出來，交給衙役。
確定了吊錢足數(shù)，大肚腩衙役面色轉(zhuǎn)緩：“沒想到小娘子你真是做主的！好，大家都省事，支持前線戰(zhàn)事，凡我吳國子民，義不容辭嘛！”
“這是自然！都尉家的張娘子已與我說過，馬車稅過了就是牛車稅，朝廷殫精竭慮的支持前線，我們也要略盡綿薄之力。故我家長輩便早早將錢備下了，我不過是取來，自然做得這主?！苯鹈魑⒄Z調(diào)溫馴，低頭再禮，“方才我家婢女沒見過世面，讓諸位大人見笑了?！?p> “無妨無妨……嗯？”大肚腩衙役心情好轉(zhuǎn)，突然捕捉到話里某個關(guān)鍵，表情逐漸凝重起來。
金明微疑惑，真誠的眨巴眨巴眼：“小女子惶恐，不知哪里說錯話了？張娘子的吩咐我豈敢怠慢，故早早備著，有備無患嘛?！?p> 大肚腩衙役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沉聲道：“多謝相告，我們還要去收下一家，告辭?！?p> 很突兀的結(jié)束了對話，幾個衙役轉(zhuǎn)身就走，金明微還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看得圍觀眾人嘖嘖搖頭。
一個時辰前，就知道金家牛車過了城門，則張家必定在城門有眼線，郡守查一查，就能查出貓膩。
張家雖是都尉，在汴都也不是一手遮天，不可能在全城遍布眼線，張斕貞只能確定金家進城的時間，才為免錯過，提前在巷里等候。
都尉，掌一郡軍事戍防，在郡中與郡守并重，有時甚至能代行郡守職務，“代行”二字，便使二官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和制約。
郡守，掌一郡政務，稅務司又尤不同其他部門，能進稅務司的人，自然是郡守的心腹。
城門乃一郡命門，重中之重，郡守要知道都尉在城門安插了張家眼線，這敲打敲打的機會，郡守是不會錯過的。
至于張家將那眼線滅口？
一邊是突然死人容易引起郡守懷疑，一邊是初來乍到形單影只的金家大房，張家懂得權(quán)衡利弊，自然更不愿意前一種情況發(fā)生。
……
衙役們并沒走遠，在隔壁門口停下，正要差人去敲門，忽然一輛馬車從巷口駛來，停在跟前，車里傳來清悅的男聲。
“又收稅了？到我們家？”
“喲，顧少爺！給您請安！”
衙役們顯然認得馬車，老遠的就作揖下拜，和方才與金家的態(tài)度截然不同。
寬敞的馬車停在跟前，車簾掀開，露出一張噙著三分懶散，七分悠閑的玉臉兒來，正是顧隋安。
他腦袋倚在窗楹，指尖轉(zhuǎn)著一柄折扇，扇尖挑著車簾，扇柄垂下一枚雞血石墜子，紅艷艷的，晃蕩在他白凈的手腕上方，愈發(fā)襯得肌膚如透，幾近能看見皮膚下的青色血管。
“顧少爺，是新出的稅，叫牛車稅，城門記載，貴府的奴仆最近用過牛車，故小的們叨擾，來收個一錢半錢的，擔不起顧少爺您親自出面……”衙役們腰彎得愈低，討好的解釋道。
“直說，多少金？”顧隋安打斷，有些興致懨懨。
“一吊。”衙役們雙手遞上厚冊子，意在請對方核實。
“不用看了，拿去吧?！鳖櫵灏搽S手拽下扇柄的墜子，往車外一扔，叮一聲，墜子落在地上。
“多謝顧少爺！”衙役們連忙躬身去撿，驗過，知這墜子絕對不止一吊，又遲疑的看向顧隋安，“顧少爺，不需恁的多……”
枕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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