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南徐,孫權(quán)官邸。
華歆聞?wù)f出使許都,欣然領(lǐng)命,便請赍表而行。
孫權(quán)至此反悔,卻又有些不舍。
華歆看透孫權(quán)心思,笑道:將軍因能遵奉皇帝,方得車騎將軍之封。但因赤壁之戰(zhàn),卻與曹公結(jié)怨,其實便是背叛朝廷。某此去許都,于公深有兩便,將軍何必猶豫不決?
孫權(quán):不知何謂兩便?愿聞其詳。
華歆:其一加深天子之寵,其二以釋曹公之怨。有此兩便,豈不是好?而今江東人才濟濟,文武皆備;將軍留我一個無用之物,何如遣去許都,以為江東喉舌?
孫權(quán)聞而大喜:既是如此,一切拜托先生。望在曹公面前,為某多多美言。
豫章士子聽說華歆欲進許都,乃聚賓朋好友及昔日同事千余人,都來賀喜,并集資數(shù)百金相贈,以為程儀。
華歆來者不拒,暗中卻在贈金上一一作了標記,寫上某某所贈。
來日臨行之前,眾親友在江邊擺酒,與華歆餞行。
華歆將贈金全部擺于案上,對眾友說道:某本無拒絕諸位饋贈之心,故昨日所贈皆受。但思此次孤車遠行,路上盜賊蜂起,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望諸位為某設(shè)計周全。若無良策,則請收回高誼,便如同救某性命一般。
眾人見此,知其拒禮之心甚決,只好收回各自所贈,復(fù)贊嘆華歆高尚品德。
華歆與眾友宴罷相別,徑赴許都來見曹操。
曹操大喜召見:某思見先生久矣。前屢次相請不至,今受孫權(quán)之命來使,卻是為何?
華歆:名為吳使,實為應(yīng)丞相之召,前來效命朝廷。某居吳地,若不奉命而私自前來,必為孫權(quán)所害。
曹操:則孫權(quán)命公來使,究為何事?
華歆:孫權(quán)令某來見天子,是為表奏劉備領(lǐng)荊州牧,以漢上九郡大半歸之。
曹操大驚:如此鼎足之勢已成,某終不能平定天下!那劉備今得荊州,困龍入海,是我大敵也。況復(fù)又與孫權(quán)結(jié)親同盟,互相表奏!
華歆:天子今在明公掌握,是否準奏,倒不需為難。
程昱忽插言道:他有表奏,丞相豈不更以天子之名敕封,離間其盟?
曹操:此言何意?
程昱:東吳所倚仗者,無非是大都督周瑜以及老將程普。丞相前番表奏周瑜為南郡刺史、領(lǐng)江陵太守,今可更封程普為江夏太守,并派使者赍持印信到江東賜發(fā),命周瑜、程普克期到任。則其二人必與劉備為仇,動用兵馬爭其封地。我乘其火并而圖之,不亦善乎?
曹操大喜贊道:仲德之言,正合孤意。
遂鑄印信,遣使送去南徐;又封華歆為議郎,兼司空從事、大理少卿,留在許都。
天子使命到了東吳,周瑜、程普各自拜受職印,并遣部將護送天使還都。
周瑜既領(lǐng)南郡,遂上書吳侯,乞令魯肅去討還荊州。
孫權(quán)以周瑜書信讓魯肅觀看,魯肅笑道:此雖是曹操離間之計,但某也正想往荊州走上一遭,觀看劉皇叔和孔明下步動靜。
說罷即調(diào)快船三只,率二十名水手,直奔荊州而來。
劉備與孔明在荊州廣聚糧草,調(diào)練軍馬,忽聞魯肅渡江來到,遂迎入府衙,落座獻茶。此番未待魯肅開口,孔明先問:子敬遠來,可是為了討還荊州?
魯肅驚問:先生何以知之?
孔明笑道:孫仲謀表奏我主為荊州牧,曹操將計就計,卻又封周瑜為南郡刺史,程普為江夏太守。此欲令我兩家自相吞并,他好于中取事也。此中奧妙,不但子敬曉得,公瑾也自深知。子敬此來非為討荊州,是來探問我主今后行止罷?
魯肅大笑:人道孔明多智類妖,果然不虛。那倒省我多此一問,即請明言。
劉備答道:前經(jīng)赤壁一戰(zhàn),我兩家雖勝,但若與曹操抗衡,尚有不能。需進取西川,聯(lián)巴蜀與吳越之地,據(jù)長江以拒曹操,尚保萬安。
魯肅驚問:如此說來,皇叔有進取西川之意耶?
劉備:某在借荊州之時,便有兵進西川之意,但仔細想來,卻于情理上有些不妥。
魯肅:未知有何不妥?
劉備:那劉焉向任冀州刺史,與我同宗。今若取其子劉璋城池,恐被外人唾罵;若要不取,還了荊州,何處安身?事出兩難,還望子敬與公瑾為我謀之。
魯肅聽他說得在理,便安慰道:皇叔即為我江東貴客,便是我半個主人,豈敢相逼?不如某回去與周都督商議,皇叔與孔明緊守荊襄,抵住曹操北來之兵,我江東發(fā)兵替你去取西川。若是得了西川,便贈予皇叔作為陪嫁,皇叔卻交還荊州與我江東。此計若何?
言猶未了,孔明早已鼓掌稱善,劉備也轉(zhuǎn)憂為喜,起身施禮相謝。乃盛排筵宴,厚加款待,賓主盡歡。酒宴已畢,禮送魯肅下船,直到江邊拱手而別。
鏡頭轉(zhuǎn)換。魯肅未回南徐歸報孫權(quán),先到柴桑面見周瑜。
魯肅入帳,具言借給皇叔荊州使拒曹操,并允替其攻取益州,以為陪嫁之事。
周瑜笑道:都說子敬乃是實誠君子,不想也這般狠辣,用此一石二鳥之計。
魯肅驚問:都督何如此說我?
周瑜:休謂我不知,你這是以曹操拖住玄德,不使其與我爭西川罷?待我取了西川,引得勝之兵順江而下,則取荊州易如反掌,還拿甚么益州與其交換荊州,以作嫁資?子敬,休道你這老實人上了孔明之當,我謂是劉備與孔明,上了你魯子敬大當也。
魯肅原是一副忠厚老實面孔,又輕易不使詐計,未料此時被周瑜一語便即道破,不由驚奇萬分,張大嘴巴合不攏來。
周瑜:既是如此,你我可謂英雄所見略同,默契至甚。子敬也不必回南徐去見吳侯,再勞尊步辛苦一番,去荊州對劉備說知。孫劉兩家既結(jié)為親,便是一家,我這便起兵去替他取西川。路過荊州之時,卻問他索要錢糧,以供軍需。
魯肅大喜,便再往荊州,入見玄德、孔明:公瑾聞皇叔顧念同宗之情,甚是稱贊皇叔盛德,遂與諸將商議,起兵替皇叔收川。但軍馬經(jīng)過荊州,卻望接應(yīng)錢糧,以供軍需。
孔明聽了,連忙點頭:難得吳侯好心,周都督厚情。雄師到日,即當遠接犒勞。
魯肅辭回,再到柴桑,回報周瑜。
周瑜大喜,上書吳主孫權(quán),言明借道荊州出兵西川,得勝回軍時,便以假途滅虢之計奪回荊州,并將取川計劃說明。
孫權(quán)看罷周瑜來書,即刻回書批準施行,令周瑜與魯肅兩個月內(nèi)呈報作戰(zhàn)方案,三個月選練兵馬分撥將領(lǐng),待來春發(fā)兵溯江西進。
周瑜得令,便與魯肅夜以繼日籌備從征軍事。卻不覺舊傷復(fù)發(fā),病體漸漸沉重。
轉(zhuǎn)眼年盡春來,孫權(quán)在南徐為周瑜治酒壯行,再次親付佩劍,許其先斬后奏之權(quán)。
周瑜遂仗一股豪氣,勉力支撐病體,趕回駐地柴桑,次日發(fā)兵西進。
大軍行了數(shù)日,周瑜便覺身體沉重,舊傷處痛不可當。魯肅見都督如此,與眾將商議,便令暫時扎營巴丘,一邊遣人就近四處遍訪名醫(yī),來與都督治傷。
名醫(yī)未得,魯肅見都督面色不佳,急令軍醫(yī)入帳調(diào)治。軍醫(yī)卻均不知病源,束手無策。
甘寧向魯肅進言:何不請神醫(yī)華陀到來?則不論是何重病,那是手到病除。
魯肅:我聞赤壁戰(zhàn)前,華佗因得罪曹操,已被下獄而死,興霸何作此夢囈之言?
甘寧:是詐死也,以此脫身。據(jù)末將所知,華佗現(xiàn)居吳郡某巷。
魯肅大喜,急遣使攜重金返回江東去請華佗,自己衣不解帶,在帳中侍候公瑾病情。
次日申時,周瑜忽然醒轉(zhuǎn),并從榻上坐起,精神轉(zhuǎn)旺。自知是回光返照,死期已至,即于榻上遺書于主公孫權(quán),交付魯肅之手,再三叮囑。
又召大小將佐入帳,安排后事:我幼從伯符,后保仲謀,非不欲盡忠報國,奈天命已絕!我死之后,子敬可代掌三軍,引師回吳。汝等應(yīng)隨子敬善事吳侯,共成大業(yè)。
言罷,昏絕于榻。諸將聞此大悲,齊跪于床前,卻不敢慟哭出聲。
過了半個時辰,周瑜又醒,環(huán)視諸將,仰天長嘆:孔明乃是不世英杰,某生不能與其聯(lián)手滅除曹操,此生大憾事也。天何不公,付亮以生,令瑜以死?即死瑜,何生亮!
連叫數(shù)聲而亡,壽止三十六歲。
三天之后,華佗方至,周瑜已停柩在帳。可惜周瑜與孫策自幼結(jié)交,未料命運亦是一般,都是身中毒箭,又皆因錯過神醫(yī)華佗,以至英年早逝。
只因大軍在途,魯肅不敢舉哀,即令中軍書記官龐統(tǒng)率五百人馬,護送周都督靈柩先回吳郡向主公報喪,自率大軍轉(zhuǎn)回柴桑。
又寫私書,派心腹星夜前往江陵,向劉備及孔明告變,請其防備曹兵乘喪南來。
龐統(tǒng)領(lǐng)命,扶柩先發(fā),同時令人先騎快馬回歸南徐,飛報主公兇信。
字幕:龐統(tǒng),字士元,號鳳雛,襄陽人,名士龐德公之侄。
不則一日,信使飛馳南徐入宮,向主公報哀。
孫權(quán)聞報大悲,親著喪服為周瑜舉哀,每日望北而哭,寢食俱廢。
左右無不感傷,又恐主公哀毀逾恒,只得整日勸解。五日之后,龐統(tǒng)又使人回京來報,都督靈柩已運回吳郡,等候旨意措置。
孫權(quán)遂率群僚,親迎至丹陽郡蕪湖縣,扶柩而返,命傾舉國之力為公瑾治喪。
過了三日,魯肅至柴桑安頓大軍,復(fù)到南徐拜見孫權(quán),呈上周瑜遺書。孫權(quán)拆視其書,乃是推薦魯肅以自代,為江東三軍大都督之意。其書寫道:
瑜以凡才,荷蒙殊遇,委任腹心,統(tǒng)御兵馬,敢不竭股肱之力,以圖報效。奈死生不測,修短有命;愚志未展,微軀已殞,遺恨何極!方今曹操在北,疆場未靜;劉備寄寓,有似養(yǎng)虎;天下之事,尚未可知。此正朝士旰食之秋,至尊垂慮之日也。魯肅忠烈,臨事不茍,可以代瑜之任。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倘蒙垂鑒,瑜死不朽矣。
孫權(quán)覽畢又哭,即命魯肅為大都督,總領(lǐng)江東兵馬;一面教發(fā)周瑜靈柩,回葬柴桑。
周瑜夫人小喬正在柴桑,因聞眾軍自巴丘還歸,卻不見夫君同返,便自有些疑惑。后又聞報說夫君病死于途,尚自似信不信。
然而夜間入睡之時,卻又屢發(fā)惡夢,見丈夫周瑜便坐在榻側(cè),似喜非喜,似憂非憂。欲與交談,卻又開口不得。次晨醒來,便見衾枕盡濕,淚流成溪。
這日直待周瑜靈柩自南徐運至,方信夫君病故是實。小喬于是全身重孝,接了夫君靈柩入葬,只是淚已哭干,鎮(zhèn)日里只是面如槁灰,一言不發(fā),便似呆傻一般。
仆婦侍女皆都驚懼不已,急報入喬府。大喬便從南徐趕來,細心呵護妹子,卻被小喬勉作歡笑,又勸回去歸奉父親喬國老,休使老父掛懷心傷。
周郎下葬已畢,小喬攜琴出城,獨自于夫君墓前彈奏數(shù)曲,皆為夫君生時所教。
當琴聲響起之時,林中鳥雀盡出,盤旋于暮頂空中不去,便如碩大帳幕。小喬奏曲已畢,即焚古琴于墓前,周郎所譜之曲自此便成絕響。
小喬對著暮碑拜了三拜,便要揮劍自殺。忽見一道白影自墓前掠過,奪其手中長劍,復(fù)又還于匣中。小喬驚視來人,見是一個絕美女子,似比自己大有十來歲許,卻是不識。
來者說道:夫人休驚,我乃驪山老母門下貂蟬是也。因聞周郎殞于巴丘,奉師父之命,接你去汝南花果山修行。此乃天意,不可有違,夫人休要輕生殉夫,隨我去罷。
小喬隨侍周瑜日久,也熟知江湖上諸子百家門派,對于貂蟬巧施連環(huán)計除去董卓之事,更是耳熟能詳,欽佩不已。
今聞此言,遂頓然了悟,即舍了家私侍婢,對周瑜之墓拜了三拜,隨貂蟬飄然而去。
鏡頭轉(zhuǎn)換,按下江東君臣為周郎治喪,復(fù)說荊州。
孔明久等東吳大軍不至,心中疑惑不已。這一日在荊州夜觀天文,見將星墜地,又自袖占了一課,頓足失驚道:噫!公瑾死矣,我可奈何!
一夜無眠,至?xí)詫葱鸥嬗趧?,一面淚流不止。
劉備不信,使人往江東探之,回報周瑜果然死于巴丘,吳主正在吳郡為其治喪。
便在此時,江東使者亦至,呈上魯肅親筆書信。玄德覽書嘆道:周瑜既死,江東棟梁折矣。我兩家既然結(jié)盟,禮當前往吊喪,是軍師親去,還是我去?
孔明:你是荊州之主,不可輕動,還是我去。某料江東代周瑜領(lǐng)兵者,必是魯肅。我來日若取西川,尚靠魯肅牽制曹操,此去也需當面計議。另有鳳雛先生被困江東不知何在,某亦欲尋來,好與主公共同統(tǒng)兵入川。
玄德聽他如此說,不敢攔阻。
孔明乃與趙云引五百軍,具禮前往江東吊喪。于路探得孫權(quán)已令魯肅為奮武校尉,接替周瑜,統(tǒng)領(lǐng)江東三軍。遂不去南徐,先來柴桑吊喪,并會魯肅,商議大事。
魯肅接任都督之后,部屬劇增,孫權(quán)又命為漢昌太守、偏將軍,數(shù)日三遷其職。正欲移兵下駐陸口,尚未成行;忽聞孔明到至,率眾以禮迎接。
孔明教設(shè)祭物于靈前,親自奠酒,跪于地下,讀祭文已畢,伏地大哭。淚如涌泉,竟至目中出血,哀慟不已。
江東眾將見此,相互交耳私語:我等朝夕與周都督相處,反不如孔明外人一面之交!人言知音難求,今日始信有之。
魯肅見孔明如此悲切,亦為感傷,自思道:孔明自是多情,公瑾亦嘆緣淺。天妒英才,公瑾死后,孔明再無知音,可稱寂寞。
孔明祭畢止悲,魯肅便于大帳設(shè)宴相待,再固前盟,商定共同抗曹大計。當時宴罷,孔明含悲辭歸;魯肅率江東諸將,送出營外十里方回。
諸葛亮來到江邊,方欲下船,只見一人道袍竹冠,皂絳素履,正在渡口相候。趨步上前,見是同門師弟龐統(tǒng),不由大喜,攜手登舟,屏退左右,入艙密議。
孔明問道:我出山之時,便請令叔龐德公前來江東尋你。賢弟因何至今滯留于此?
龐統(tǒng)嘆道:臣當初浪跡三吳,因避戰(zhàn)亂居于深山,實不曾見到舍叔。直到公瑾使人相請出山,臣方屈就帳下書記,直至今日。今聞殿下前來吊喪,故至江邊,希圖一會。
孔明乃留書一封,對龐統(tǒng)說道:我若今日載你同還荊州,便失信孫權(quán)。孫仲謀因周瑜新喪,心智大亂,卿若語觸其怒,其必逐之不用,彼時即可前來荊州。我已遣孟公威、石廣元入川,游說劉璋部下法正、張松、孟達諸人,使為內(nèi)應(yīng)。屆時我需鎮(zhèn)守荊襄不能擅離,卿若隨玄德入川,則大事成矣。取西川大任非足下莫屬,兄休負我心!
龐統(tǒng)應(yīng)諾而別,上岸回至大營,求見都督魯肅,要求辭歸。
魯肅驚問:先生欲往何處去?
龐統(tǒng):周瑜都督即亡,某留此無用,請求致仕回鄉(xiāng)。
魯肅知其大才,如何肯放他去?遂親引龐統(tǒng)至南徐,漏夜面見主公孫權(quán),推薦重用。
及至吳主府外,天已昏黑,魯肅請龐統(tǒng)在門廳稍候,自己入見主公。
孫權(quán)驚問:子敬不在柴桑練兵,來此何事?
魯肅答道:公瑾新亡,江東急需賢才,助主公重振國威,以成王霸大業(yè)。某舉一個治國之才,乃是襄陽人,姓龐名統(tǒng)字士元,道號鳳雛先生。
孫權(quán):此人才能如何?
魯肅:龐士元上通天文,下曉地理,謀略不減于管、樂,樞機可并肩于孫、吳。往日周公瑾多用其言,孔明亦深服其智。因扶公瑾靈柩而歸,現(xiàn)在江東,主公何不重用!
孫權(quán)尚在悲痛之中,心不在焉道:鳳雛先生今既在此,可即請來相見。
于是魯肅出殿,相請龐統(tǒng)入見。孫權(quán)見其濃眉掀鼻,黑面短髯,形容古怪,心中不喜。問答數(shù)語,卻是一個問的無心少慮,一個答的不知所云。
孫權(quán):卿既跟隨公瑾日久,以為其才若何?
龐統(tǒng):某之所學(xué),頗與公瑾不同。
孫權(quán)好不耐煩,便令魯肅:子敬替我送客!卿須速回柴桑,以防曹軍乘喪來攻。
龐統(tǒng)向?qū)O權(quán)一揖,轉(zhuǎn)身下殿而去。
魯肅留下未走,便問孫權(quán):襄陽水鏡先生曾云,伏龍鳳雛,得一而安天下。今伏龍徐庶已歸曹操,主公何不重用鳳雛龐士元?
孫權(quán):水鏡為其門下弟子自夸之語,豈能輕信?龐士元乃一狂士耳,我誓不用之。
魯肅知道再勸無用,只得出來,問龐統(tǒng)道:雖然吳侯不肯用公,足下抱匡濟之才,何往不利?可實對我魯肅說,將欲何往?
龐統(tǒng):即江東不留,某欲投許都,與老友徐元直共事曹丞相。
魯肅:不可!伏龍先生因老母為曹操所擒,才不得不去。公去許都,則是明珠暗投,元直也必不喜。我即寫一封薦書,公可持往荊州投劉皇叔,他求賢若渴,必然重用足下。
龐統(tǒng):我實欲往投玄德,前言相戲耳。
魯肅:公往輔玄德,必令孫、劉兩家無相攻擊,同力破曹!
龐統(tǒng):此也是某平生之素志,敢不從命。
乃求得魯肅薦書,與軍中好友作別。陸績、顧劭、全琮等東吳名士,聞?wù)f鳳雛先生欲去,遂齊至昌門設(shè)宴,為其餞行。因知龐統(tǒng)喜評當世人物,亦為求其評語。
龐統(tǒng)亦知其意,遂在席間逐個點評:我觀在座諸公,陸績可謂駑馬,有逸足之力;顧劭可謂駑牛,能負重遠行。全琮好施慕名,卻似汝南樊子昭,雖智力不足,但亦一時佳人。
眾人聞言大笑,皆以為所評甚為得體。
顧劭聞?wù)f將自己比為駑牛,心下頗有不服,因仗三分酒興問道:先生既善知人,且論與某相比,孰長孰短?
龐統(tǒng)說道:若論陶冶世俗,分析人物,我不如公;但若論王霸之馀策,覽倚仗之要害,某似有一日之長。
顧劭聞言遍體汗出,由衷嘆服。遂與陸績、全琮舉杯敬酒,齊聲說道:若當來日天下太平之時,望與先生便如今日把酒臨風(fēng),一起品評四海名士。
于是皆與龐統(tǒng)傾心結(jié)拜,定交而還。
當夜月朗星稀,龐統(tǒng)待眾人走后,乘著酒興,便令舟子開船。
不料那舟子也是個趣人,竟問龐統(tǒng):先生適才所評,某已全部聽在耳中,一字不落。但若依先生之言,陸績似馬,顧劭如牛,則陸公其才高于顧公乎?
龐統(tǒng)斜眼看著舟子,微微笑道:你會錯意也。那駑馬雖然精良,乘坐者無非一人而已。駑牛雖緩,即便日走三十余里,但所負載者眾,豈只一人哉?
舟者大悟,拜揖受教。
夜色漸隱,晨光初露。龐統(tǒng)過江,徑至荊州。先到孔明府上,聞?wù)f已去按察荊南四郡,未在江陵。又至府衙,令門吏傳報:請說與劉皇叔,就說江南龐統(tǒng)來投。
卻不報鳳雛道號,亦不提有孔明先生薦書。劉備聞報,一時想不起龐統(tǒng)為誰,便教請入相見。龐統(tǒng)見了玄德,長揖不拜:江南龐統(tǒng),聞皇叔招賢納士,特來相投。
劉備見龐統(tǒng)貌陋,已有幾分不悅。又見其疏狂無禮,遂道:今荊楚稍定,百官俱備,苦無閑職。此去東北有一縣名耒陽,便委先生往任縣宰,如后有缺,另當重用。
龐統(tǒng)見孔明不在,不是爭論顯能之時,故作欣然,領(lǐng)命而去。
到于耒陽縣任上,卻不理政事,終日飲酒為樂,專等孔明自荊南回來。
鏡頭轉(zhuǎn)換,按下荊州,復(fù)說江東。
周瑜死于西征途中,吳主舉喪,早有探馬得知,飛馳成都,報與益州牧劉璋。
劉璋聞?wù)f周瑜既死,由是心中大定,不復(fù)以江東為念,愈加縱情聲色,以為天下太平。部下百官上行下效,法度綱紀頹敗廢弛,對下重利盤剝,全州之民面有菜色。
巴東之地流民不堪蜀主盤剝,由是紛紛涌入夷陵,大多投靠東吳。
大將甘寧當時鎮(zhèn)守夷陵,一邊收撫益州流民,一邊即將此事上報魯肅,請都督上勸主公孫權(quán),借機發(fā)兵攻取蜀地。魯肅信以為然,于是修表,請求伐蜀。
孫權(quán)覽表,心為之動,但思西進益州需過荊州,便使人致書劉備,問其意見如何。
劉備見孫權(quán)來問取川之事,嚇了一跳,暗道:人言英雄所見略同,果不其然。
因思孔明經(jīng)略荊南未回,便依己意回書孫權(quán):備與劉璋同為皇族后裔宗親,望借先人英靈以匡救漢室。劉璋得罪將軍,前番欲使公瑾攻之,某心已驚懼不安。但因大軍已發(fā),不敢復(fù)有他議,恐惹公瑾不快;若其以南郡刺史之名來討荊州,則某無棲身之地矣。公瑾固執(zhí)攻蜀之計,不幸殞喪半途,此亦天意不從其愿,無可置疑。當此之后,某不敢再聞攻蜀之語,望君侯寬恕劉璋之過,令其自醒。若此請不得君侯允諾,某當披發(fā),歸隱山林。
孫權(quán)見劉備書中如此請求,以為是其真意,便罷攻蜀之議。
十余日后,孔明自荊南四郡回至荊州。劉備接入府衙,施禮已畢,孔明便問:龐士元軍師何在,近日可無恙否?
玄德聽到此問,猛然醒悟:龐統(tǒng)原來是沖著軍師來的?某卻不知。此人來時只說求官,未提先生之名,某即以常人待之,使其赴耒陽縣宰之職。近聞在任上十余日不理縣政,好酒廢事,吏役皆怨。
孔明笑道:龐士元號稱鳳雛,與伏龍徐元直齊名,胸中之學(xué),勝我十倍。某往柴桑吊喪時將其覓到,才命來荊州,豈可以百里之才任之。士元來時,未曾出示我薦書耶?
劉備:某令其去做縣宰時,欣然而去,并未出示先生薦書。
孔明:大賢使處小任,往往任酒隱智。欣然赴任,是觀主公用人氣度,故意如此。
玄德聽了,面紅耳赤,急令三弟張飛:速往耒陽縣,敬請鳳雛先生前來荊州相見。
張飛領(lǐng)命,遂親赴耒陽,引龐統(tǒng)來見。劉備率先下階相迎,連連打拱作揖,請恕怠慢賢士之罪。龐統(tǒng)還禮不迭,亦請恕己在耒陽無狀。
只聽哈哈大笑,屏風(fēng)之后轉(zhuǎn)出諸葛孔明,調(diào)侃二人前倨后恭。龐統(tǒng)這才拿出孔明及魯肅所薦之書,交給劉備。兩封書中之意,均言鳳雛到日,宜即重用。
玄德喜道:伏龍鳳雛,得一可安天下。伏龍雖去曹營,鳳雛歸來,則漢室可興矣。
遂拜龐統(tǒng)為副軍師中郎將,與孔明共贊方略。
春秋交替,時光荏苒。
這一日劉備與孔明、龐統(tǒng)在江陵衙中閑談,忽地想起一事,便問龐統(tǒng):先生即曾任周瑜之功曹,應(yīng)盡知其來往文書。聞?wù)f某前番到南徐就親之時,周瑜曾密書與孫權(quán),讓仲謀扣留我于江東,不使放回。是否果有此事?先生可如實告我,不必隱瞞。
龐統(tǒng)即刻答道:確有此事。非但公瑾,呂子衡也曾如此上言,奈孫權(quán)未聽。
劉備失驚,慨然嘆息:當時我有求于孫權(quán),不得不往。不料竟險些落到周瑜手中!可謂天下智謀之士,所見略同。若非孔明提前設(shè)計,令子龍求魯子敬向?qū)O權(quán)極力陳說利害,恐某今日已為江東所害。如今想來,某過江就親是謂險棋,并非萬全之計。
正閑話之間,忽報趙云派人自桂陽來書,言降將太守趙范掛印逃走,不知所蹤。
劉備嘆道:子龍果有先見之明。也虧得孔明奪他兵權(quán),才不致有舉城反叛之失。
龐統(tǒng)不明其指,便問:子龍所云趙范之事,所為何故?
劉備:當南郡之戰(zhàn)正酣,某表薦公子劉琦任荊州刺史,孔明率子龍輔其南征荊州四郡。公子到處,武陵太守金旋、長沙太守韓玄、桂陽太守趙范、零陵太守劉度都望風(fēng)而降??酌髁钭育埲〈w范任桂陽太守,趙范有寡嫂樊氏,國色天香之姿,為討好子龍,即以同姓同宗為由拜子龍為兄,請將樊氏改嫁趙云。子龍亦以同姓同宗為由,力辭不允。
龐統(tǒng):自古以來,弟納兄孀,亦不為過。
孔明:當時我也是如此想法,便問子龍,如此美貌女子,何不順水推舟納之?趙云卻答說趙范被迫投降,其心不測,此后若反,既為親屬,則必受連累,故此拒之。今趙范果然叛逃,以此觀之,趙云實懷遠見,乃是個奇男子也。
劉備搖頭道:二位軍師不知,趙云不納樊氏,實因難忘師妹貂蟬也。(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