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在欽天監(jiān)焚香請卦,卜出這巷子將有一起冤案,抓錯了人,放跑了真兇,天怒人怨,會有大禍降身。這才快馬加鞭,特來相告,并不是有意干擾府衙辦公,唐突之處,萬請勿怪。”金明殊主動解釋。
“不敢不敢!大人折煞小的!”衙役們唬得噗通聲跪下,“大人是能與神明通的人物,此番讓小的和府衙避免了惹怒神明,有傷天和,是我等要感謝大人屈尊降貴,救我等于大不敬!”
“起罷。神明庇佑吳國,亦是庇佑我吳子民,萬萬生靈。”金明殊淡淡道。
“多謝大人!我等日后定去青帝宮多奉香火!”衙役們連同圍觀的百姓,都敬畏的跪地拜服,金明殊噙著慈悲又縹緲的笑,受了這禮。
心有不甘的王小麻子和告發(fā)的乞丐,都被人群忽略,衙役們以流民傷人,草草幾筆定了案,再三向金明微幾人賠罪后,紛紛離去。
“人搬來沒幾天,居然差點(diǎn)惹上命案,你好本事。”金明殊這才得空把目光投向金明微,冷聲道,“自己回去后跪到祠堂去,給列祖列宗磕頭,前因后果我會派人向長輩陳清,無需爾喊冤喊苦。”
“堂妹曉得了?!苯鹈魑⑤p聲細(xì)語的應(yīng)了,轉(zhuǎn)身要走,又哎呀一聲,一踉蹌,“好……好嚇人,腿都嚇軟了呢?!?p> 金明殊看了眼身形同樣瘦削的阿團(tuán),語氣多了絲不耐煩:“那怎么辦?你會騎馬?”
金明微抬眸,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就是不掉下來:“滿滿……滿滿不會……滿滿明白堂兄是不想金家名聲受損,才出手相救,滿滿已是感激涕零,不敢奢求更多。滿滿在此地休息片刻,力氣恢復(fù)了自會回家,堂兄勿憂……公事繁忙,堂兄還是盡快回宮的好。”
——沒規(guī)矩,但聽話,還懂事。
金明殊點(diǎn)了點(diǎn)頭,本來還有點(diǎn)擔(dān)心耽擱公事的心,頓時就軟了下來。
“你在后面牽馬?!苯鹈魇饪戳搜郯F(tuán),走到金明微身前,蹲下來,“……上來。”
“滿滿……滿滿不敢。”金明微在原地低著頭。
“你是我堂妹,什么敢不敢的!快點(diǎn)!把你送回家后,我還要趕著回宮!”金明殊打斷,微微加重了語調(diào)。
金明微不再多嘴,趴到金明殊背上,感受到男子異常有力和緊致的骨骼,她不動聲色的一笑:“堂兄,你是我的人吧?”
金明殊的肌膚一僵,旋即不悅的聲音傳來:“你在胡說什么?”
金明微沒有立即回答,兩人沉默的走在坊市中,穿過大街小巷,往鴻儒巷去,阿團(tuán)牽著馬跟在后面,逐漸拉開了距離。
“你在干什么?”金明殊突然問道,余光瞥了眼跟在后面的阿團(tuán),腳步加快了幾分。
金明微伸出一根食指,隔著蟬翼般的官袍,指甲尖勾勒過男子的背骨,金明殊只覺得一股輕微的酥麻感,立馬通遍全身。
金明殊蹙眉,又感到背上的女子俯身,貼近他耳邊:“堂兄,你是我的人?!?p> 聲音故意壓低,呼吸掠過他耳邊,很癢。
金明殊陷入了沉默,他并不覺得綺麗,反而心思沉重,因?yàn)檫@種舉動,可不是兄妹之間該有的。
“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良久,金明殊開口。
“你沒有否認(rèn)呢?!苯鹈魑⒋鸱撬鶈枺恢螘r已經(jīng)取下髻間木簪,抵在了男子脖頸邊,輕笑,“這么近的距離,哪怕你是武藝高強(qiáng)的暗哨,也避不過我的小刀吧?!?p> 感受到那一抹蓄勢待發(fā)的鋒利,金明殊眉頭舒展開,反而多了絲笑意:“你太聰明了,不是好事?!?p> “堂兄,他們都要取我性命,我只有你可以依靠了?!苯鹈魑⒊蓱z的嗔道,木簪卻并未收回,“滿滿,望堂兄垂憐……”
最后幾個字吐得軟糯無骨,濕熱的觸感都快碰上男子耳墜了。
“不需這樣?!苯鹈魇廨p輕側(cè)開頭,正色道,“……我也會為你獻(xiàn)上命和忠誠。”
“真乖?!苯鹈魑⒋浇且还?,收回了木簪。
……
遠(yuǎn)遠(yuǎn)跟著的阿團(tuán)牽著馬,前方明明是男子背著女子,她的目光卻只停在男子背影上。
想到之前去搬救兵,報出金家的名號后,宮人不敢阻攔,把她領(lǐng)到觀星臺下,說金明殊正在觀天象,不便打擾,待事畢后自會傳見她。
時值亂世,世人多信神明,哪怕是她阿團(tuán),那也是她第一次,近距離的看到欽天監(jiān)監(jiān)侯的法事。
黃金臺,白玉闌,金明殊跳著奇怪但又異常好看的舞步,玉色官袍如云霞流動,折射出日光碎金,輝映得他如同神祗立于光輝,悲憫眾生。
他神情莊重,眉宇凜然,似乎留意到在臺下等候的阿團(tuán),他看了一眼過來,居高臨下的一眼,卻不帶任何情緒或尊卑,近乎超脫的平靜,不在塵世矣。
“真好看?!被剡^神來,阿團(tuán)癟癟嘴,從前方收回視線,看到自己混著麻草的布鞋。
她突然,也想做雙絲綢繡鞋了。
……
送金明微回到金宅,金明殊把風(fēng)波簡單交代幾句,又匆匆回了宮,金明微把請的答案交給秦氏,就去了宗祠,給祖宗磕頭。
紅著額頭出來,已是入夜,前院亮著燈,傳來觥籌交錯的歡笑聲。
聽說是衙門派來說明命案細(xì)節(jié)的衙役到了,雖然這事,金家已經(jīng)摘了出去,但金聽和秦氏還是留了衙役喝酒,前院熱鬧得很。
后院黑燈瞎火,悄寂無聲,這種席面,定然是沒他們份的。
“回來了?!甭牭铰曧?,金鳴走出來,提著盞燈籠站在門口,看著金明微道,“灶上阿團(tuán)給你留了飯?!?p> 金明微往屋內(nèi)看了眼,阿團(tuán)估計是在伺候察察爾,也估計兩人都被金鳴故意打發(fā)走,反正安靜得很。
她甚至能聽見金鳴和自己的心跳,都有點(diǎn)不平靜。
“阿父?!苯鹈魑⑿卸Y,然后站在原地沒動,金鳴也沒有說話,就看著她,橘黃的燈籠光影里,他的眼眸晦暗不明。
良久,屋內(nèi)傳來察察爾的清咳聲,金鳴才收回視線,側(cè)身讓開路:“進(jìn)屋罷,先把飯吃了。”
金明微低頭進(jìn)屋,與金鳴擦身而過的剎那,她幽幽一句:“阿父,家養(yǎng)的狗咬人,是狗的錯呢,還是主人教的錯呢?”
枕冰娘
純古言,無穿越,無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