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卓然頓了頓，繼續(xù)道：“我回來是想幫爸把公糧給交了，然后收拾了東西，帶著你和香香去城里住。”
陸家平費解道：“住得好好的干嘛要去城里?。砍抢锏姆孔饪刹槐阋?！”
陸卓然搖了搖頭：“不用租房，我已經在城里買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足夠我們一家四口住?！?p> 陸家平聽到這話，和陸云芳看到房子的反應一個樣。
先是驚訝，接著問：“啥時候買的房子？花了多少錢？”
陸卓然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順便解釋了兩句：“之所以現在才告訴爸，是因為買的是問題房，怕你們會反對，所我才先斬后奏?！?p> 陸家平不在意地擺擺手：“這個不打緊，你也有十八歲了，自己的錢咋花自己決定，只要不是亂花就行了。
至于讓我和香香去城里，我看……還是算了吧，我只會種地，去城里能干啥？
昋香又沒城里戶口，去了城里，還得交借讀費才能上學，我們去會增加你的負擔。”
陸卓然輕笑直：“爸還怕我交不起幾個借讀費？
再說了，城里教學質量高，要是香香有出息，交幾個借讀費也值?！?p> 陸家平沉默了片刻道：“那你就把香香帶到城里去，爸一個人留下來種田?！?p> “可是一家人要齊齊整整的，咋能把爸一個人留在村里？”
“沒事的哈?！?p> 陸卓然見說服不了父親，只得暫且作罷，打算等以后有機會再勸說陸家平帶著香香去城里。
因為下午要去交公糧，陸家平去李明亮家借板車。
李媽當即表示兩家人一起去，好有個照應。
沒經歷過交公糧的人，永遠不知道交公糧有多麻煩。
糧食有一點不合格，糧站就不收。
糧食即便達標，可是沒有打點好糧站負責收糧的工作人員，這糧食也是交不了的。
回到家里，父子倆就開始為交公糧做準備。
陸家平將事先挑選出來用來交公糧的最好的兩百斤大米拿了出來，父子倆認真檢查。
拿幾粒糧食送入嘴里咬一咬，看是否夠干。
還要用大簸箕把糧食再篩一遍，看有沒有細小的石頭，都得挑出來。
就連香香也幫忙挑石頭。
這么一挑就是一兩個小時，父子三個的眼睛都快瞪成了對眼，總算把石頭全都挑了出來。
匆匆吃過午飯，兩家人結伴去交公糧。
到了糧站，交公糧的隊伍排得老長。
汗流浹背的曬了好幾個小時的太陽，終于輪到了陸卓然父子。
陸家平忙往查驗員手里偷偷塞了一張票子，沖著他討好地笑了笑。
這年頭，查驗員很黑的，不給他點好處，你糧食再好他都說不合格，連個投訴的地方都沒有。
所以凡是來交公糧的，都得巴結討好查驗員。
查驗員低頭看了看陸家平塞的票子，是張五元的鈔票。
一般交兩三百斤的公糧都是給這么多賄賂。
查驗員不動聲色地把鈔票放進口袋里，拿著一個帶凹槽的鐵棍，往陸家一個公糧袋里一扎，帶出些糧食。
查驗員看了兩眼，正要說合格，從糧站里走出一個人來，對他道：“換我了，你去歇著吧。”
那個查驗員把帶凹槽的鐵棍遞給他，在他耳邊耳語道：“這家糧食可以收?！?p> 后來的查驗員明了地點了點頭，那個查驗員這才進了糧站休息。
雖然查驗員沒有一個不貪，但還是有點道德的，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收了人家的賄賂，只要上交的糧食大致過得去，就不會刁難。
換班的查驗員正要收下陸卓然家的糧食，吳金貴站在不遠的地方沖著他喊：“你過來一下。”
查驗員扔下一眾在烈日下排隊交公糧的農民跑了過去。
兩人小聲交談了幾句，不時朝陸卓然父子看上兩眼。
陸家平的眉毛漸漸擰在了一起，表情也越來越擔憂。
陸卓然雖然也有不好的預感，但并沒當回事。
查驗員回來時，重新檢查了一遍陸卓然家的糧食，冷若冰霜道：“不合格，下一位！”
陸家平低聲下氣道：“這糧食咋可能不合格？”
查驗員把眼一瞪，兇狠道：“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
陸卓然懟道：“糧站賦予你這個權利，不是讓你信口雌黃，胡作非為的！”
查驗員大概沒有遇過這種頭鐵的刁民，氣得臉紅脖子粗：“我怎么信口雌黃，怎么胡作非為了？”
陸卓然反問道：“我這糧食怎么不合格了？”
查驗員頗有心機的轉移話題：“你是想鬧事還是咋的？
這么多人等著排隊交公糧，你這不是為了一己之私拉著大伙受罪嗎！”
只一句話就挑起了后面排隊交公糧的不滿。
再加上想拍查驗員的馬屁，待會不卡自家公糧上交。
大家紛紛幫著查驗員說話：“人家說你的糧食有問題，那就是有問題，你還鬧個啥？”
“人家查驗員跟你又沒仇，干嘛卡你？”
李爸李媽幾次三番想幫陸卓然父子倆說兩句公道話。
可是想到說了也是白說，半點作用也不可能有，還會得罪查驗員，影響自家公糧驗收，最終還是沒開口。
陸卓然把陸家平拉到一邊：“爸，人家不收咱們的公糧，咱們就不交了，咱們就等著別人哭著喊著來收我們的公糧?！?p> 那個查驗員不屑地笑出了聲：“啥玩意哩！連這種大話都敢說，也不怕閃了舌頭！”
那些交公糧的也都哈哈大笑，諸如“不知天高地厚”的字眼不時響起。
陸卓然也不回懟，和父親一起把糧食搬到一邊，然后找了家公用電話亭打了個電話給史淮南。
當他打完電話回到陸家平身邊，陸家平問：“你給誰打電話？”
陸卓然輕描淡寫道：“一個熟人?！?p> 李爸李媽交了公糧，拖著空板車來到陸卓然父子倆跟前。
李爸對愁眉不展的陸家平道：“一起走吧。”
說罷，就要把他家的糧食給搬到板車上去。
陸卓然忙攔著：“李叔，李嬸，你們先走吧，我和我爸還要等著人家求著收我家的公糧哩！”