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西進之始
凌晨時分，下了一場短暫的小雨。
以至等到天色微明，亞斯蘭城堡群的空氣，有些濕潤。
亦如，此刻送行者們的眼角。
一群又一群的萊頓族人們，衣著最華麗的盛裝，奔走向燈火通明的大廳，為年輕的家主馮恩·萊頓送行，并祝愿他西行冷迪蘭順利。
他們的目光復(fù)雜。
那是對家族由盛而衰的傷感，對親友生死別離的悲痛，對自己前途命運的憂愁，對家長進軍冷迪蘭的迷茫。
在形形色色的矚目中，那位銀發(fā)少年面帶微笑。
他張開并不強壯的雙臂，一位珠光寶氣的美婦走來，目光盈盈地為他披上灰色的大氅；他又微微低頭，又一位活潑嬌俏的少女上前，笑意襲人地為他捧上黑色的氈帽。
穿戴完畢的馮恩·萊頓，面向四周的人群們，灑脫地揮手致意。
“再見，我的家人們，祝身體永遠安康?！瘪T恩大聲說。
“再見，我的家主大人，祝執(zhí)掌萊頓的旗幟，屹立不倒。”眾人齊聲回答。
馮恩笑了笑，大步走過從大廳延伸而出的紅地毯，登上一輛早已等待在廳外的馬車。
那是一輛極盡彰顯尊貴的車駕，建造于萊頓最鼎盛的十年前，是上一任家主也就是馮恩生父，用來同羅伯特二世攀比的奢侈品。
據(jù)說，它的華麗與舒適程度，超越了整個帝國的所有車駕。
車身有大面積的黃金浮雕，在紛繁的紋理中，夾雜利劍與矛頭交叉圖形，又鑲嵌各類珍貴寶石，為畫面增添色調(diào)。在灰暗的天空下，它是最鮮艷的風(fēng)景。
內(nèi)部裝修典雅，即使是柔軟坐墊邊緣，最不起眼的一根線頭，也出自于當時赫赫有名的藝術(shù)家，親手縫紉。
在那位萊頓公爵看來，并非藝術(shù)家的縫紉技術(shù)更好，而是藝術(shù)家縫紉的手指更值錢。
副官愛德華已經(jīng)恭候在車上。
車廂空間寬敞，他躬身行禮：“家長大人，西行車隊已經(jīng)在城外準備穩(wěn)妥。”
馮恩點頭。
馬車緩緩駛出恢弘的城堡大門……
……
朝陽才剛剛升起，棕黃色的古道兩旁，枯葉落盡顯得光禿禿的樹枝，切割著天邊的霞光，營造出蛛網(wǎng)般的光影。
傳來沉悶而密集的馬蹄聲，車輪聲。
一面又一面深藍色的旗幟，在廣袤的金秋平原的地平線上升起。
旗幟上繡著一面紅色盾牌，和交叉的金色長劍和矛頭——萊頓家族的紋章。
它們飄揚在騎兵槍尖、輜重車頂……于清涼秋日的早風(fēng)里呼啦作響。
這是一支浩蕩車隊，由上千銀甲騎兵護持，馬蹄和車輪踐踏濕潤的泥土，泥濘甩落在四處。
一聲聲馬嘶從東方響起，一行行車轍向西方延展。
他們的目的地，是更加遙遠的冷迪蘭。
有條不紊行進的車隊，在不久后突兀地停下。
一位扎著金色短辮的騎士，策馬來到馮恩的車駕邊。
“家主大人，前方道路上聚集了許多人。他們攔住了車隊?！?p> 馮恩示意副官愛德華下車，同金色短辮騎士查看。
片刻，愛德華站在車外回報：“他們有一千多人，都是平民打扮，自稱是家族附庸，早早等在我們的必經(jīng)之地，等候并祝愿您能凱旋。”
“他們聽說冷迪蘭是惡劣之地，特意制作了農(nóng)家的干果和干菜，進獻給西進的大人們?！?p> “哦——”馮恩有些意外。
怎么還有異世界版本的簞食壺漿，以送王師劇情？
他起身將頭探出窗外，看見前方不遠處，銀甲武士攔著黑壓壓一大片人。
那些人衣著簡樸，灰頭土臉，顯然不算富裕出生。
大多數(shù)身材格外矮小，環(huán)繞在一個個身材高大的人周圍。
馮恩施展精神力，探查到身材矮小的，并非成年人，而是年幼的孩童，穿著的衣服多不合身，像是直接套著大人們的舊衣衫。
身材高大的是婦女，粗布衣服上或多或少有些補丁，可能是小孩們的母親。
其間還有少部分人頭發(fā)蒼白，皺紋面滿，是老者。
幾乎沒有青壯年。
很有特點的一群人，馮恩挑了挑眉，問愛德華：“他們真的只是單純來送我們？”
愛德華說：“我詳細詢問過他們中的代表，那位代表并沒有說明有其他目的?！?p> “但她又說很崇拜家主大人，提出個人的愿望，想見上您一面?！?p> 崇拜我，想見我……真搞笑，我又不是愛豆……
馮恩思索片刻，道：“他們送的禮品，可以收下，也讓那位代表來見我吧?！?p> 他把金辮子騎士留在車廂邊上。金辮子騎士是一位【大武士】，可以預(yù)防突發(fā)情況，保障他的安全。
這一千多人的代表，出人意料很年輕，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女。
她全身被陳舊的灰色粗布長袍包裹，依然顯現(xiàn)身材的高挑，沾染些許灰塵的面容，還能看出本該清秀的容顏，同樣扎著金色的辮子，只是比某位騎士的長許多。
金辮子騎士看向金辮子少女，目光中露出些許疑惑的神情。
一路上，她跟在愛德華身后，不停地敘說，她是有多么熱愛萊頓，又多么熱愛領(lǐng)主大人，甚至愿意為了領(lǐng)主大人，貢獻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
聲音細小而顫抖，顯然沒見過大世面，很緊張。
而言語內(nèi)容的可信程度，更加值得玩味。
愛德華沒有多說什么，一直和煦地微笑著，保持優(yōu)雅的紳士氣度。
直到將少女指引到華麗的車廂前，他才勸慰那少女：“領(lǐng)主大人是和藹的人，英俊又年輕，你見到大人，無須有過多的憂慮?！?p> 少女在指示下，脫去烏黑破舊的布靴子，腳跟處有大破洞的襪子，光著小腳丫，小心翼翼地踩在柔軟細膩的絨毛地毯上。
她登上車，來到馮恩面前。
馮恩看到神態(tài)不安的少女，只是輕輕地笑，起身倒了一杯，最新研究出來的奶茶，遞到少女面前：“味道不錯，請你品嘗一下?！?p> 少女忙接過杯子，聞到濃郁的香味，吞了吞口水，卻沒有飲用。
她低著頭說：“感謝領(lǐng)主大人。”
馮恩道：“無須客氣，你們特意送來誠摯的禮品，應(yīng)該是我感謝你們才對?！?p> “如果還有其他愿望，你都能說給我聽?！瘪T恩輕聲道，“我將樂于助人?！?p> 一同上車的副官愛德華也笑著說：“領(lǐng)主大人一向慷慨，你無需質(zhì)疑這一點。”
少女似乎終于鼓起勇氣，抬起頭說：“領(lǐng)主大人，我們是陣亡士兵的家眷?！?p> 陣亡士兵？萊頓全軍覆沒的二十萬大軍。
馮恩微笑的面容收斂，換作了認真嚴肅。
少女說：“如今，我們生活很艱難?！?p> “陣亡的士兵，或是我們的父親，或是我們的丈夫，或是我們的兒子。他們是我們這些家庭，昔日的支柱?！?p> “失去了支柱，我們難以為繼。”
“我們希望得到領(lǐng)主大人的幫助?！?p> 她說完，又趕緊低下頭，像鴕鳥一樣。
馮恩撫向眉心，心道一群人圍著自己的車隊，果然是有其他特殊原因。
他們，就好像穿越前的上訪群眾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