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黃家

　　秀秀以為金明微被滿地血嚇到了，不好意思道：“實在抱歉，金姑娘你上廳里坐坐？那邊聞不到什么味兒，院里就拜托這位小兄弟了?！?p>　　“我叫東臨，不小?！睎|臨皮笑肉不笑，他的雙手已經(jīng)塞滿了笤帚簸箕水桶，要免費勞動了。

　　金明微不動聲色的在院里轉了一圈，愈發(fā)覺得這黃家古怪，不僅沒分院子，門檻還新得很。

　　她記得黃家是去年搬來的，一年了，十三口人進進出出，門檻怎么都得有痕跡了，除非十三口人基本都呆在家，集體坐月子。

　　“黃姑娘，你家……”金明微想試探試探，沒想到話剛出口，便感到后心窩一涼——

　　“你殺了我父親，對么？”背后傳來秀秀幽幽的一句。

　　金明微習武，所以能瞬間判斷，抵在她后心窩的，是一柄匕首，尖端已經(jīng)刺穿了裙衫，抵在了她肌膚上，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捅進血管。

　　金明微無驚無懼，反而松了口氣，撕破了臉皮見真章，省得大家都裝得累，唯一讓她詫異的，是這秀秀看起來單純無害的，只怕也不是普通人物。

　　“阿黃？”金明微心里咯噔一下，姓黃，是了，這才是真巧了。

　　“他叫黃三七，因為名字是諧音的名貴草藥名（注1），人們?yōu)槭揪次?，便喚他阿黃，一來二去都習慣了。”秀秀恨恨道，“我去過蘆葦蕩的現(xiàn)場，父親的傷不是刀傷，所以不是死于官差之手，現(xiàn)場會武的就只有金姑娘?！?p>　　言盡于此。金明微聳聳肩，直接承認：“他該死，你若要為父報仇，我不會手軟?！?p>　　背后陷入了沉默。

　　金明微余光瞥了眼院里的東臨，他好像沒發(fā)現(xiàn)這邊異變，正在專心的清掃磚地的血跡，忙得是熱火朝天。

　　“該死？我知道我父親在做不尋常的活兒，否則拿回家的錢不可能那么多，靠他一個人養(yǎng)活了我們十二口人。但是金姑娘，你覺得該死的，只有我父親？”秀秀咬牙切齒幾字。

　　金明微無奈，她一個普通百姓，難道就因為她殺了一個人，就指望她做斬妖除魔的俠女，去治國平天下？

　　她沒有那么大能耐。

　　有多大碗，吃多少飯，有些事她撞見了，管一管，不代表誰就可以強加給她某種“責任”，她必須做什么，不做，就是對不起什么。

　　換句話說，在力所能及和保全金家的范圍之內，她可以祭出自己的劍，但在這個范圍之外，她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先保自己和家人。

　　“是他們逼得我父親這么做的，你殺了一個路行善有什么用？你既然說我父親該死，也是心里懷著大義和公道的吧，那為什么不把他們都殺了？你也不過是撿軟柿子捏，你和他們一樣的虛偽！”秀秀越說越激動，聲音顫抖起來。

　　金明微翻了翻眼皮，不打算聽下去了，內力在周身流轉，她猛地一個后踢腿，掃在秀秀膝蓋彎，身體往地面一撲，逃脫匕首殺機范圍，同時手掌撐住磚地，借力轉身，騰起一個弧度，奪下了秀秀手中的匕首。

　　匕首在指尖打了個幾個旋兒，折射出美麗的銀光。

　　金明微看著摔了個屁股蹲的秀秀，悠閑的彈出指甲尖一點泥：“黃姑娘，你的武功是新學的吧？生澀到這個地步，師父不夠格呀！我猜猜，你的師父是……霍如淵？”

　　秀秀慌忙從地上爬起來，噔噔瞪退后幾步，臉色微變：“你認識如淵哥哥？”

　　“哦，他沒跟你說過我呀。”金明微聽著那聲如淵哥哥，下意識的想吐。

　　霍家老家是丹陽的，霍寡婦喪夫后，才搬來汴都，霍如淵才認識的金明微。看來這個秀秀，是霍如淵在老家的“妹妹”，跟上輩子的她一樣，還被蒙在鼓里。

　　至于這輩子，黃家的成平街離了書院半個城，秀秀沒聽過她和霍如淵的小九九，是正常的，看來霍如淵城滿城的“妹妹”，也是人才。

　　“黃姑娘，所以你搬來汴都，是……追夫？”金明微試探。

　　“不是?！毙阈阆氲绞裁?，臉色又亮起來，“當然順便能與如淵哥哥重逢，或許就是冥冥中的緣分吧?！?p>　　金明微哭笑不得，霍如淵的皮相有這么蠱人的？還不如給東臨幾年，他長開了，那才是真的蠱。

　　“姐姐！”這時，東臨察覺這邊異變，匆匆跑過來，金明微卻一個冷噤，暗道不好。

　　果然，秀秀眸光一冷，她迅速從袖里拔出另一把匕首，一個閃身躍過去，左手禁錮住少年，右手的匕首就抵在了少年脖頸。

　　“你怎么還有一把匕首？”金明微愣愣，轉念想到秀秀武功再生澀，也是霍如淵教的，便又不覺得奇怪了。

　　“金姑娘好功夫，秀秀自愧不如。但這位小兄弟，怕是就沒這么好命了。”秀秀看了眼還沒自己高的少年，重新充滿自信。

　　“姐姐，我怕?！睎|臨不敢動彈，褐色的瞳仁瞬間起了水霧，向金明微看來。

　　“沒事沒事，姐姐罩你！”金明微盡力安慰東臨，轉而冷聲問秀秀，“你想如何？不要禍及無辜人等，他只是金家的學徒，什么都不知道的。”

　　“聽一個故事，然后，殺了他們，就像你殺路行善一樣?！毙阈忝忌乙惶簟?p>　　金明微火氣上竄。怎么做好事還能強迫上了？什么大義和公道，還能被按在她頭上，她不去做就是對不起祖宗八輩了？

　　“我只是普通百姓，路行善的事是天時地利人和，其他的我沒那么大能耐?！苯鹈魑傁敕瘩g，就聽到東臨嚶嚶嚶的一聲。

　　“姐姐，好痛！姐姐，東臨是不是要死了？嗚嗚，東臨脖子要斷了！”

　　原來秀秀的匕首突然冒進半寸，刺入了少年的脖頸，血珠子立馬淌下來。

　　金明微看東臨都要哭出來了，立馬覺得心都要碎了，慌忙改口：“我做，我做不就行了么！放開他，不要傷他！”

　　匕首這才退回半寸，秀秀卻沒有松開手，一邊威脅著東臨，一邊娓娓道來。

　　“你現(xiàn)在所看到的黃家，其實只有我和我父親姓黃，其他人都各有姓氏，我們并不是一家人，而是柳山坳的百姓?！?p>　　注釋

　　1.三七：在古代是名貴中藥，李時珍稱三七為“金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